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挡[娱乐圈]

　　距离杀青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前头花了一个星期公司派人帮忙和申枂一起处理完了她母亲的后事，公司帮她处理得很快，一些不需要她自己去跑的事情公司都代她办理了。小助手也是，平常看起来是会嘻嘻哈哈的一个人，但是在正事上特别有分寸，交代下来，大部分都是她去跑。

　　后面这一周时间来，她都是待在家里，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起来吃了一些东西后，再继续睡。

　　这期间公司没有电话，也没有新剧本递过来让她演，公司应该是体恤着她，但她在今早醒来，浑浑噩噩注视着从窗帘缝隙打进的一束光照耀到天花板的时候，觉得自己再不工作，就会彻底切断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她起身进入洗手间。

　　申枂原本只是简单洗了下脸，从洗漱台抬头擦脸时，看到浴室柜的保湿面霜。她想起来这是学姐在她搬家过来的时候送的，拿起来看了一下，保质期三年，今年年底过期，放了这么久，她还没开过。

　　学姐拿来的时候曾说，她也不知道哪个牌子算名贵的化妆保养品，也是向家里面的那些阿姨，舅妈请教后，觉得在网上好评的都给她买来了。学姐在化妆护理上比申枂更“懒”，如果说申枂是不在意，那她就是不想做。

　　“我是没关系啦，长期待在办公室里面的人，风吹日晒得少。但是你就不同，你要有演员的自觉，现在的技术可比以前厉害了，拍出来的影像画质都是大像素大高清，演员是脸上有多少瑕疵都能看见，申枂你体质好，但是还是需要保养。

　　那些面膜、精华霜、眼霜等等我都给你带来了，可不准不用了啊。虽然你未必喜欢听，但是现在不只是演技实力，其他方面，演员也是被作为商品评估的，那我们就把你的最大优点给亮出来，咱们申枂外形条件就是优越，让那些人挑剔也挑不出刺来。”

　　以前学姐对于申枂在外貌形体上面并不插手管理，但是自从申枂的年龄过了三十三岁，她的年龄就开始变成了负担，被投资方挑剔起来，似乎学姐也曾经受过不少的拒绝跟受气，所以说的话里总有那么一些愤愤不平。

　　“明明咱们申枂外貌跟那些小年轻比一点也不输，气死我了！对不起申枂，咱们是小公司。有很多地方还是需要你的颜值来打拼的。”

　　她从洗手间出来，给自己上了个面膜，面霜也从浴室柜里拿了出来，等敷完面膜，再擦它保湿。

　　申枂平时的生活很无趣，当然这也是她的学姐所评价的。宅家，不喜欢聚会外出，没有培养兴趣。她自己已经十年二十三十年如一日地生活过来，已经成为了她的日常行为，她没有标准对比，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不对。

　　她早上吃的很少，家里面因为平常做饭的机会少，储存的都是一箱箱的方便食品，譬如方便即食的面包，麦片和泡面等食物。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冰好的果汁来，香橙香精味的果汁，被她学姐叫做廉价小甜水，可却是她的童年唯一能付得起款的一点甜。以前一元一瓶，现在市面上几乎看不到有售卖了，她几乎绝望放弃时，偶然看到一家出售经典童年小零食的网店有卖，价格涨到了以前的三倍，她还是成箱买回来了，或许她并不怀念童年，只是希望在某个需要振作的瞬间，能慰籍一下自己。

　　冷藏室里面基本上都是一些喝的东西，冷冻柜里冰的也都是饺子汤圆等方便速冻食品。

　　新鲜的肉和新鲜的青菜，几乎是在她们家灭绝的。因为常年要进组，如果买了不及时做的话，会变质腐烂从而丢掉浪费，她讨厌浪费。

　　从小时候起，方便食品构成了她日常的饮食，三十几年来的生活习惯，并不是说改就改的。她身边也没有督促她的人，所以她没有想要改变的意识，而且她最大的需求就是方便、快速。

　　花上半小时一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去备菜、做菜，她是做不到的，也没人教过她。

　　手机的默认铃声响了起来，那是有人打电话给她了，她看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是学姐。她接通电话：

　　“学姐。”

