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缝

　　雨停后的周一，教室里弥漫着潮湿的暖意。余渐把那把黑色的伞叠得整整齐齐，用塑料袋仔细包好，放在陈守彦的桌肚里。袋子里还塞了颗柠檬糖——她记得他上周感冒时，说话总带着点沙哑，想着糖或许能让他舒服些。

　　早读课的铃声刚响，陈守彦就发现了桌肚里的伞。他拿起袋子回头时，余渐正假装埋头背单词，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伞洗过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清冽的皂角香。
　　余渐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嗯，晾干了才叠的，没弄皱吧？”
　　“没有，”他晃了晃手里的柠檬糖，糖纸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谢了，还特意给我带糖。”
　　“顺手拿的。”余渐低下头，笔尖在单词本上划了个歪歪扭扭的圈。

　　那天的物理课，老师突然宣布要进行一次随堂测验。试卷发下来时，余渐看着最后一道附加题，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是道力学综合题，比平时的练习题难了不止一个档次。

　　她咬着笔杆算到下课，草稿纸上画满了受力分析图，却还是没算出答案。收卷时，陈守彦路过她座位，瞥见她皱着的眉头，低声说：“那道题用整体法更简单，放学给你讲。”

　　夕阳把图书馆的玻璃窗染成橘红色时，陈守彦正在草稿纸上画示意图。他的笔尖悬在纸上方，说：“你看，把这两个物体当成整体，摩擦力就可以抵消……”

　　余渐的目光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草稿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听懂了吗？”他忽然抬头，撞得她慌忙移开视线。
　　“啊……差不多了。”余渐拿起笔假装演算，心跳却像漏了拍。
　　陈守彦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弯了弯，没再追问，只是把那张画满示意图的草稿纸撕下来递给她：“不会再看这个，或者……随时问我。”

　　十二月初，学校要举办冬季运动会。班长统计报名时，余渐犹豫着要不要报女子八百米——她小学时跑过，每次都落在最后。正发愣时，陈守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报吧，我报了一千五，到时候可以陪你练。”

　　“你？”余渐有点惊讶，她从没见过陈守彦跑步，印象里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做题。
　　“嗯，”他点头，“体育老师说多锻炼对脑子好。”
　　这话逗得余渐笑出了声，当即在报名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那天起，放学后的操场多了两个身影。余渐跑八百米时总在最后一百米掉队，陈守彦就放慢速度陪她跑，手里拿着瓶水，等她喘着气停下来时递过去。

　　“你跑快点吧，不用等我。”余渐接过水，瓶盖已经被他提前拧松了。
　　“没事，”他看着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循序渐进，你这周已经比上周快十秒了。”
　　余渐愣了愣：“你还记着时间？”
　　“嗯，”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翻开的那页写着几行字，“周一1分45秒，周三1分40秒，今天1分35秒。”

　　笔记本的纸页边缘有点卷，字迹却工工整整。余渐看着那行记录，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运动会前一天，余渐在书包里发现了个小小的护腕，天蓝色的，上面绣着颗星星。她转头看陈守彦，他正低头做题，耳朵却悄悄红了。

　　“这个……”
　　“怕你跑步时摔倒，”他没抬头，声音闷闷的，“体育用品店买的，随便挑的颜色。”
　　余渐把护腕戴在手腕上，大小刚刚好，布料软软的，贴着皮肤很舒服。“谢谢，我很喜欢。”

　　她说话时，陈守彦的笔顿了一下，草稿纸上多了个小小的墨点。

　　运动会当天，阳光格外好。女子八百米开始前，余渐站在起跑线上，手心全是汗。陈守彦站在跑道边，隔着人群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手里还拿着那瓶熟悉的矿泉水。

　　枪声响起时，余渐跟着人群往前冲。跑到第二圈时，她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沉，呼吸也乱了节奏。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忽然听到跑道边传来陈守彦的声音：“余渐，看前面！最后一百米了！”

　　她抬起头，看见他站在终点线前，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余渐咬紧牙往前冲，越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她腿一软差点摔倒，被陈守彦稳稳扶住了。

　　“跑下来了。”他递过水，声音里带着笑意。
　　余渐靠在他胳膊上喘气，看着胸前的号码布随着呼吸起伏，忽然笑了：“我居然没垫底。”
　　“你很棒。”陈守彦看着她泛红的脸颊，认真地说。

　　那天下午的一千五米决赛，余渐站在跑道边，手里攥着那个天蓝色的护腕。陈守彦穿着红色的运动服，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发令枪响后，他一开始跑得并不快，保持在中间的位置，直到最后一圈才突然加速，像阵风似的超过了前面的人，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周围的欢呼声浪里，余渐看着他弯腰喘气的样子，忽然觉得眼睛有点热。他直起身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隔着喧闹的人群，对她笑了笑。

　　夕阳西下时，两人并肩走在操场上。跑道上还有没散去的人群，广播里在放着轻快的歌。余渐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护腕，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巧克力递给他：“补充能量，冠军。”

　　陈守彦接过来，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可可的甜味在舌尖漫开。“你的八百米也很棒。”
　　“那是因为有你陪我练。”余渐说这话时没抬头，声音轻轻的。
　　他没接话，只是放慢了脚步，和她并排走着。晚风拂过操场，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边。

　　余渐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有他陪她跑步的傍晚，有他讲题时的耐心，有他悄悄放在书包里的护腕……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散落在时光里的星光，一点点照亮了她的世界。

　　她抬头看向陈守彦，他正望着天边的晚霞，侧脸的轮廓在夕阳里格外柔和。余渐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想，或许这个冬天，还会有更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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