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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姐,正厅那边吵起来了。”
宋听霜还在床上躺着。
天越发冷了,她也更易倦了。老太君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早上没什么事儿,想赖会儿床。
上一世即便无人约束她,她也时刻以礼规束自己,夏日卯初时起,冬日卯正时起,洗漱梳妆后,或看书或做女红。
宋听霜头埋在软枕上,拱了拱身子,嗷呜了一声:“我前世是傻了吧?竟然对自己那般苛刻。”
“小姐您说什么?”茯苓站在帷幔外没听清。
此刻都辰时了,小姐竟还没起,莫非是身体不适?
茯苓正想差桂枝去请府医,小姐恰挥开了帷幔,昂首闭着眼睛,一副豁出去英勇就义的神情:“替我更衣。”
茯苓瞧着她脸色红润饱满,丝毫没有病态,松了一口气。
替她梳妆时,茯苓向她交代了争吵的事由:“城中那几个杂货铺子换了掌柜,消息竟这般快传到了余氏耳朵里,她坐不住了,非说小姐不懂管家,一来就大刀阔斧赶人,定是想换成小姐自己的人,好中饱私囊。”
青蒿在替她挑拣今日穿的衣裳,听到这话,气得鼻孔冒着热气:“还真是贼换捉贼!余氏狼子野心昭然若知,也就是世子那个没脑子不懂防备而已,换成是别府的嫡子,这种姨娘准没好果子吃。”
宋听霜但笑不语。她早就猜到余氏会急眼,她也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简单用了些早膳,宋听霜才悠悠然去了前厅。
余氏一见她,便直露锋芒:“都辰时末了,你怎么才来,莫不是大白天还在睡懒觉?”
宋听霜看了一眼主座的镇远候,稍微偏东站立,行万福礼:“父亲万福。”
镇远侯板着一张脸,只微微点头,看不出思绪。
宋听霜这才转向余氏:“余姨娘也在这儿?”
余氏瞥了她一眼,高昂着下巴站在镇远候身侧,不答她的话。
宋听霜笑了笑,继续道:“余姨娘是父亲的宠妾,儿媳本该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尊余姨娘为长辈。可既然这会儿议的是府中庶务,余姨娘也该尊我为主母,莫要大呼小叫的好。镇远侯府是簪缨世家,礼不可废,余姨娘为父亲守着后方多年,心思细腻,行事稳妥,不该越矩才是。”
“你……”余氏没想到宋听霜竟当着众人的面挖苦她,正想回击,却见侯爷看了自己一眼,话到嘴边愣是吞回了肚子里。
真是撞邪了,自打宋氏嫁入府中,与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偶然见着了也能和气问声安。什么时候开始,宋氏变得如此尖牙利嘴了?丝毫不像雍容得体的侯府千金。
“我听闻余姨娘对我安排的掌柜有异议?”
余氏对上她探究的眼神,也并没有败下阵来来,挺着腰板道:“是又如何?”
宋听霜笑得人畜无害:“不知余姨娘是以何等身份对我提出异议?”
“我……”余氏被她问得语塞,可眼角瞥了侯爷一眼,又理直气壮:“自然是以长辈的身份。”
“我嫁过来便是没有婆母的,老太君前不久又将管家权彻底给了我,不过问我对府中庶务的任何处置,我不记得府上还有哪一位长辈是可以对我肆意评说的。”
“嘿你这小……”
后面的两个字还未出口,镇远侯便出声制止了她:“好了。”
他微微抬眸,用眼神警示她。
余氏瘪了瘪嘴,垂眸不语。
镇远候看向宋听霜:“余姨娘也是一番好心。你年纪尚小,又是初掌家,怕你对付不过来。”
宋听垂首:“父亲此言差矣。儿媳出身侯府,从小学的除却女四书与琴棋书画,更有管家之道,毕竟我们这样的人家生来就该如此的。反倒是余姨娘……虽年长我不少,却出自白身,大概是没有接触过如何掌家的。敢问余姨娘,是有提出什么好的建议呢?”
余氏实在端不住矜持了,呵道:“你狗眼看人低!”
宋听霜心中鄙夷,她还真就瞧不起余氏这做派了。她一个经受多年诗书熏陶的世家女,凭什么要被一个为了利欲不惜残害其他女子的市井小人指手画脚?
“咳。”镇远侯重咳了一声,转眸看向余氏。余氏憋了一肚子狠话愣是没法放出。
宋听霜压根不给她机会,直接从茯苓手中接过账本,屈膝行礼后,递给镇远侯:“这是城中几家杂货铺近八年的营收账目,还请父亲过目。”
镇远侯只是大致翻看着,镇远侯府是百年世家,历经两个朝代,根基甚深,席履丰厚,侯府这些个铺子的营生不足挂齿。大丈夫当叱咤朝堂,名扬四海,盯着后宅算什么本事?
