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小姐分手以后

　　兰城开始出太阳了，路上行人也多了些，积雪在路上。阳光一起，我就觉得我的身体健康已经在快速恢复中，我坚强健康的身体是在我在职场奋力打拼的王牌之一，人情世故也好，情商也罢也都是后话。
　　昨晚的羊汤起了效果，暖了身子。
　　“苏为，有空带我去吃兰城的早饭吗？”我给苏为发了信息。
　　“好”半个小时后，苏为回复了，他发了个定位给我：“有空接我吗？”
　　“等我。”我找到老板娘又续了两天房，开着车我就去接苏为了。
　　冬天的太阳光线明亮，却无法带着暖意，懒散的打在我依旧开着暖气的车玻璃上，接到苏为，又按照他发的定位向前开。
　　我点了一笼糖包子。
　　苏为点了一笼胡萝卜牛肉馅包子一碗灰豆子。
　　糖包子包着的是玫瑰核桃还有黄糖融化的糖油，我手抓了几个给苏为，对他说：“多吃点，长个子！”
　　苏为的嘴里塞着个包子，用眼神示意我去拿他的包子，我瞥了瞥嘴：“胡萝卜不好吃！”
　　“胡萝卜也是甜的！”苏为奋力为胡萝卜证明，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我吃了三个就吃不下了，翘着二郎腿看手机上接下来行程的攻略。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苏为夹过我剩下的包子，问到。
　　“我要去西城。一路慢慢开去。”我回答。
　　“程柳。”苏为叫我，他喊程柳的时候，总让我有些不自在。
　　“你该叫我程柳姐，我跟你哥哥差不多大。”
　　“你什么时候出发？”苏为吃着灰豆子，没有抬头。我放下手机看着他：“差不多这几天，出发了告诉你。” 他依旧低着头，也没有回应我的话，他说：“嗯，我来送你。”
　　我见他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去扫码付钱，说：“有什么好送的，回来还车的时候来机场送。”
　　“不要。”他抬头起身准备离开，又俯身抽纸擦嘴，递了两张纸给我。
　　我接过他的纸，边擦边笑他执着。
　　“我给你发了几个兰城特色的馆子还有景点，这几天有空去逛逛。”苏为擦好嘴，拿起手机给我发了一些定位，他突然拉住我的袖口，羽绒服厚重，他的力气倒是大得很，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力度。
　　“程柳，我下午要回学校上课了。”苏为抬头看我，像一只温顺乞食的大金毛，可怜巴巴地说：“你出发一定得告诉我。”
　　“我知道啦！”我捏着他的肩膀，推他出门：“我送你去上学吗？”
　　“行。”苏为笑得腼腆，小狗一样摇着肩膀往前走。
　　兰城的街道总是堵。
　　一路堵着回到苏为的家，我叫他进门收拾行李。
　　我先把车子开去加油。
　　在他家附近的加油站碰到了苏沃和他的女友。
　　苏沃让我下车他开去加油，他说兰城的油复杂，他熟悉一点，而且本就应该把满油的车给我。
　　我站在路旁等苏沃开车，他的女朋友主动同我问好。
　　“你好程柳，我叫秦忆江南。”她的名字可真好听，忆江南，果然是好风景。她带着一顶白色毛茸茸的帽子，穿着枫红的毛呢大衣，恍惚间我闻到了被贺来集□□去北方果园里出差，果园里还在树上没摘下来的苹果的甜香气味。
　　叶先梸总说我，穿的老气横秋，像是明天就要抛弃他去出家。他说我长得白，可以多穿点彩色的衣服。我总以他没品味拒绝，他不懂的，黑白灰能把我隐藏在人群里安全感，能让我在饭局上展现出我的想展现的人们对职业女性的刻板印象，以用来达到保护我自己不被客户定义为楚楚可怜的女生的目的。我总觉得把升职加薪处理成两性关系是不够专业的，这我的偏见。
　　“你好。我是程柳。”
