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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
一杯当头泼下的热茶让昏昏沉沉的辛夷彻底清醒。
“小贱蹄子。”
水汽缭绕中,她看到长公主年轻时极美艳如今却已苍老的脸孔。此刻因为动怒,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态扭曲着。
红嘴唇和红手指。
辛夷失神地想,就像——
冷汗瞬间爬满背脊。
不是像,而是长公主就是那晚和傅寒洲在一起的女人!
鞭子是一条巨大的黑蛇,饱含妒嫉,高高扬起,重重落下,团团血渍浸染了破败的衣衫。
你问自己何罪之有?
第一鞭打你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对天子存有非分之想;
第二鞭打你技俩拙劣;
第三鞭打你年轻;
第四鞭打你貌美——
天子没有错,尊贵无匹的长公主没有错,错了的,只能是你。
辛夷像前几日落入坑洞般孤立无援,但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在下一鞭即将落下的时候,她伺机朝旁边一滚,用尽全力踢翻了立在一侧的鎏金连枝灯。
蜡烛滚落了一地,有的熄灭了,有的则舔舐着毛毡、桌角、凳腿,火苗膨胀得越来越大。
不止是谁突然反应过来,拉高嗓子喊了一句:“走水啦!”
众人这才惊惶四散,取水灭火。
趁着这个空当,辛夷挣扎着跑了出去,尽管双手被缚、浑身是伤,但求生的本能让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大门口有四个侍卫把守,辛夷靠在大门内侧,努力平复着沉重的喘息声,静静等待着时机。
果然,在走水的消息传到这边时,四个守卫对视了一眼,纷纷入内查看。
逃离了长公主府,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辛夷才发现自己半步路都跑不动了。
在丧失神志之前,她拼尽全力,把自己藏进了一方花池之中。
木头燃烧毕竟需要时间,因此在火势大起来之前,众人成功地将其扑灭了。正当他们擦着额间冷汗,心有余悸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那个捉来的小宫女早已溜得无影无踪了。
众人跪成一片,心惊胆战地承受着长公主的怒火与责骂,直到傅寒洲带着人马赶到。
天子眉目森然,众人无不两股战战。只有长公主似乎并无惧意,听到傅寒洲的询问,还咯咯笑了两声,语调娇柔:“她呀,她早就被侍卫活活打死了。”
傅寒洲并不回应,只是命令众人去各处寻找,却只搜出来两条带血的长鞭,似乎证明长公主所言非虚。
看到傅寒洲扫过来的眼神,阿甘会意。只见一道剑光,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砍去双手的侍卫就瘫倒在地,痛苦的嚎叫不绝于耳。肉块掉在地上,溅出一圈血色。
长公主镇定自若的面孔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她气急败坏地问道:“为了一个贱人,你做到这种程度?”
傅寒洲仍不答言,阴沉沉的目光审视着剩余一众脸色苍白的宫人。阿甘见了血的长剑并不餍足,随时准备去饮另一人的颈间鲜血。
终于有人情绪崩溃,语无伦次地道出了实情。
剑锋终于入鞘,傅寒洲未作停留,直接带人出府。
长公主颜面尽失,把面前能抓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一种不安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但她很快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不可能,这朝中多少官员是仰仗了长公主和大将军的鼻息才发迹的?她只需稍微动动手指,傅寒洲肯定又会像一只被风雨摧折了羽翼的小鸟,乖乖地回到笼子里。
辛夷在床上躺得很辛苦。床板压着背上的创口,稍微一动便疼得钻心。傅寒洲皱着眉头把她抱进了自己的寝居。
他刚刚沐浴完,发尾还有点湿,寝衣松松垮垮,风光若隐若现。
辛夷终于明白为什么长公主明明可以坐拥天下男宠,却偏偏要流连于这一段禁忌的感情了。
此时的傅寒洲不同于白日里的高高在上,如瀑垂落的长发和被汤泉热气熏红的耳朵,让他平添几分柔弱可欺的情致。
尽管天子的男色很曼妙,但辛夷无心欣赏,犹豫了几番,还是斟酌开口:“这几日劳烦陛下费心,奴婢心中实感愧疚。奴婢粗笨,只懂些洒扫杂活。恳请陛下开恩,准许奴婢回到洒扫处,做回一个本分丫鬟,也好少给陛下添麻烦。”
傅寒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你知道了?”
