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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共犯的起点
信号源地图上,位于“贤者讲堂”后方,一个标为“旧档案陈列室”的区域,持续闪烁着异常的中高强度信号。那里不属于核心教学区,平日人迹罕至,被学院官方标记为“内部史料整理,暂不开放”。在沈墨看来,这恰恰是隐藏次级控制节点或实验性设备的理想场所。
“今晚。”沈墨的指令通过加密通讯传来,不容置疑,“子夜零点,讲堂侧门。我需要实地确认信号源的物理载体。”
齐朔的心脏在收到信息时猛地收缩。夜间潜入?这远比白天的观察任务危险百倍。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手指尖都在发凉。他想到了江烁的威胁,想到了父亲扭曲的脸,更想到了那些“启明班”学生空洞的眼神。
但最终,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内心深处那份不愿再任人摆布的倔强,压倒了恐惧。他回复了一个简短的“收到”,手指却在确认键上停留了许久,仿佛按下的是命运的闸门。
子夜零点,圣臻塔彻底没入黑暗。白日的喧嚣与辉煌被巨大的死寂吞噬,月光挣扎着穿透浓云,在地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唯有钟楼顶端的绯红水晶,如同巨兽永不闭合的、流淌着诡异光泽的眼眸,冷漠地俯瞰着这片被它笼罩的领地。
齐朔裹紧单薄的外套,寒意却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他按照沈墨提供的、避开主要监控点和巡逻机器人路线的图纸,像一道紧贴墙根的阴影,在建筑投下的巨大黑暗间快速移动。每一次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都让他心惊肉跳。
“贤者讲堂”的侧门隐藏在一片常春藤之后。沈墨已经等在那里,一身深色运动服,几乎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的眼睛扫过齐朔,确认他状态尚可,随后便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屏幕闪烁着复杂代码的解码器,抵在门禁感应区。
“嘀”一声极轻微的电子音,门锁绿灯幽然一闪,厚重的门扉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尘埃、陈旧纸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消毒水残留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内是纯粹的、粘稠的黑暗。沈墨打开一支光线经过特殊过滤的笔式手电,光束狭窄而集中,如同手术刀划开黑暗,仅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绝不外泄。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放得极轻,踩在积年的灰尘上,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沙沙”声。
走廊两侧是废弃的办公室和杂物间,门扉洞开,像一张张沉默的嘴。空气凝滞,只有他们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边放大。沈墨手中那个便携式信号探测器的屏幕幽光闪烁,代表信号强度的数值随着他们的深入而稳步攀升,蜂鸣声虽然被调至静音,但那不断跳动的光标却像鼓点敲在齐朔心上。
他们穿过几个堆满废弃桌椅和蒙尘演讲台的空旷房间,最终停在了一扇看起来格外厚重的橡木门前。门上的铜牌字迹斑驳,依稀可辨“旧档案陈列室”字样。与其他房间不同,这扇门紧闭着,门把手和锁孔都显得异常干净,与周围的积灰格格不入。探测器屏幕上的数值在这里达到了一个峰值,尖锐的静默蜂鸣仿佛在脑中直接响起。
沈墨蹲下身,仔细检查门锁,眉头微蹙。“老式机械弹子锁,但内部有加固痕迹,可能连接了简易警报。”他低声说,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从随身携带的、看起来像普通文具盒的工具包里取出两根细长的金属探针和一个小巧的扭力扳手,动作熟练地开始作业。
齐朔紧张地担任警戒,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他的目光不安地扫视着来时的黑暗走廊,总觉得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就在这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冰水般从他头顶浇下,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纯粹的、如同被冰冷刀锋抵住喉咙的杀意,带着血腥气和钢铁的冰冷,沉重得几乎要压垮他的神经。他猛地抓住沈墨正在动作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对方动作一滞,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带着哭腔:“有人!在后面!”
几乎在同一瞬间,走廊尽头的黑暗中,一道刺眼的白光如同审判之剑般劈开凝滞的黑暗,稳定、精准、没有丝毫晃动,瞬间将他们两人,连同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完全笼罩在内!
那光柱稳定得可怕,带着一种职业化的、非人的冷静。光芒背后,一个高大、健硕如同铁塔般的轮廓隐在更深的黑暗里,看不清面容,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冰水般从他头顶浇下。不是声音,不是气味,而是纯粹的“存在”——如同深海掠食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你身后,搅动了水波。他的身体先于大脑理解了这种“存在”意味着死亡。有人!在后面!