　　这么多年了，申瑶还是保持学生时代的叫法，叫这个原名是李瑞瑞的女生，叫做学姐。

　　※※※

　　学姐不是申枂原来住的那个小地方的人，唯一一次的出格逃家所得到的惩罚，就是被父母押来这个小地方，让她吃点苦头。她很懒，懒得交流。但是有一天在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她拍着正在上楼的申枂肩膀说：“嘿，你有没有兴趣以后长大当个演员呢？”

　　那时候的申枂是个比现在更沉默寡言的人，为了遮挡身体上不想让人看到的淤痕，她总是穿着长袖衣服。她虽然那时候外貌已经很出挑，但是常年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衫，话又不多，只是被当做怪人看待，没有接近她的人。

　　申枂知道学校有这么一个新来的学姐，据说家里捐了一栋楼的款给学校建新楼，插班转到她们学校。第一天就有豪车送来，全校围观。虽然申枂对什么车子是名牌豪车没有确切的概念，但是车子外观和镇上常见开的小车明显不同，车身加长加宽，还有从车上竟然还能有大人护送她下来，对她毕恭毕敬。申枂就知道这是和她们小镇居民不一样的人，是个大小姐。

　　大小姐应该都有大梦想，所以她最喜欢问别人有没有同样的梦想吧。但是申枂没兴趣。

　　演员她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几次，后来她们家的电视坏了，也没有再买过新的。她对演员这些概念也只是停留在扮演角色的人上面。

　　“没有。”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确定没有吗？你这么漂亮不去当演员太可惜啦。”这个学姐不依不饶，跟着她走到她们班的教室门口。

　　“学姐你走错教室啦，你的教室在楼上。”申枂同班的同学提醒她。

　　她懒懒地说：“我当然知道，我是要找这个同学说话，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呀？”

　　“她叫申枂。”同班同学替申枂答了。

　　“申枂，挺好听的名字，可以用原名，不用改艺名了。”

　　她连用不用艺名都帮她规划好了。

　　“我没有兴趣。”

　　铃声响起来了，老师快要到班级这里来，但是这个学姐还是拉着她不放手。她想马上赶她快点走。

　　“没兴趣吗？当演员不但能吃得好，穿得好，还有很多很多的钱。”那时候是怎么样子她才肯走的，申枂记得不太清楚了，也许是老师到了赶着她们回教室了吧。但是那时候学姐和她说当演员能挣钱的事情，印在了她心里。

　　半个学期不到，学姐就回去了，回去了她原先的城市。据说是家里面同意的，因为一是学姐服软了，道了歉；二是家里面也想她，所以她很容易地想走就走了。对那时候年龄尚小的小申枂来说，这只是她学习生涯中的一个插曲，只是让她认识到了钱这个东西是有多好用。

　　但没想到离校那天，学姐背着书包，在她们班级的门口大声喊她的名字。

　　“申枂你出来一下！”

　　全班的其他同学都诧异，申枂，这个平常不说话的人，究竟是怎么惹上了这个转校生大小姐？难道是因为长得漂亮被人家给嫉妒了？学姐迅速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她已经写好了的字条塞进她手里。

　　“这个你好好保管。这是我家电话，你还要当演员的话，打电话给我。”然后从那天起，学姐转学走了。

　　申枂当然没有把学姐这个承诺当真放在心上。但是学姐她的态度很诚恳，申枂想了许久，还是没有丢掉字条，把它收在了铅笔盒的最下层放着。她以为永远也用不到拨通这个电话号码，直到申枂她母亲在工厂吐血而倒下时。

　　追债的每个月都会上门要钱，她翻箱倒柜也只找到了一百来块钱。她母亲曾是易怒又强悍的女人，但那时在医院冰冷的病房里躺着时已经血色全无。那天，她颤抖的手拨通了那个电话。

　　那年她初二，离和学姐第一次见面时，已经过去五年的时间。

　　她没想过会打通，没想过会有人接，更没想过学姐听到了她的倾诉之后爽快地说：“我零花钱有很多，我借给你。”

　　然后，就把她需要缴纳的医药费全部清完了。那时候申枂已经没有了上学的心思，她只想着赶快去做工，赶快去还钱，她不想欠着学姐的人情，不想欠着他人的钱。学姐不在意，说那只是我的零花钱的零头都不到，但是申枂不行，因为申枂很在意。