　　“身体怎么样了，程小姐。没生病应该早去西城了吧。”秦忆江南笑意满满，语调温柔。
　　“烧退了就好了。去西城玩也快了，等路上雪少一点就走。”
　　“西北的路程都远，你得带着些食物在车上，来不及吃饭的时候就可以吃一些。”说着，秦忆江南就往苏沃的车后座上拎了一大袋东西，开了车下车递给我：“这袋饼子给你，路上吃。”
　　“不用不用，太破费了！”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得有一两斤重。
　　“又开始客气了。拿着拿着，这玫瑰馍馍好吃得呢！不骗你！”秦忆江南见苏沃开着加好油的车子回来，直接递给了苏沃，让他放到我开的车上，他们上车就要开走。
　　“秦小姐苏先生，等一下！”我递了一盒南城带来的毛尖给给秦忆江南，她接过，连连道谢，苏沃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对我道谢，我接过他们的善意回应说：“祝你们生活愉快，下次再见！”
　　我开回去接苏为，同他说兰城人真好，他说，南城人也好，开车送他上学。
　　路上还是堵，我得送他到兰城的远郊，一路上车子满满挪动，他拆了秦忆江南给的饼，拿了一块牛舌饼掰了一半，递到我嘴边，另一只手在我的下巴下盛碎屑。
　　“我自己吃。”我一只手去接，一只手握着反向盘。
　　“饼皮子掉在车上。”苏为没放手，又往我嘴边递了递。
　　他掰得刚好，一半刚好一口。
　　另外半块我自己伸手往盒子里拿，塞进嘴里，我咀嚼着这有别于南城的咸点，是有些吃不惯的。
　　“你很像我前任，好看秀气，个子高大。”
　　“他也喜欢在开车的时候喂我吃东西。”
　　“你的眼睛很漂亮，比他的眼睛还漂亮。”
　　我停在了一个红灯前，我朝苏为自嘲地笑了笑：“我一个人来这里玩，不过还是因为这个烂俗的分手桥段，我就是一个不免俗的俗人。”
　　“你没问题的，会过去的。”
　　“伤心总会淡化，从前的记忆会覆盖，我明白的。”绿灯亮了，我们继续往前开。
　　“苏为。”
　　“嗯？”
　　苏为抱着手又开始用悠长的目光看我。
　　“我想你是有点儿喜欢我的。”
　　“是的。”苏为回答得干脆坦荡，倒是发心不正的我别扭起来。
　　我试图解释在这短暂的日子里他喜欢我的原因，问到：“你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你妈妈的影子。”
　　“是的。”说完苏为顿了一下，把头靠在窗户上。
　　“苏为，我是把你当成弟弟。”
　　“我总不好跟你说我把你当我妈？”苏为又侧过身子靠在副驾驶椅子上，不停变换着坐姿，他坐立不安，他对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我一直都是明白你的。”
　　明白我？
　　我不信，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自己。
　　我说：“苏为，我想我送你回到学校后我就去西城。”
　　他说：“程柳，你去，我等你回来。”
　　我没有下车送他，苏为自己拉着行李箱上学去了。
　　我回到民宿收拾行李，退了房。我留了提前退房的违约金，老板娘硬是没收，给我的车上放了很多烤土豆和柿子，我留了一罐子毛尖给这位热情的老板，希望她生活愉悦。
　　兰城真好，像小说里各路武林高手都高喊着江湖再见的地方。
　　一天都没再下雪了，我一个人开着车前往西城，我退掉了所有的民宿，全部换成了酒店。
　　我开的很慢，开了三个小时，在傍晚六点抵达了酒店。服务员帮我停车，我拿了房卡就上楼休息，预定的晚餐送到房间，一盏湖鱼羹，一碟烧牛肉，一碗土豆泥，我又叫了一杯西城的纯奶，喝完后躺在地毯上闭目养神。
　　脑子里是苏为。
　　我不能视而不见苏为的喜欢，我不能视而不见他无缘故的关怀照料，至少我不接受他人无理由的爱意。无论缘分始于何处何时，我都不能任由苏为将这份感情再蔓延开来，至少我比他大七岁，至少我很明确我不是心动。