辛夷沉默一瞬,只说:“奴婢绝对对当日之事守口如瓶。”
“朕要如何相信你?”男人精致的面孔越凑越近,“既然要守口如瓶,便不若把舌头拔掉吧。”
辛夷哆嗦了一下,只听男人继续往下说:“拔掉舌头恐怕不够,手也要砍掉,”沉吟了一下,“脚也砍掉吧。”
辛夷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傅寒洲却愉悦地笑出声来。
“若是不想被那个疯女人嚼得连骨头都不剩,就乖乖留在朕的身边。”男人低声警告,嘴唇轻轻擦过脸颊,一触即分。
锦被下的手指攥紧又松开。辛夷不得不承认,傅寒洲所言有几分道理。
傅寒洲转头从案几上拿了一个小匣子,干脆道:“脱衣服。”
辛夷睁大了眼睛,不明白他又发什么疯。
男人轻嗤,打开匣子,里面装满了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白色药膏。
辛夷尴尬地咳了一声:“奴婢自己来就好。”
“后背你也能抹得到?”男人言简意赅,“自己脱,或者我帮你。”
辛夷劝说自己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慢慢褪去了衣裳。
男人的温热的手指沾着药膏在后背涂抹,像在撩拨某种乐器。在洁白的肩胛稍微多停留了一会儿,那两块骨头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帮她涂完了自己难以触及的部分,男人神色古怪地把匣子递给了她:“剩下的你自己涂。”旋即匆匆离开了寝殿。
辛夷略感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个看起来有点狼狈的身影。
药膏不知道加了什么药材,很快麻痹了隐隐作痛的伤口。
就在辛夷昏昏欲睡时,傅寒洲回来了。似乎换了一身衣裳,描金的龙纹在灯光下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男人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辛夷感到自己左侧的床褥微微下沉。一双臂膀将她拥入怀中,旃檀香气馥郁得像是要钻进骨头里。
辛夷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听到男人微哑的声音:“仔细伤口迸裂。”
身旁的男人呼吸匀称,想来已经入睡。而辛夷却久久难以成眠。
其实两个人相拥的感觉并不差。仿佛自己在被好好地珍重着。
她还想再去好好思考傅寒洲和长公主的关系,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可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在温暖熨帖的怀抱中,她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朝廷中这几日暗流涌动。北境战事节节败退,西边孟小将军,也就是孟观慈的兄长,率领的军队也在和敌军僵持。一些和长公主交好的官员借机煽风点火,其他官员明面上不显,但或多或少还是在心里暗暗质疑新君的能力。
私下里,孟丞相捋着花白的胡子,不无忧虑地说:“一切都还没有十成十的把握,陛下实在不该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这么早就和长公主撕破脸。”
傅寒洲把玩着棋罐中的棋子,神色淡淡。
“落子无悔。”
终于,孟小将军不负众望,在与敌人浴血厮杀后大获全胜。
表面上,傅寒洲命孟清池半点不要耽搁,立时驰援北境,但他和孟丞相心里都很清楚,大将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地步了。
果然,孟清池甫一到达,就派人快马加鞭地传来一条密信:大将军被单于率领的军队活捉,已然投敌。
他们赌对了。
大将军年轻时确实以骁勇善战闻名,军功赫赫,迎娶了长公主后更是一度能与天子分庭抗礼;但一旦过上了人人吹捧的日子,他就贪图于骄奢淫逸,不可自拔了。这样的人一旦再上战场,为了活命恐怕什么勾当都做得出来。
大将军投敌的消息宛如一记惊雷炸响在朝堂之上。一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义愤填膺,而那些素来与大将军长公主之流交好的官员,此刻却冷汗直流,恨不得立时与他们撇清关系。
当风声传到这边的时候,长公主正在对镜描眉。听闻宫人的哭喊,她犹自强作镇定。寒洲,寒洲一定会于心不忍,保住我的性命和地位......她一遍一遍麻木地重复着,可是手却抖得不受控制,上好的螺子黛重重跌在地上,裂成两半。
等反映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拉下宝座,和众人一起跪在庭前接听圣旨。当太监尖细的声音念到“其罪孽深重,祸延宗族”之时,她睁大了眼睛,喃喃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旋即大声叫嚷起来:“寒洲在哪里?带我去见寒洲!”宫人上前劝阻,她也浑然不顾,挣扎中,头上的珠翠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华贵的衣衫也被扯得凌乱不堪,哪里还有半分长公主的样子?
太监朝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他会意上前,半拖半劝地把丧失了神志的女人带离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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