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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江时越将祝淮之轻轻放在那张铺着干净格子床单的床上。
他站在床边,环顾这间略显狭小却布置温馨的卧室,眉头微蹙。
转身略显生疏地翻找了两个柜子才找到医药箱。
江大少爷笨拙地拿着毛巾,擦拭祝淮之脸上的污痕,力道时轻时重,偶尔还会因为碰到伤口而引得昏睡中的人无意识瑟缩,让他动作瞬间僵硬。
处理伤口更是手忙脚乱。
打开消毒药水瓶时差点失手,棉签戳下去也没个轻重,看着祝淮之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头,他抿紧唇,周身的气压低了几分。
看着祝淮之身上那件脏污的衣服,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动手去换。
解开衣扣的动作僵硬的很,指尖偶尔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整个人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红色。
好不容易换好睡衣,终于折腾完,他拉过被子给祝淮之盖好。
探手摸了摸祝淮之依旧发烫的额头,江时越眉头锁得更紧。
他在医药箱里翻找片刻,找到退烧药,小心地将人半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
喂药的过程依旧不算顺利,水杯边缘总是磕到牙齿,但他总算成功让祝淮之把药咽了下去。
将人重新安顿好,他站在床边沉默地看了片刻,似乎仍不放心。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笔尖在纸上悬停了几秒,最终只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
他把纸条放在床头柜上,用空水杯压住一角。
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许的人,这才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轻轻带上了门,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回到据点时,屋内一片寂静,大家都已休息。
他独自一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零星的灯火如同迷雾中挣扎的星辰。
喉间忽然蔓延开一阵细微的痒意,让他忍不住侧首,掩唇低低地咳了一声。
那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微微蹙眉,只觉得喉间那点不适并未缓解,沉疴旧疾隐隐有加剧的趋势。
他下意识地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试图将那痒意压下。
指节微微泛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他的异能突破某个临界点后,每当情绪剧烈波动,或是精神力消耗过度时,这具看似强悍的身体总会发出这样细微的警告。
冰冷的夜风透过窗缝钻入,拂过他的脸颊,却没能驱散胸腔里那点莫名的滞涩。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祝淮之苍白着脸、蜷缩在门后的模样。
麻烦……
最终,他还是没能完全忍住,又接连低咳了几声,这一次,喉间甚至隐隐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深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情绪——有对自己身体不争气的不耐,有对今天一连串事件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于那个独自留在房子里的家伙的……担忧。
那个家伙。
他垂眸,深色的眼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
夜色如墨,却轻易勾勒出记忆中那个清晰得过分的身影。
那是在新生入学典礼上,人声鼎沸。
他向来不耐这种场合,独自靠在礼堂后方的阴影里,目光冷淡地扫过人群。
然后,他就看到了祝淮之。
那个栗发少年站在熙攘的人群边缘,身姿挺拔,正微微侧头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午后炽烈的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斓的光晕。
他脸上带着干净又明亮的笑容,眼神清澈,像是不曾被任何阴霾沾染过的湖泊,纯粹得……有些刺眼。
当时的江时越只觉得这人笑容太过晃眼,像个不谙世事、被保护得太好的小少爷。
他漠然地移开视线,心底并无波澜。
谁能想到,这个人后来会一次次站在他的对立面,气得他牙痒;又谁能想到,这个看似需要被庇护的人,会在绝境中爆发出那样惊人的韧性与光芒,甚至……会像今夜这般,破碎又脆弱地倒在他怀里。
喉间的痒意再次翻涌,他闭上眼,将那最初惊鸿一瞥的画面,与今夜怀中苍白的脸,缓缓重叠。
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真正的第一次,要追溯到蝉鸣聒噪、梧桐叶铺满院落的童年。
童年的约定和那个身影,也渐渐被封存在记忆深处,被后来繁重的训练、各自的成长轨迹以及……莫名滋生的对立所掩盖。
只有他记得。
那个人忘了曾有过那样毫无隔阂的亲密,忘了曾肩并肩许下过幼稚却真诚的誓言。
喉间的痒意化为一声压抑的轻咳,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算了。
不跟笨蛋一般计较。
-
祝淮之睡的并不安稳。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搭在薄被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深深陷进掌心。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胸膛开始不明显地起伏。
“不……”
一声模糊的呓语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带着浓浓的抗拒。
梦境正无情地推进。
他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像是要挣脱无形的束缚。
头颅在枕上不安地转动,眉心紧紧拧在一起,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被子被他无意识地蹬开了一角,露出包扎着绷带的手腕。
“不是…我不想…”
破碎的词语断断续续,夹杂着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在瞬间放大,空洞地瞪着熟悉的天花板,里面盛满了尚未散去的惊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和后背的睡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像是离水的鱼,张着嘴,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现实世界的空气,试图将梦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驱散。
眼前还残留着刚才噩梦无比清晰的碎片——
他回到了齐旻的队伍,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站在了江时越的对立面。
他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幻术,布下致命的陷阱。
他“看到”江时越那双总是冷冽的眼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听到”沈荆泽愤怒的嘶吼,看到夏晴昼冰冷的敌意……最后,是那个小治疗师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下,胸口晕开大片的血迹,那双总是亮晶晶、充满信任望着他的大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着他……
……是梦?
一个冰冷的念头钻进脑海。
如果我不离开,如果我还试图靠近他们,这就是……未来?
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环顾四周,是自己熟悉的房间,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暖而宁静。
是梦……幸好是梦……
他急促地呼吸着,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
目光扫过床边,看到那杯水和压着的纸条时,他愣了一下,爬过去把纸条拿了下来。
熟悉的落款像是一记重锤,将他从噩梦的余悸中狠狠拉回现实。
他没有回去,他没有伤害桑亚,江时越……来过。
他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噩梦带来的冰冷恐惧和现实这点笨拙的温暖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喘息。
他将额头抵在蜷起的膝盖上,肩膀微微颤抖。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像是一个警告,一个预演。
他绝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绝不。
他才不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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