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流浪猫饲养指南

　　“我……”成舟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我不知道……”

　　巨大的荒诞感般将他淹没。他在想，命运真的如此巧妙吗？明明不久前，在那个游戏里，他也扮演了一个被父母逼婚的儿子。可他不是那个虚构的角色，他没有他物的勇敢，无法将如此不堪的事实坦然告知自己的伴侣；他更没有那份大胆，敢用手刃父母的方式来寻求解脱。

　　他到底该怎么办？
　　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成舟难过得用手捂住了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咙。

　　金玥看着他这副痛苦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说起来，你这次为什么这么听话地就回来了？听你刚才说的，不可能仅仅因为成建军要求你回家，就如此痛快地答应吧？你应该……很不想见到他们才对。”

　　成舟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被卷入这场闹剧的女孩，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他深吸一口气，坦诚相告：“是，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和他们做个彻底的了断，断绝关系。只是……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在什么场合，用什么方式开口。”

　　金玥闻言，眼睛转了转，似乎在快速思考着。忽然，她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有了！就明天，怎么样？”

　　“明天？”成舟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对，就明天！婚礼上！”金玥用力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开始阐述她的计划，“听我说，本来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既然你算是入赘，应该是由我们家派人接你到我们村去。但成建军那个老东西，既想拿钱又死要面子，弯弯绕绕说了大半天，找了一堆借口。正好我爸这人也不太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形式，就答应了他，把宴席摆在你们村，就在你们家旁边那片空地上，不知道你昨天回来时注意到没有。”

　　成舟点了点头，昨天他确实瞥见旁边一片空地上人头攒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什么，但他当时毫无兴趣去探究，没想到，那竟是婚礼现场。

　　“那不就正好吗？”金玥眯起了眼睛，“成建军那么好面子，肯定邀请了你们全村的人，让大家直到他脸上多有光啊！你只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来个意外——”
　　“就比如，司仪问我们俩的时候，你愿意娶我为妻吗？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地回一句‘不愿意’！”

　　她观察着成舟的表情，继续往下说：“他到时候肯定火冒三丈，会当场发作骂你。你呢，就趁机激怒他，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往往口不择言，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会抖落出来！等到他把那些龌龊事都嚷嚷得人尽皆知的时候，你再顺势提出断绝关系的要求，他就肯定下不来台了，这不就达到了你的目的了吗？”

　　成舟认真地听着，这个方法确实大胆，但仔细想来，又不失为最有效的途径。

　　但是……他不禁担心地看向金玥，语气有些顾虑：“那……你呢？我如果这样做了，你怎么办？在我们这种小地方，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嚼好几年的谈资，更不用说这样的……丑闻了。你的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的。”

　　金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她摆了摆手，脸上是一种混不在乎的洒脱：“哦，你是在担心这个啊？不用担心啦！我才不在乎那些人在背后唧唧歪歪说什么呢，一群整天闲着没事干，只会嚼人舌根的家伙，我理都懒得理。”她嗤笑一声，“再说啦，在这件事情里，我完完全全就是个受害者好吗？他们就算要议论，首先也会是骂你们家不地道，骂成建军黑心肝，要说我也是同情我优先！”
　　她看着成舟，反问道：“那你呢？你到时候可是主角，火力肯定集中在你这儿。”

　　成舟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吗？如果这件事真的办成了，和他们彻底断绝了关系，以后……我应该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天高任鸟飞，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吧，也与我无关了。”

　　“那不就行了！”金玥一拍手，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朝着成舟伸出手，语气轻快，“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合作愉快！”
　　成舟也回握住她：“好，合作愉快。”

　　为了表达感谢，成舟给金玥点了几样女孩子通常喜欢的精致甜点和一杯热饮。

　　“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方便后面联系。我该回去了，等会儿天再晚点，我爸该着急打电话催了。”金玥吃完了甜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对成舟说道。

