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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库洛洛的造访如同一根刺,扎在飞坦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他并没有向特妮亚解释具体原因,但那种无形的紧迫感,已经通过他愈发严苛、近乎残酷的训练传递了过去。
“快一点。”
“太慢了!”
“这种程度,连最劣质的垃圾都挡不住!”
飞坦的呵斥变得比以前更加频繁和尖锐,像冰冷的鞭子打在特妮亚的精神上。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让特妮亚感知和安抚静态的情绪残留,他开始模拟各种活生生的、针对她的“恶意”——从街头混混般轻佻的挑衅、到冷血杀手般毫无感情的审视,再到铺天盖地、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浓烈杀气。他会毫无征兆地,在她吃饭时、休息时,甚至背对着他整理物品时,骤然释放出这些情绪冲击,要求特妮亚在瞬间做出反应,织起她的“念丝之网”进行防御。
特妮亚常常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压迫得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好几次甚至差点恶心得吐出来。她的念能力虽然独特,但根基太浅,自身的“念量”也远不及飞坦那如同深渊般庞大的气。每一次训练都像是一场精神上的酷刑,她必须榨干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在那狂暴扭曲的情绪浪潮中勉强稳住心神,艰难地、一根一根地编织出防御网。
汗珠不断从她额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紧咬着下唇,甚至尝到了淡淡的XUE腥味。但她那双灰绿色的眼眸里,除了生理性的泪水和疲惫,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和专注。她清楚,飞坦的急躁和残酷背后,是真实且迫近的危机。她不想成为拖累,更不愿因为自己的弱小,而让这个给予她一线生机的男人陷入被动。
在一次次濒临极限的压迫下,她开始尝试更精细地操控她的“网”。面对那些试探性的、轻微的恶意,她只需调动少量念丝,进行精准的局部干扰,就像是用指尖拂去灰尘;而当飞坦释放出那些令人窒息的恐怖杀气时,她则拼命压榨潜能,将所有的“气”凝聚起来,不再是散乱的丝线,而是试图编织成更厚实、更具整体性和弹性的缓冲层,就像在暴风雨前升起一道柔韧的帷幕。虽然依旧狼狈不堪,虽然每次训练结束都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虚脱得几乎无法站立,但她的反应速度、防御强度和持续时间,确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飞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依旧言辞刻薄,下手毫不留情,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训练机器。但若是有极其敏锐的观察者,或许能从那双锐利金眸的深处,捕捉到一丝极难察觉的、飞快掠过的神色——那不是满意,更像是一种对“材料”韧性的评估确认。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这种高强度、高频率的残酷互动,正在以一种扭曲却有效的方式,加深着两人之间某种超越言语的联结。他越来越熟悉她念波动的独特频率和节奏;而她,则开始能从他释放的“恶意”的细微差别中,模糊地判断出他当下的心绪:是纯粹冷静的测试,还是夹杂了因外界干扰而产生的真实烦躁。
训练的间歇,飞坦会短暂外出。他带回的东西也开始发生变化。除了必要的食物和清水,偶尔会出现一些与流星街格格不入的、堪称“无用”的物件:一叠残破的、印着外界奇异植物和风景的彩色书页,边缘已经卷曲;一个巴掌大的、音乐早已哑然、但珐琅外壳依旧折射出微弱彩光的旧音乐盒;甚至有一次,是一小罐颜色鲜艳得像凝固血液般的油漆。
他从不解释这些物品的来源和用途,只是像丢弃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随手扔给她。特妮亚却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些“礼物”。她会用干净的布片仔细擦拭音乐盒上的每一寸污垢,对着植物图鉴上从未见过的花朵和森林发呆,想象着另一个世界的模样;她甚至鼓起勇气,用一根细棍蘸着那罐油漆,在据点内一块相对平整的锈蚀金属板上,极其认真地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由简单弧线组成的、像是太阳又像是小花的图案——这是她对“美”和“正常生活”的一种微弱而固执的渴望,是她在这片绝望之地中,为自己保留的一小片精神净土。
飞坦某次归来时,目光扫过那个突兀的彩色图案,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说,既没有赞许也没有斥责,仿佛那只是墙上多了一块锈斑。但特妮亚隐约感觉到,那天下午的训练强度,似乎……微妙地降低了一点点,那令人窒息的杀气冲击中,掺杂的烦躁感也似乎淡去了一些。
然而,流星街的恶意从不止步于个体。飞坦加强据点防御的行为,以及他频繁且高效地清理周边潜在威胁的举动,虽然成功震慑了不少宵小,却也像在黑暗中点燃了过于明亮的火炬,不可避免地吸引了更强大、更狡猾的掠食者的注意。
被飞坦重创的“黑鼠”团伙的几个残余分子,对他怀恨在心。他们不敢正面挑衅这尊杀神,却像真正的老鼠一样,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对危险的直觉,开始暗中、耐心地观察。他们很快便确认了飞坦异常行为的核心——那个不起眼的据点里,似乎藏着什么他在意的、需要严密保护的东西。
