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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站：被遗忘的记忆
（一）
2018年10月15日，伊知望与方桑榆进行了最后一次通话。电话那头，他语气恳切，几乎带着哀求，希望方桑榆能让夏希初留在他身边，陪他走完生命中最后的一段路。
“方桑榆，我真的恳求你，我身患血癌，时日无多，只希望你能给我两个月的时间，让我和夏希初共度这最后的时光。我保证之后会把她送回上海交给你，拜托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从肺腑中艰难挤出。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方桑榆的声音冷静而坚决：“两个月？恐怕不行，我必须在11月底之前见到她，否则我会报警。”
“好吧。”伊知望轻轻应了一声，语气中透着无奈与妥协。
或许一个半月的相处已经足够了。他不敢奢求更多。他不愿让夏希初看到自己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样，那样对她对自己都太残忍。他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将最后的温柔留在记忆里。若有亏欠，便只能寄望于来世偿还。
如果他们从未相识，或许彼此都不会如此痛苦。明知道无法走到终点，却仍固执地挣扎着，不愿放手。
“你自己命都不要了吗？还这样折磨自己！”孙芷宁看着他日渐消瘦的面容，语气中满是痛心。
“孙芷宁，请帮我留意11月底飞往上海的机票，我要送夏希初回去。至于我之后何去何从，并不重要。”伊知望低声说道，眼神空茫，仿佛已经看淡生死。
“你剩下的时间都要陪着她吗？你知道这只会增加你们分别时的痛苦吗？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向夏希初坦白你的心意？你明明可以选择……”
“选择？”伊知望苦笑，“从我被父亲抛弃那一刻起，选择就已经不存在了。”
他多希望自己能更懂她一些，可他始终无法真正走进她的世界。从成为她朋友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默默守护，再无其他可能。
有时他会想，如果她的世界从未有过他的出现，是否会更宁静？那样，他或许就能陪她走到世界的尽头。但现实告诉他，无论他多么努力，终究无法获得她的爱。
伊知望缓缓拿出一个布满灰尘的铁盒。那是他一直替简爱英保存的遗物。他觉得，是时候将它托付给孙芷宁，由她转交给夏希初了。他不适合亲自交给她，毕竟，那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秘密与遗愿。
“你这是……”孙芷宁望着那个陈旧的铁盒，神情复杂。
“有空请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夏希初，最好在我离开人世之后。”伊知望低声嘱托。
“你舍得吗？”孙芷宁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不舍得又能如何？有些事，从来不由我做主。我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并不重要。未来，方桑榆会代替我继续爱她，这就足够了。”他的话语平静，却藏着深深的苦涩。
他明明舍不得，却一遍遍地自欺欺人，说他不爱她。他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就能让她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可那些混乱的记忆，正是他爱她却无法陪她走到最后的最好证明。
孙芷宁突然放下铁盒，猛地揪住伊知望的衣领，眼中燃着愤怒与不甘。她一直希望伊知望爱的人是她，那样他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能拥有片刻的快乐。
“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着想一下？你这个笨蛋！”
“我生来，就是为了给某人带来幸福。”伊知望轻声说，目光望向窗外，仿佛在与命运对话。
（二）
上海市，浦东新区，亚太影视传媒有限公司。
这一天，方桑榆在公司会议室接待了从四川成都归来的三支乐团——CHD48、KUM48与SHH48。CHD48的队长是冯舒淇，KUM48的队长是唐思思，而SHH48的队长则是暂代的卢念佳。他们此行是为商谈合作事宜。
冯舒淇一见到方桑榆，那张熟悉又令她厌恶的脸，瞬间点燃了她压抑多年的情绪。她冲上前去，抬手就打。苗鹏志和叶云帆急忙上前将她拉开。而方桑榆却毫不在意，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知道，她是他的表妹，再激烈的情绪，也不过是亲人之间的纠葛。
“苗鹏志、叶云帆，把她松开。苏雪，你带卢念佳先回去。”方桑榆冷静地吩咐。
“好。”苏雪应声，带着卢念佳离开。
冯舒淇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心中满是不甘。她讨厌这个表哥，却又无法摆脱血缘的牵绊。她的人生，仿佛从童年起就被他彻底打乱。
“你很讨厌我吧？”方桑榆看着她，语气平静，“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我对你残忍，你心里一直记恨我，对吗？”
“我怎么可能不怪你！”冯舒淇声音颤抖，“我离开你的时候才10岁！”
“那是你妈妈的选择，我只是遵从她的遗愿。”
“你还好意思提我妈妈董思瑶？她就是把我给出卖的人！我六岁懂事起就离开了她，她从未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而你，是在她之后，第二次把我送走的人。”
“你的梦想不是成为万人瞩目的歌星吗？当初我或许没有条件，但现在你想回来，我随时欢迎。苗鹏志那边我会说一声。你和夏希初关系或许不好，但她将来会是你的表嫂。”
“你要娶那种人进门？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配进方家吗？”冯舒淇冷笑。
“冯舒淇，都那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原谅你妈妈和我的苦心？这一次，我就是来接你回公司的。你可以回家了，不用再待在四川。”
这本应是她梦寐以求的未来，可冯舒淇的心里却哽咽而犹豫。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接受这一切。
