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

　　江城冬风骤起，裹着江汽往衣领里钻。
　　许棠裹紧羽绒服，指尖冻得发僵，抱着收齐的作业本往办公室走，路过楼梯间时，脚步下意识顿住——
　　那股淡淡的中药味混着皂角香，是赫望信独有的气息。
　　门虚掩着，她推缝一瞥，赫望信靠在斑驳墙面，校服敞开着，里面依旧是件黑色卫衣，指尖夹着根未点燃的烟，正往兜里塞药瓶，瓶身沾着的药粉，和她从小见惯的那款中药丸粉末一模一样。
　　这竹马自小身子弱，却偏要装得桀骜肆意，冬天穿得单薄，药也藏得严实，仿佛怕她窥见半分软肋。
　　“赫望信！”她推开门，声音被风吹得发颤，却带着从小到大的较真，“又揣着烟？今天的药按时吃了？”
　　赫望信回头，桃花眼在冷光里泛着暖意，随手把烟扔进垃圾桶，往前凑了两步，故意逗她：“小海棠这么盯着我，是又要念叨我了？”
　　风卷着他身上的熟悉气息扑来，“要不…跟哥试一试？以后你名正言顺管我吃药戒烟，省得你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操心。”
　　身后赫望信的小跟班开始起哄，许棠脸“唰”地红透，攥着作业本的指尖泛白，瞪他一眼：“讨厌鬼！”
　　转身就跑，羽绒服帽子滑下来遮住泛红的脸。
　　赫望信踹了起哄的人一脚，语气不耐烦眼底却藏着温柔：“别吓着她。”
　　少年把药瓶塞给朋友，快步追上去。
　　楼梯口风更急，许棠刚停下喘气，就被他拦住。赫望信递过一杯热姜茶，杯壁凝着水珠：“刚买的，暖身子。”
　　许棠接过，指尖触到温热，像小时候他总偷偷塞给她的暖手宝，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
　　“我说真的，小海棠。”
　　他声音放软，没了平时的桀骜，多了几分认真，“我喜欢你好久了，不是闹着玩的。”
　　许棠心跳飞快，抬头撞进他眼底的真挚，又赶紧低头，小声嘟囔：“你总不注意身体……”
　　“那你管着我。”赫望信笑了，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你说戒烟就戒烟，说按时吃药就按时吃，以后都听你的。”
　　身后起哄声还在，许棠咬了咬唇，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那……那先试一个月。要是你再抽烟、不按时吃药，就作废。”
　　赫望信眼睛瞬间亮起来，伸手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尖，语气满是宠溺：“好，听老婆的，就试一个月。”
　　“谁是你老婆！”许棠猛地推开他，抱着姜茶转身就跑，脚步里藏着藏不住的雀跃。
　　赫望信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笑意藏都藏不住，连身上的寒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甜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夜色浸着江城的冷，KTV包厢里的灯光晃得人眼晕，烟酒味混着喧闹的音乐，把窗外的寒意隔得严严实实。
　　赫望信靠在沙发角落，指尖夹着根没点燃的烟，听着旁边朋友起哄灌酒，眉头不自觉蹙了下。
　　“信哥，”其中一个男生端着酒杯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语气带着调侃，“你这才处对象几天啊，就真把烟酒都戒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另一个人跟着笑：“可不是嘛，听说被老妹管得严？这才试处一个月，就这么听话，以后不得彻底‘气管炎’啊？”
　　赫望信抬眼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勾着点桀骜的笑，没接话，指尖的烟转了两圈，终究还是扔在了烟灰缸里。
　　朋友不依不饶，把酒杯往他面前递：“别啊，喝一杯怕什么？你不说，她怎么知道？感情深一口闷，不喝就是不给兄弟面子！”
　　他刚要开口拒绝，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包厢里的起哄。
　　赫望信随手按了静音，只当是骚扰电话，任由手机在兜里断断续续震着。
　　可没过多久，震动又锲而不舍地传来，一次比一次急，搅得他心烦意乱。
　　“谁啊这是，这么扫兴？”赫望信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屏幕上“小海棠”三个字跳得刺眼，还有一连串未接来电提醒，足足有七个。
　　喧闹的音乐仿佛瞬间退远，他想起许棠怕冷的模样，想起她念叨着让他按时吃药的认真劲儿，心头莫名一紧。
　　“走了。”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不顾朋友们诧异的呼喊，径直推开包厢门，把喧闹抛在身后。
　　楼道里的冷风吹过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手机还在执着地响着，是许棠的第八个电话。
　　他按下接听键，语气还带着点没散去的不耐烦，却藏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喂？”
　　电话那头的许棠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点发颤：“赫望信？你在哪？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寝室？为什么不接电话？”