　　“行。”成舟拿出手机，和金玥互相添加了微信好友。

　　临走前，金玥拿起包，又回头看了成舟一眼，忽然对他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诶，成舟，那个……虽然我们是在这种奇葩的情况下认识的，但聊了这么一会儿，我觉得你这个人吧……其实挺不错的，脾气好，讲道理，长得也行。怎么说呢……你现在，有对象吗？要是没有的话，你看，咱俩试试怎么样？”她说完，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成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他摇了摇头，声音清晰：“抱歉，金小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已经有爱人了。”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语，最终还是决定坦诚，“他是个男生。我们……是打算要过一辈子的。”

　　金玥闻言，夸张地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显然是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随即她立刻反应过来，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解释道：“抱歉抱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歧视，就是……就是太惊讶了！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嗯……该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对感情要求很高，会一心扑在工作上，起码得等到三四十岁才会考虑处对象的那种人！结果你居然……反正就是挺意外的！”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生怕成舟误会。

　　成舟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反而被逗得轻轻笑了一声，他语气平和地说：“没关系。其实在这之前，我确实有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丁克的想法吧，只是……没料到缘分来得这么快，能这么快就遇到他。”提到顾青川，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下来，“遇到了对的人，就顺其自然做了对的事，这是我的幸运。”

　　金玥看着他的表情，也跟着“哈哈”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羡慕：“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感情好了，别在这儿炫耀了！再多说几句，我都要开始嫉妒了！”
　　她转过身，朝着餐厅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朝着成舟招了招手，“我先走了啊！后面的事，我们在微信上细聊。哦，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你们现在应该还没结婚吧？那等以后你们真的要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发张请柬啊！拜拜！”

　　“一定。拜拜。”成舟也朝她挥了挥手。

　　看着金玥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成舟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没有立刻起身回家，一种强烈的抗拒和回避心理让他只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是片刻的安宁。他暂时……不想看见成建军那张脸，这种厌恶感，比以往任何一段时间都要强烈，如同实质般哽在喉咙里。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升起，直冲喉咙。成舟难受地仰起了头，拼命想要压制，但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发热，一滴泪水在眼角晕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餐厅，跑到路边，抱住一个垃圾桶剧烈地呕吐起来。

　　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委屈、愤怒和恶心全都吐出来，这一下，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他虚弱地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冬日的冷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好一会儿，他脚步虚浮地走到街道旁供人等公交的长椅边，颓然坐下。拿出手机，几乎是本能地点开了和顾青川的微信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着，他想听听顾青川的声音，想从他那里汲取一点温暖和力量，想把今天这荒唐的一切都告诉他，寻求安慰。但又怕他担心，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手指在键盘上打了几个字，又迅速删掉。再打，再删……反反复复，，却迟迟没有一条消息发出。

　　直到对方的头像跳动，一条新消息率先弹了出来。

　　【青山：看你一直正在输入，是有什么事吗？】
　　成舟的心猛地一跳。

　　【木舟：......】
　　【木舟：没有】
　　他迟疑着，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

　　【青山：真的吗？】
　　【青山：我不信[笑]】
　　【木舟：就是】
　　他停顿了一下。
　　【木舟：想你了】

　　在发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就突然弹了出来，顾青川的名字和头像在屏幕上跃动。成舟被吓了一跳，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按下了红色的拒绝键。
　　屏幕暗了下去，紧接着，顾青川的信息又追了过来。

　　【青山：？】
　　【青山：怎么不接？】
　　【青山：不是想我了吗？[委屈]】
　　【青山：阿舟是在骗我吗？我好伤心啊[哭]】
　　【木舟：没有骗你】
　　【木舟：现在不在家，在外面，不方便接视频】
　　【木舟：等晚上回去了，再和你打电话，行吗？】
　　【青山：但是阿舟刚才拒绝了我，我好伤心[心碎]】
　　【青山：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原谅你】
　　【木舟：什么条件？】
　　【青山：现在不告诉你~】
　　【青山：等你回来了再说，你就好好期待吧[坏笑]】