“老大,快看那边!”一个瘦得像竹竿、眼神闪烁的男人趴在远处高高的废弃物堆上,透过一个破烂的望远镜,看到了偶尔在据点门口短暂出现、似乎是出来倒水或仅仅透一口气的特妮亚。虽然距离极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纤细的轮廓和与周围灰暗色调截然不同的浅色衣物,但这已经足够点燃他们的想象和恶念。
“一个女人?”被称作老大的疤脸男人一把夺过望远镜,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嫉妒和阴狠的光芒,“M的!难怪飞坦那疯子像护着命根子一样……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这次非要让他也尝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他们心知肚明,凭自己的力量,正面冲突绝无益处。暗算、借刀杀人,才是流星街底层生存的拿手好戏。
“去找‘毒蝎’的人。”疤脸老大啐了一口唾沫,脸上露出毒蛇般的狞笑,“那帮家伙不是一直自诩厉害,想找幻影旅团的麻烦吗?我们就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告诉他们,飞坦有个致命的‘软肋’。我们只需要躲在后面,等着看好戏,说不定还能捡点便宜!”
恶意的种子,就此埋下。一股针对特妮亚的阴冷暗流,开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然涌动、汇聚。
这天的高强度训练结束时,特妮亚几乎虚脱,直接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着冰冷的墙面大口喘息。飞坦站在她面前,阴影笼罩着她,低头看着她汗湿粘在额前的黑发、苍白如纸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眼睫,突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与刚才训练内容不相干的问题:
“你能感觉到……‘视线’吗?”
特妮亚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茫然地望向他:“……视线?”
“不是我的。”飞坦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是来自外面的。”
特妮亚闭上眼睛,努力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将精神力再次凝聚起来,然后将自己的感知小心翼翼地向据点外更远的范围延伸。她首先感受到的是飞坦那强大、熟悉且令人安心的气场所形成的边界。接着,她像一张极其细微的无形之网,轻轻拂过边界外更广阔的区域。起初,感知到的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和零散的、弱小的、忙于自身生存的生命气息。但渐渐地,在她感知范围的极限边缘,几个方向上传来了几缕极其微弱、如同蛛丝般纤细、但确实带着阴冷恶意的“视线”。那感觉就像被暗处冰冷的蛇信舔舐过皮肤,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飞坦,灰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惧和后怕,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很远……非常模糊……但是……有。不止一道。”
飞坦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嗜XUE而兴奋的光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冰冷压了下去。他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对蝼蚁的不屑:“看来,垃圾总是清理不干净,而且学会了躲在更远的地方。”
然而,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冲出去进行清扫。他知道,单纯的杀戮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只要特妮亚在这里,只要她继续被视为可以攻击的“弱点”,这种窥探和算计就不会停止,只会引来更多、更强大的敌人。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因感知到远方恶意而显得不安和脆弱的特妮亚。一个模糊却更加彻底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成形。也许……是时候做出一些根本性的改变了。不仅仅是加强防御,而是更主动地……转移,或者,布下一个足以将所有敢伸爪子的虫子一网打尽的陷阱。
“休息。”他丢下两个冰冷的字,然后利落地转身,拿起红伞,推开门,身影迅速融入了外面昏暗的光线之中。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不仅是去确认那些虫子的位置,更是去为下一步的行动进行侦察和布局。
特妮亚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远方那令人不适的恶意窥探感,以及飞坦离去时带来的更深的孤独与不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压抑的气息,越来越浓重了。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变得更强,强到足以……至少不成为他需要时刻分心保护的致命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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