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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首
是啊,我来做什么?
我和沈知白非亲非故,只算是一个并不稳固的同盟。
他病了,我给他请府医,拨给他珍贵药材,让亲信来看望便是。
何须我这样急匆匆地跑来亲自见他。
我哑然。
或许是因为他某些方面是像王妺的。
我与王妺初识时,她也柔弱多病,后来学了长枪后身子才好起来。
房内安静下来。
我自然不想把这些念头告知他。
而沈知白那么敏锐之人,如今也没给我递个话头,仿佛真要我给他个答案。
太安静了,我一时间竟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梨红声音在屋外响起:“主子,刘大夫来了。”
我顿时如释重负,“进来。”
梨红领着府医进来。
我让梨红阖上门,随后在屋内桌边坐下。
我本想自己倒杯热茶,却发现沈知白这屋连茶水都是冷的。
也对,他这连炭盆都没有。
梨红俯身问我:“可要奴婢换壶热茶来。”
“不用。”
我便也懒得折腾,想了想对梨红吩咐:“你让人端个炭盆来,从我份例扣。”
梨红低声应下,走到门口,隔着门对外面候着的侍女吩咐几句。
“殿下…咳咳…咳咳咳…”
沈知白咳得昏天黑天,我知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些推辞之词。
可我何须征求他同意。
我听见咳嗽声中府医疑虑的声音,心下有些发紧。
片刻后,府医拎着箱子出来。
“如何?”我看着府医,“你直说就是。”
“沈公子原有旧疾未愈,又风寒入体,又思忧甚重,劳损心神…”
他有旧疾,又被我关了两日地牢。
虽好生照料,可毕竟地牢阴寒,他病倒并不奇怪。
我之责。
而思忧甚重。
我默然,也是,家仇未报,又深陷囹圄,如何不郁结于心。
我瞧着府医,“用最好的方子,所需药材只管来寻我。”
府医叹气:“风寒热症好去,就是沈公子这身子亏损太过,又有寒症旧疾,若旧疾不除,药石无医。”
我沉默片刻,“他旧疾你能否治?”
“这…”府医迟疑着。
我便知了。
也是,沈知白父亲是北疆副将,这些年定是请过无数名医,都未治好,一个将军府的府医又如何有能力。
而我从京中带来的女医亦是能力有限。
我便对府医摆手“你去吧,用最好的药,务必让沈知白好起来。”
府医领命躬身告退。
我让梨红跟着去,有需要的药材从我私库里拿。
炭盆也送了过来,侍女放下炭盆,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我和沈知白两个人。
冷冰冰的房间里渐渐被烘出暖意。
沈知白呼吸清浅,自刚刚起他便没再说话。
我不知他是睡着了,又或是不满与我这番强硬命令。
我手里还拿着王妺留给我的那卷书册,此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原本是来寻沈知白和我探讨。
他如今样子,我反倒不好开口了。
“长风…”
我突兀地听见沈知白沙哑的声音,叹息般地。
我呆了一下。
他唤了我的名。
这很奇怪,极少有人唤我名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长这么大,只有父皇母后叫我长风,王妺叫我“阿姝”。
其余人称呼我“主子”、“公主”、“殿下”…之类的。
当然并不是说我大名李长风拿不出手,而是非常奇怪,我一时间甚至没追究沈知白冒犯之罪。
只干巴巴答应了他一声,“…嗯,我在。”
他那边的动静没了。
“你…您…还在啊。”
我竟奇异的听出了他的不自在。
于是,我的不自在全然散去,也无意追究他的冒犯,甚至起了逗弄他的意思。
“你叫的挺好听的。”
这话一说完,我就觉得不对。
就像曾经上京那些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话语。
我给自己干沉默了。
沈知白好似缓过来了,我听见他很轻的笑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在笑我。
但他这次没让我下不了台,而是给我递了话头,“知白谢殿下关心。”
“嗯。”我应下,走到屏风前,但并未转进去,“你思忧太过,我无法劝你。可沈知白,你父亲仇未报,你若垮了,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我血亲皆亡。”沈知白声音很轻,“知白孑然一身…咳咳…”
他又咳嗽起来,我被他这话堵了一下。
我从中听出了难以遮掩的落寞,莫名的我有些烦躁起来。
他咳嗽渐止,语气又恢复平日的温和:“殿下教训的是,草民会在诗会前起身…”
“沈知白,我也没几个血亲在世了。”
我打断他那番说辞,“我父皇母后皆逝,阿远登基后,我与他也像隔了一层,而王妺…”
我停了话头,觉得自己疯了,和一个认识几天的陌生男子剖白心迹。
意识到这点,我将剩下话咽了回去,声音转淡,“你好生将养,我走了。”
屏风后,沈知白似乎怔了怔,随后我听见他的声音,“草民遵命。”
我应声,开了门,天色暗沉沉的,冷风扑了我满怀。
我刚迈步,又听见沈知白声音。
他说:“知白希望殿下平安喜乐。”
我扯出一个笑,心说他尚且病骨支离,还担心我起来。
但谁不喜听漂亮话,我扔下一句“多谢”离开了。
……
出乎我意料的,沈知白还真在诗会当天起身。
只不过脸色苍白的让我担心他下一刻就会倒下。
他没和那帮门客凑到一处,而是往我这靠了过来。
或许是察觉到我看他的目光,他侧头和我对上,对我弯了眼眸,嘴角那个梨涡实在抢眼,“殿下看我做什么?”