　　看着屏幕上顾青川那带着点小得意的回复，成舟仿佛能看见他此刻在屏幕那头挑眉坏笑的样子，冰冷的指尖找回了一点温度。他就这样和顾青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直到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成舟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没有选择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就打算这么慢慢地走回去。脚步沉重，一步一步，故意磨蹭着，将这段路拖得很长，回去的时间就越晚。

　　等到他终于磨蹭到家门口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村里零星亮着几盏灯。
　　推开那扇冰冷的铁门，他看见成建军和刘芳两人，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是在专门等着他。

　　在看见成舟推门进来的瞬间，成建军眼里的烦躁瞬间被欣喜所取代。他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快步朝成舟走来，嘴巴张开着，脸上堆起一种极不自然的笑容。

　　成舟抬起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给他任何再开口的机会，甚至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无视了他，转身就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是一个知道自己被卖了之后的成舟该有的动作。

　　他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在楼梯的转角处停了下来。这里是一个视觉死角，从楼下的客厅角度，无法看到这里的情况。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楼下的动静。

　　果然，短暂的寂静后，楼下传来了成建军被无视后恼羞成怒的一声低斥：“呵！”声音里充满了不快。

　　紧接着，就听见刘芳那带着怯懦和不安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哪么滴，他按遇都没得啊？”（怎么样，他们遇见了吗？）

　　成建军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和得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你看他跌么个详，肯定是遇都哒啊！不然是跌么个德行？”（你看他这个样子，定是遇见了啊！不然怎么会是这副德行？）

　　刘芳的声音还是不安，甚至带着点颤抖：“他……他会不会不同意啊？我们又没问过他，就这么定了……”

　　“你管他答不答应！”成建军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语气立刻变得强硬起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蛮横，“老子跟他找个媳妇儿，他敢不答应？你不晓得现在媳妇儿好难找？彩礼高得要死，他哪里来得钱给？老子不让他跪下来磕头谢老子就不错哒！”（我给他找个老婆，他敢不答应？你不知道现在老婆多难找？彩礼高得要死，他怎么有钱给？我不让他跪下来磕头谢我就不错了！）

　　刘芳似乎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但恐惧还是让她忍不住继续说下去，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他到时候要是闹起来那么搞啊……跌么多人看着……我当初就跟你港哒不要那么急，他又不跟小时候一样哒，脾气那么软……”（他到时候要是闹起来怎么办啊……那么多人看着……我当时就和你说了不要那么急，他现在又不和小时候一样了，脾气那么软……）

　　“闭嘴！”见自己的权威被一再质疑，成建军直接发了火，声音陡然拔高，隔着楼梯，成舟都能想象到他此刻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再多说一句话，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死你！老子是他老子！他身上流着老子的血，他还敢不听他老子的话？啊？内句话那么港来着？父莫之言，媒妁之命，天经地义！只要他有滴嗲良心，逗晓得老子是为他好，他就得答应！必须答应！”（再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我是他爸！他身上流着我的血，他还敢不听他爸的话？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天经地义！只要他有点良心，就知道我是为他好，他就得答应！必须答应！）

　　说罢，楼下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刘芳似乎是觉得无法沟通，又或许是害怕得不敢再反驳，于此没了声音，只剩下成建军一个人在客厅里，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吹嘘着自己多么有远见，以后能享多少的福……

　　成舟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听着楼下的独角戏，只觉得好笑。没了继续偷听的兴致，他直起身，悄无声息地走上最后几级台阶，径直回到了那间冰冷的客房。

　　关上门，他本想立刻给顾青川打个电话，但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微信跳了出来，是金玥。

　　【金玥：成舟，你到家了吗？我们再对对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成舟看着屏幕上的字，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眼前这件事，关乎他未来的命运，必须优先处理，只能在心里对顾青川默默地说声抱歉。

　　他回复了过去：【到了，你说】

　　迫不得已鸽了顾青川，他们聊到很晚，等到一切结束准备给顾青川回个电话，对方却迟迟不肯接听，可能是是已经睡了，但大概率是生气了，成舟本想哄哄他，但现在太晚了，为了明天万无一失的计划，他再一次的鸽了顾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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