　　“那这样吧，这些钱都赊着，等以后你到工作年龄了还我。”

　　申枂妈妈查出来患的是间质性肺炎，在学姐的资金支援下，病情算是得到稳定。学姐劝说她最起码要把高中给读完了，“如果你想上大学，继续去上也行，以你的成绩，在大学有奖学金还有国家补助等覆盖，花费应该不算多。”

　　申枂表示她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尽快把钱掌握到手，而不是无尽地花钱窟窿。学姐把她介绍到自己舅妈开的农家饭馆去工作，因为是暑假工，而且她年龄未到不能正式雇佣，所以她做的活儿是去上菜。

　　那时候她在饭馆里见过了五湖四海的各色人等，虽然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多话，但是和别人的交流已经非常顺畅。她高中毕业，学姐混了一个大学也毕业了。学姐真的如她第一次和申枂相见的时候说的那样，她开公司，申枂当了她们公司的演员。

　　※※※

　　“申枂。”学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没有以往的懒散，很正式在和她说话。

　　“多的事，我也不想再重复，如果我每次开头都是请节哀，我想你也会听得烦。你一开始进娱乐圈原因很明确，告诉我就是要为了挣钱来支付你母亲的治疗费用。现在这笔费用你不用再承担了，以后的生活你是怎么想的呢？你还想待在演艺圈吗？”

　　这个话题终于还是来了，在公司停止给她派剧本的时候，她在浑浑噩噩那半个月日子中，也有意无意地感觉到。

　　进入娱乐圈成为演员不是她本意，演员不是她的兴趣，不是她的追逐目标，是一份工作而已。但是也确实给了她一个脱离泥沼的机会，这是她没办法否定的事实。

　　现今她一时也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还想留在这个圈子。

　　她很矛盾。

　　如果离开这里，她还能去哪？

　　按照惯性在这里生存，好像已经融入了她日常的每一个动作，这里人人都戴上面具，你不戳穿我的谎言，我报以理解的微笑，虚与委蛇，反而让她也伪装得心安理得。

　　离开这里，与人交予真心，她的身体立刻会被击穿成片片破洞，狼狈不堪，她的内心很虚弱，并没有外表撑起的那么强大。

　　她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明白了这一点，该怎么选择已经变得很清晰。

　　也许是申枂的沉默时间太长，电话那头失去了挽留的信心，只是在电话里让她来公司一趟，“我们吃顿饭吧。”学姐这么说。

　　她到了公司，学姐给了她份文件。

　　学姐说，G市一家叫世纪星优的传媒大公司打算和她们公司进行战略合作，申枂如果签约到世纪星优旗下，以后她的影视资源会升级，短期签约合同到期，她可以选择继续留下或者是回安美爱华。

　　安美爱华目前已经无法提供给申枂更高级别的资源，她们和这个公司合作，对方在合同里会体现承诺给她一个和前公司类似的相对宽松的环境，不会过于高压。而且申枂签过去，还能为公司向上输送其他演员。可谓是一石二鸟的方式。

　　“况且你也需要换个环境了，一直在A市，是得不到什么好项目的。人都需要往大城市发展，你被困住这么多年，应该松动了。”

　　只听见申枂那边在翻页的声音，翻到文件最后一页，她合上放到桌面。

　　学姐以为这是申枂不会有下文的意思了，叹口气，准备收拾资料下班。她迅速把东西塞进抽屉，说：“那我不劝你了，走吧。今晚打算吃什么？”

　　申枂突然说了一句：“那行。”

　　见学姐愣愣看她，申枂又补充道，“我去。”

　　学姐的思绪刚才已经转到了下班上，思路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咀嚼回味申枂所说的话，她一下子由发愣到惊喜。

　　“你是说你打算去G市了？”

　　“嗯。你审过的应该是没错，那明天你把合同文件再交给我详细看一遍吧。”

　　“什么明天呢？现在就办！”学姐仿佛害怕申枂说完就反悔溜走跑了，把她再压回坐到沙发上，自己则是折回办公椅上，迅速从抽屉拿出一沓资料来。

　　“你不是说要去吃饭吗？”

　　“吃什么饭啊现在？现在你的前途更重要！事不宜迟，今天办完签字传输过去，明天你就可以坐飞机去你的大城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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