　　是我做错了，人在途中，沉溺他人的身影。
　　于是，我快速逃离了兰城。
　　我暂时想不到解决办法的事情，我会选择离开。
　　聊天软件上有人发来信息。
　　“下次我们一起再去这些地方。”
　　是苏为。
　　我们在兰城吃早饭，他发了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我说：“我到西城了。”
　　他说：“注意安全。”
　　到西城的次日早上，我在西城市区的集市里吃了早饭，买了两盒酸奶还有当地特色的狗浇尿饼，又给自己添置了一件青绿色的厚毛袄和一顶藏青色的厚帽子，然后一路往西开。
　　一路肃杀，冬季的西城是白雪覆盖着黄土，车内我没戴帽子，但是就是能听到车外大风刮过雪面。路面笔直，路上的车都开的飞快，四周是无尽的旷野和坚硬的雪山，西北的风里带着沙砾，一不留神我竟也开到了200码，在冰天雪地的黄土上更是成群数不清的牛羊。
　　我一个人开着车子，没有说话。
　　这感觉真好，天地宽广，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
　　中午时分，我在一个寺庙前停车，走到寺院门口，一群小商贩就围过来，她们大多拿着彩色的绳子说，买个绳子可以帮忙扎头发。我挑了一家有细绳的文玩店，我坐在店内的沙发上，老板娘帮我扎头发，她的小姑娘给他递绳子。
　　“头发有点油哈。”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从发烧以后我没洗过头发。
　　“上高原不洗头洗澡没事，洗了容易发烧。”老板娘扎着我的头发，扯得我有点疼，就像小时候在奶奶家过年前去店里排队扎头发一样，明明头皮都被扯得让人掉眼泪，就是硬生生忍住泪水。妈妈阿玲站在一旁笑我：“真是臭美咧！臭美小囡囡”
　　回到家，爷爷坐在土灶前烧火，看到我做的头发回来，他就会故意逗我说：“囡囡不好看！真难看咧，我来给你烧掉。”
　　小时候听到这些话就会不高兴地跑开，阿玲就会把我拉回来，她不允许我顶撞长辈，特别是大过年的时候，这简直就是讨打！而爷爷就笑嘻嘻地走开，我就蹲在地上生闷气，然后爷爷就会去奶奶的厨房拿一块刚炸好的鱼块来向我示好。长大以后等我听得懂这些是玩笑话的时候，我也不再扎头发了。
　　等旅程结束，我大概会回家一趟。
　　现在爷爷奶奶还是住在农村，大概前年才通了高速，我们从南城回奶奶家的路程缩短了一半，但还得开个两个多小时，可在西北两小时的路程都却实在不算长。
　　“姐姐，我给你紫色的好不好。”
　　“姐姐，绿色的好不好。”
　　“姐姐，橙色的好。”
　　“姐姐，大红色。”
　　店里的小姑娘兴致勃勃地给我挑选发绳的颜色，我都答好，起身付钱，镜子里我一身浓浓的黑色，披着黑色的头发带着深棕色的帽子，确扎着五颜六色的小辫子。
　　我买了门票往庙里走，转经筒可以求很多，就算是大冬天也有许多信徒。
　　我想起了从前叶先梸的高中的西北毕业旅行回来时同我说，在这边很多信徒求得都不是小情小爱，而是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年少的叶先梸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他很幸运并不需要太过于融入社会场，只是他的意气风发渐渐凋败，现在我才回味过来，后知后觉，他没有修炼成功的课题，也很多，我没有去帮他。
　　但怪不得我，也由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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