是厉锋!“镇压者”!他真的存在!
齐朔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物本能带来的剧烈战栗,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在齐朔示警的同一微秒,沈墨左手弹出的黑色物体已在远处炸响。在光柱照来的前夕,他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左手猛地一挥,将之前就一直扣在指间的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物体,精准地弹向走廊另一侧堆叠的金属折叠椅。
“哐当——哗啦——!”
刺耳的金属撞击和倾倒声在死寂的空间里轰然炸响,如同投入古井的巨大石块,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滞。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刻,那道锁定他们的、稳定得可怕的光柱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偏移——并非被声音完全吸引,更像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对突发干扰源的本能警戒性扫描。
光柱偏移的同一刹那,沈墨的手已如铁钳般攥住齐朔的手腕,那不是拉扯,是融合——将齐朔失控的颤抖瞬间纳入自己绝对冷静的节奏里。两人撞入工具间,门合拢的黑暗里,他们紧贴在一起,沈墨的手依然没有松开,仿佛通过紧握的腕骨,将“活下去”的指令直接传入齐朔的血液。
“砰!”两人狼狈地跌入工具间内,沈墨反手迅速而轻巧地将门带上,落锁。整个过程发生在不到两秒钟内。
工具间内狭小、拥挤,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霉味和劣质清洁剂混合的刺鼻气味。废弃的拖把、水桶和杂物堆砌着,几乎没有落脚之地。两人紧贴着冰冷的门板,能清晰地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稳定、每一步都如同丈量过距离的脚步声,正在不疾不徐地靠近。没有询问,没有喊叫,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猎手逼近的沉默,比任何声音都更可怕。
齐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陷入脸颊的软肉里,剧烈的喘息被强行压抑在胸腔,化作一阵阵闷痛。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仿佛整个走廊都能听见。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四肢,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只能依靠着门板和沈墨的支撑才没有滑倒在地。
门外的脚步声在工具间门口停顿了下来。一片死寂。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齐朔甚至能想象出那双冷酷的眼睛正透过门板,扫描着他们的存在。
几秒钟后,传来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似乎是门外的人在检查那扇他们未能开启的橡木门锁。然后是轻微的、仿佛在嗅探什么的声音。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汗水从齐朔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痛,他却连眨眼都不敢。
终于,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并没有在他们藏身的门前停留,而是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那令人血液冻结的杀气,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空气中残留的冰冷压迫感依旧萦绕不散。
又等了漫长如同煎熬的五分钟,沈墨才极其缓慢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将工具间的门推开一条细不可查的缝隙。他谨慎地向外窥探。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剩下远处那堆被撞倒的金属椅子,在黑暗中呈现出扭曲的形态,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险。那束带来恐惧的光柱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墨打了个手势,两人如同惊弓之鸟,迅速而无声地溜出工具间,沿着来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撤离。直到重新融入外面冰冷的夜色,远离了“贤者讲堂”那庞大的阴影,躲进一条被高大柏树环绕的僻静小径深处,两人才敢停下来,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剧烈地喘息。
齐朔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他用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衣,紧贴在皮肤上,被晚风一吹,激起一阵阵寒颤。后怕如同迟来的海啸,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冰冷,这让他不免认为收割自己原罪的死神即将来临。
而沈墨,尽管脸色也比平时更加苍白,呼吸略显急促,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朦胧的夜色下却异常明亮,甚至燃烧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兴奋与锐利。他看向惊魂未定、几乎虚脱的齐朔,声音因刚才的疾跑和紧张而略带沙哑,却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他出现了,‘镇压者’厉锋。”沈墨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冰冷刺骨、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弧度,“这不是普通的安保巡逻。他亲自出现在那个次级信号点附近,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没错,而且已经触及到了他们不想让人碰触的层面。那座陈列室里,一定藏着关键的东西。”
齐朔抬起头,看着沈墨在树影婆娑中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眼睛,听着他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选择的这条荆棘之路,不仅通往母亲死亡的真相,更直通这座光辉学院表皮之下,那庞大、黑暗而危险的核心。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已经踏入了猎场,成为了猎物,也可能…是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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