十七年了，她终于可以回到上海，回到那个曾经属于她的家。可那个家，早已因母亲的离去而支离破碎。那一晚，她第一次感受到命运的无情，心中那股不甘，驱使她逃离了那个喧嚣的世界。
“这一次，我相信你。”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你必须答应我，不再抛弃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不会抛弃你了。”方桑榆郑重承诺。
他时常感到自己被家庭彻底抛弃了。曾经，他常常独自躲在角落里默默哭泣，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也不敢过于张扬，因为他深知，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不会有人真正在乎他，更不会有人爱他。
直到他来到这个新家，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是那个被母亲无情抛弃的人。从那一刻起，他便明白，只能顺应他人的心意，取悦于人，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社会上艰难生存下去。
“你……你真的决定娶她吗？她可是个孤儿，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做出决定？你究竟从何时开始喜欢她？她有何值得你喜欢的？我离开上海前，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爱上其他女人！”
“我和你只是表兄妹关系，我们始终无法走到一起，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所以……所以你就要娶她，哪怕她是个孤儿，只要对你有利可图，你就可以不顾一切地爱上她，是吗？”
（三）
望着昔日他最疼爱的表妹，他的眼中已无泪水。他深知，自己不再是过去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曾经总以为只要努力，就能跨越亲情血脉的鸿沟，为表妹撑起一个温暖的家。然而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是何等天真与自以为是。
“舒淇，这是你的行李，快收拾好，一会儿带你去见你的表哥。”董思瑶说道。
“妈妈，是不是我哪里不听话？为什么街坊邻里都说你准备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妈妈最爱的就是冯舒淇了，冯舒淇永远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然而，这一次离开荥阳市后，他们再也没有回去过。荥阳市是他的故乡，他的母亲董思瑶怎能忍心抛弃他，带他远离家乡，来到这繁华的上海。当他以为她会和自己一起生活时，却在一转身间发现，她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这一次，是他离开荥阳市的最后一次漫步在郑氏三公广场，吃着一碗街边买的胡辣汤。如果他知道这是离别，至死也不会登上那辆前往上海的高铁。他多想再找回董思瑶，问她当初为何抛弃自己，可她就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淇，你在这里陪妈妈的朋友，妈妈去和你表哥说点话，你陪方叔叔和书阿姨吧。” “好。”
那一刻，他只看见母亲拉着表哥走到一边，半小时后，只有表哥回来了，却再也没有那个女人，那个叫董思瑶的女人回到他面前。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个累赘已被她彻底摆脱了。
“你看见我妈妈吗？为什么她不回来了。你说话啊，她到底去哪里了？”冯舒淇着急地问着。
“你不用找了，你妈妈她不会回来了，她刚刚就在二十分钟前已经坐车离开了，现在说不定在某一条地铁上，她把你托付给我了。”
“你骗人！你骗人！我的妈妈思瑶不是这种人，不是……”
“她走了，你以后跟着我混吧。”
看着伤心无比的表妹，方桑榆才明白作为长兄的责任。他从小就知道她有一个音乐梦，于是在四年以后，冯舒淇年满十岁时，方桑榆安排她进了亚太影视有限公司成都分公司进行培训，为她未来的实习和就业铺路。
是他把你抛弃，那么这一次他会继续再一次抛弃你，哪怕有一天你会带着恨意站在他面前，他也只能对你说他做的这一切并不是抛弃你而是为了你好。如果不是当年亚太影视有限公司总公司还没在上海驻扎，也许他就会把她安排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在苗鹏志的身边。
其实在她前往成都的那一天，她妈妈董思瑶去世的消息已经传到他的耳边，她曾经对他坦言已患有癌症，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冯舒淇，那是她这辈子最爱的心肝宝贝。
“桑榆，你可是那孩子的表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希望你可以答应。”董思瑶差点跪在方桑榆面前。
“你说，我尽我所能去做。”
“冯舒淇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跳舞，嗓音又不错，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实现她的音乐梦。”
“好。”
那一刻，他转身才发现地上一滩血，却不见董思瑶本人。也许她知道生命已到尽头，所以不想让他看见，也更不想让冯舒淇看见和知道她的病情。
握不住的都是指间沙，他们快乐的时光都是过去回忆里的一片拼图，存在也罢，不存在也罢，对于彼此，它的消失才是最好的。因为数年后的今天，你会发觉少了它，反而心不会痛不欲生。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其实，冯舒淇经历的坎坷都是岁月给予的磨练，磨练她那潜在刚强的意志。其实回过头看看，有时候，失去才是一切最美好的开端，尽管她再不满意，一切都已重新开始，轮不到她来定这游戏的规则。
来年，当风吹过上海滩的花朵时，她一定要记得荥阳市那个抛弃她却深爱着她的女人的名字，她叫思瑶。为了她未来的顺利，她把路铺得那么明明白白，她应该知足地笑才对啊，为什么还要不断地悲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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