宋听霜也知道他无意管这些事,否则余氏这些年也不会被他纵得无法无天,不待他发话,便又递过一本名册:“这是城中杂货铺近八年来的杂役变动名册,掌柜皆是余姨娘外家人。若这些个掌柜杂役是擅于营生的,那儿媳自当敬姨娘为侯府殚精竭力才是,可偏偏这些人在其位却不谋其职,不仅不劳心铺子创收,还额外开了私人铺,原属于侯府的铺子收益倒全流入了余姨娘及其外家人的口袋。”
“你胡说!”余氏仿若被掀了遮羞布一般,面红耳赤。
宋听霜也不理她,继续朝着镇远侯道:“当今圣上连废两后,连同废后一族也被流放塞外。圣上最恨的便是外戚专权,余姨娘扶持外家人的动作如此显然,若不慎流入圣上耳中,怕是会影响父亲在圣上心中的形象。”
“啪!”镇远侯一掌拍在梨花木桌上,指着余氏斥道:“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一个妾室过得比别人家的正头娘子还要体面,你胳膊肘竟如此向外拐!”
“侯爷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杂货铺营收是差了些,可那是因为这些年朝廷是赋税繁重,摊了咱们不少收益……”
“住嘴,你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镇远候又是一掌拍在桌上,气得站了起来。
余氏看着他的两撮胡须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瘪了瘪唇角,不敢说话了,可眼神却是不甘地瞪着宋听霜。
她倒是小瞧了宋氏,这小贱蹄子才刚拿过掌家权,竟敢直接对着她的人下手,这是摆明了不给她留活路啊!
哼,她在侯府的这些年也不是只吃干饭的,她要是没点本事,能让侯爷专宠她二十年?她手中要是没点银两,能让几个哥儿在外办事畅通无阻?
宋氏既与她杠上,那也是要脱层皮的!
宋听霜面带浅笑地站在堂前,直接忽视余氏的目光。
上一世在侯府的那些经历,足以令她看清了镇远侯的为人。他看似宽厚大度,甚少给府中仆役难堪,是因他志在朝野,从不管府中事务,是以余氏这些年在侯府跋扈横行。可一旦事情不再拘于侯府这一亩三分地,有可能影响他在外人尤其圣上对他的看法,他便寸步不让。
方才她不过是打蛇打七寸罢了。
宋听霜亲自倒了一盏茶,端至镇远侯面前,低声道:“父亲喝些茶水消消气,切莫气坏了身子。”
镇远侯看着面前的茶盏,又看了看她,胡须勉强不再抖动,接过茶喝了一口,长舒出一口气,看着宋听霜的目光充满赞赏:“好孩子,逸尘娶你为妻,是他的福气。”
宋听霜接过茶盏,退至他身后半步,谦逊一笑:“父亲谬赞了。如今我已是蒋家人,自然与蒋家休戚与共。儿媳虽不受相公宠爱,但也应当谨守本分,理好府中事务才是。儿媳更换掌柜一事,虽做法偏激了些,惹得余姨娘心中不快,可心却是向着蒋家的,还请余姨娘莫要责怪。”
她将茶盏递回茯苓手中,身体朝向余氏,屈膝行了一礼。
余姨娘虽年长于她,但毕竟只为妾室,不是侯府正儿八经的长辈,哪里能坦然受下主母的礼?纵使心中极为不愿,当着镇远侯的面却是不敢傲慢的,便对着宋听霜还了一礼。
镇远侯略微思索了一下,道:“亭亭如今既已接了掌家权,府中庶务便交由你全权处置。余氏,你可有异议?”
“我……”余氏自然有异议,可对上侯爷刀锋一般锐利的目光,她愣是改口:“妾听侯爷的。”
镇远摇了摇头,率先离去。
“你少得意!”余氏恶狠狠得咬牙。
宋听霜依旧微笑着,恬静淡雅得迎着她的目光。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上一世,余氏执掌中馈,霸占她的嫁妆,克扣她的用度,任由蒋逸凡对她凌辱,事后扒了她的外衣,丢她在雪地里。
这一世,她要让余氏失去所有庇护,像个丧家犬一样被逐出侯府,然后横死街头。
沐春园。
蒋逸尘抱着柳依躺在榻上,听春桃说着前厅争执的一幕,松开柳依,渐渐坐直了身子:“她当真说了那些话?”
春桃飞快看了柳依一眼,不明白小侯爷怎么突然将重点放在大娘子的话上,她心里盘算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想等柳依指示。
柳依亦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正想说话,却听见他喃喃道:“她竟说要与侯府休戚与共……不受我宠爱,也会谨守本分……她如此尽心付出却不问回报……必然是心悦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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