　　一连串的问题，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像小石子砸在心上，让他刚才那点桀骜瞬间软了大半。
　　可骨子里的傲气又不肯低头，赫望信挑眉，故意放慢了脚步，语气硬邦邦的：“凭什么要告诉你？我在哪，跟你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许棠的声音更急了，带着点委屈，“你身体不好，又不按时吃药，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我以为你出事了！”
　　赫望信愣了愣，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包厢里的喧闹还能隐约传来，可他耳边只剩下许棠带着哭腔的声音。他走到KTV门口，冷风灌进衣领，却没觉得冷，反而心里有点发烫。
　　“慌什么，”他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带着点别扭的桀骜，“我能出什么事？马上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许棠沉默了几秒，带着点鼻音嘟囔：“那你快点，路上小心。”
　　赫望信“嗯”了一声，没挂电话，听着她那边轻轻的呼吸声，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烟味，他下意识蹭了蹭，心里想着：下次，不能再让她这么担心了。

　　赫望信推开寝室楼大门时，就看见许棠缩在楼道口的暖光里，羽绒服裹得像个团子，鼻尖冻得通红，眼睛也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看见是他，立刻迎了上来。
　　“你终于回来了！”
　　许棠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却没了平时的羞怯，抬手就攥住了他的袖子，力道不小，“手机为什么不接？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喝酒抽烟，你是不是又……”
　　她凑近闻了闻，没闻到明显的烟酒味，紧绷的肩膀才松了点，可眼眶又红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打了那么多电话，我都想去报寝管了！”
　　赫望信被她攥着袖子，动弹不得，看着她红着眼眶却依旧挺直腰板质问的样子，心里那点残存的不耐烦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软乎乎的愧疚。
　　可嘴上还是不肯服软，挑眉嗤笑一声：“这么大声干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管着我啊？我都说了没事，你就是瞎操心。”
　　“我瞎操心？”
　　许棠瞪他，眼泪差点掉下来，却倔强地忍着。
　　“你身体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小时候发烧烧到迷糊，是谁守在你床边给你擦汗？现在让你少抽烟少喝酒，有那么难吗？试处一个月的约定，你是不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也跟着发颤，攥着他袖子的手指却没松，像是怕一松手他又跑了。
　　赫望信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别扭地别过脸，语气却不自觉软了：“行了行了，没喝也没抽，就陪他们坐了会儿。手机调静音没看见，下次注意。”
　　“下次？”许棠不依不饶，踮起脚尖凑到他面前，逼着他跟自己对视，“没有下次了！以后不管去哪，必须跟我说一声，手机不准调静音！还有，药有没有按时吃？”
　　赫望信被她逼得后退半步，看着她明明委屈得想哭，却依旧硬气质问的样子，忍不住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带着点无奈又宠溺：“知道了，小管家，药吃了，没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还温热的烤红薯，塞进她手里，“路过食堂买的，甜的，给你压惊。”
　　许棠握着热乎乎的红薯，指尖的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心里的委屈也消了大半。
　　她咬了咬唇，还是没好气地瞪他：“下次再这样，约定就作废！”
　　“不敢了不敢了。”赫望信举了举手，语气带着点调侃，眼底却满是认真，“以后都听我们家小海棠的，行了吧？”
　　“谁又是你家的！”许棠脸颊一红，却没松开攥着他袖子的手，只是小声嘟囔，“快回去吧，外面冷。”
　　赫望信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任由她攥着自己的袖子，一步步往寝室楼里走。
　　暖黄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缠绵绵，像从小到大就没断过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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