当然是怕他倒在路上,我还得费神照料他。
我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没接他的话,让青柳给他送了个汤婆子过去。
随后我在他目光中,指了将军府那一帮门客所在的马车,“你若再不上去,就没你位置了。”
他想说什么,却突然捂着嘴咳嗽起来,面上飞快浮起一层薄红,他抬眼看我,一双眼里水光潋滟。
啧,有点好看。
我又想,那马车里人多又闷,沈知白这身子进去挤,说不定真得倒在路上。
于是赶他走的动作变成招手,“你上来和我一起。”
沈知白呆了呆。
我第一次瞧见他这表情,
我无视周围人在我和沈知白打量的目光,率先上了马车。
爱上不上,我难得好心,他要是不识相下次我就不管他了。
还算他识相,我前脚刚上马车,他后脚就跟了上来。
不过他有些局促。
我暂时没管他,吩咐启程。
等我靠回座上,听见他轻声问我:“殿下,别人误会我们怎么办。”
误会什么?
我纳闷的看向他。
随后看见他耳尖染上一层薄红,更衬得他脸色更白。
我有些啼笑皆非,“沈知白你是不是未经人事?”
他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见状说的更直白了些,“你房内没个侍妾暖床的?”
这下,他耳尖的红漫到了整张脸上。
衬得他有了气色,好看了许多。
看来是没有。
我点头,刚想揭过这个话头。
“殿下有过吗?”
我讶然瞧他,他定定看着我,似乎真想得到我答案。
“没有。”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从小因父皇宠爱,肆意妄为,没人给我灌输女子贞洁之类的思想。
甚至我皇弟登基后,还想给我府里塞些面首。
我看着那些皇弟送来的画像,第一次瞧见那么多矫揉造作的男人,甚至觉得皇弟是在敲打我。
便直接命梨红她们将画像全部烧了,亲自进宫和皇弟谈了半个时辰。
止了他往我府里塞人的心思。
上京各家公子,想做我面首的也不少。
但我不是嫌他们太丑,就是嫌他们太笨,这么多年也没收过面首。
“安心吧。”我对好看聪明的人颇有耐心,浑不在意他的问话,“本宫没收你做面首的心思。”
“嘘。”我突然意识到谈论这些不太妥,止住他的话,“让我睡一会。”
这并不是推辞,我这几日整理综合各方消息,加上轩哥儿梦魇,只好彻夜守着,没怎么睡好觉。
我余光瞥见他面上薄红全然褪去,恢复了苍白病弱模样。
没刚刚好看,我心底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
得把人养好点,难得见着一个聪明貌美的,别养死了。
我又想到书册,将王妺那本书册递给他,“你拿着瞧瞧,瞧出线索和我说。”
语毕我不再说话,靠在座上闭上了眼。
马车辘辘向前,我渐渐睡着。
意识再次恢复时,先闻到鼻尖一股浅淡的药味,旋即感受到自己靠着某个温软的东西,还听见另一个人极近的呼吸声。
我意识到,我正靠着沈知白。
这就令人有些无地自容,我刚说完没收他做面首的心思,结果睡醒就在人家身上。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我睁开眼,自然的抬头,和沈知白面面相对。
他似乎没注意我醒了,猝不及防和我对上,面上神色空白一瞬,然后仓皇垂眼,长长睫羽不停颤动。
于是我那点不自在淡去,往后缩了缩,善解人意的没说话。
外间人声鼎沸,我往外看了一眼。
何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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