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存在

　　『爱不是苛求对方完美，而是终于读懂他所有伤痕的来路。——谢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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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逸扬是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的。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手背上打着点滴。窗外天光正好，不知道是第几个清晨。

　　守在床边的是眼眶深陷的罗永峰和一脸疲惫的封尽。两人见他醒来，都松了口气。

　　“醒了？”老罗嗓子沙哑，带着后怕，“你小子……不要命了！医生说你再晚送来半天，就得进ICU！急性肺炎，高烧40度5！”

　　谢逸扬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气息微弱，“方案……”

　　“放心吧！”老罗脸上挤出一点笑，“‘守护者计划’的初步方案，昨天凌晨已经提交给鼎盛了。陆一鸣那边反馈……很有力度！我们争取到了继续谈判的机会！”

　　封尽将一杯插着吸管的温水默默递到他唇边，“你昏睡了一天两夜。最危险的关口，算是熬过去了。”

　　谢逸扬就着吸管抿了几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他闭上眼，长长吁出一口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放松，随之而来的却是排山倒海的眩晕感，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黑暗。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谢苏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她看起来也很疲惫，但在看到谢逸扬醒来时，神情有一丝微动。

　　她走到床边，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醒了就好。熬了点粥，医生说你醒来后只能吃流食。”

　　她看了看点滴瓶，对罗永峰和封尽说，“罗总，封尽，你们也熬了好几天，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老罗和封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老罗轻轻拍了拍谢逸扬的肩膀，“好好休息，别瞎想！公司有我们！”

　　封尽则对谢苏婉低声说了句“有事打电话”，便一同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只剩下点滴液滴落的细微声响。

　　谢苏婉走到窗边，调整了百叶窗，避免阳光直射到床上。然后她拉过一把椅子，在离病床一步之遥的地方坐下，拿出平板开始工作。

　　谢逸扬半闭着眼，药物的作用让他意识昏沉。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停留片刻，又悄然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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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的疲惫和紧张同样压垮了谢苏婉。在确认谢逸扬入睡后，她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坠入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里。

　　她站在了江大附中的走廊上，午后的阳光刺眼，空气里飘着粉笔灰的味道，一切熟悉得令人心悸。

　　但有什么地方不对。

　　非常不对。

　　周围的学生三五成群，说说笑笑，但他们的目光掠过她时，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她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没有窃窃私语，没有指指点点。

　　也没有……那个总是或远或近的身影。

　　手机疯狂震动。班级群、校园论坛、陌生号码的短信蜂拥而至。屏幕上全是她的偷拍照，配着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突然，她的手机疯狂震动。班级群、校园论坛、陌生号码的短信爆炸式地涌入。屏幕上全是她的偷拍照，配着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装什么高冷美女，听说她妈是小三上位！」

　　「看她那样子就知道私下玩很开。」

　　「离她远点，晦气！」

　　她试图解释，发出的消息却石沉大海。抬头望去，曾经友善的面孔此刻满是鄙夷与幸灾乐祸。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世界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那些恶意的文字在她眼前无声地爆炸。

　　她孤立无援。

　　没有那个用冰冷目光逼退议论者的少年。

　　没有那个在论坛上为她辟谣的学神。

　　没有那个在她被堵在楼梯间时，强行带她离开的守护者。

　　谢逸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恐惧如藤蔓缠紧心脏。她跌跌撞撞跑回家，锁上门，但恶意无孔不入。

　　匿名电话、骚扰短信...... 她拉黑一个，立刻有新的冒出来。她不敢开机，不敢上网，不敢拉开窗帘。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任何细微声响，都会让她从床上惊坐起来。白天昏昏沉沉，无法集中精神听课，画笔拿起又放下，画纸上只剩混乱的线条。

　　老师找她谈话，语气无奈，“谢苏婉，你要调整好心态。”

　　就连徐米乐，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躲闪。

　　她像一座孤岛，正在被慢慢吞噬。

　　最终，重度抑郁和焦虑障碍的诊断书轻飘飘落下。她休学了，终日蜷缩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她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包括她最爱的绘画。画笔和颜料被丢弃在角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在最深的绝望中，她抱着膝盖，无声地喊着一个名字。

　　一个在这个世界里，从未回应过她的名字。

　　“谢逸扬……”

　　-

　　“谢苏婉……谢苏婉！”

　　谁在叫她？声音很遥远，带着焦急。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谢苏婉猛地坐起，冷汗浸透后背。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沙发上，身上披着谢逸扬的外套。

　　谢逸扬半撑着虚弱的身体，侧着头，担忧地看着她。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沙哑虚弱。

　　谢苏婉怔怔地看着他，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无助和绝望感尚未退去，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她心有余悸。

　　她下意识抓住他放在自己脸颊边的手，真实的触感让她狂跳的心脏慢慢找回节奏。

　　“嗯……”她低下头，声音还带着惊悸的微颤，“一个……很可怕的梦。”

　　谢逸扬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神，心中一痛。

　　他反手拉住她冰凉的手指，用力握了握。然后，他伸出那只刚打完针的手臂，有些吃力地将她揽进怀里。

　　他的怀抱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无力，胸膛单薄，甚至能感觉到骨头的轮廓，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被拥住的瞬间，梦境的碎片再次翻涌。

　　如果没有谢逸扬......

　　高中那些恶意谣言，那些隐形暴力，她真的能安然度过吗？

　　或许她早已像梦里那样，被伤得遍体鳞伤，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那些伤害从未真正落在她身上。而仅仅一个梦境，就让她崩溃至此。

　　那么谢逸扬呢？

　　那些他实实在在经历过的创伤，那些贯穿他整个成长岁月的痛苦，远比她的梦境沉重千百倍。

　　它们不会因为时间流逝，或旁人的一句“放下吧”就彻底消失。

　　心魔之所以是心魔，正因为无法根除。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那份潜藏的傲慢。

　　她一直试图“治愈”他，像修补一件破碎的瓷器，盼着他能恢复如初。可那些裂痕早已是他生命的纹理，强行弥合只会让他再次崩裂。

　　当他被童年阴影折磨，当他在情绪深渊挣扎时，她在做什么？

　　她因为自己的不安和委屈，选择了疏远，选择了退缩，甚至在他最需要支持和信任的时候，未能给予他坚定的回应。

　　她一直以为，在这段关系里，她是那个不断付出、包容，甚至略显卑微的一方。

　　直到这个噩梦残忍地撕开记忆，她才猛然醒悟：原来在漫长的青春里，她才是那个一直被默默守护的人。

　　此刻，这个守护了她整个青春的人，正虚弱地躺在这里，几乎燃尽自己。她怎么能继续站在原地，等待他穿越风雨走向自己？

　　谢苏婉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谢逸扬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找纸巾，“婉婉？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哥哥……”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谢逸扬浑身一僵。

　　“我们和好吧。”她紧紧回抱他，“我们不要再吵架了，我们谁也不要离开……好吗？”

　　她的眼泪越流越凶，像断了线的珠子，“我错了……我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只想着自己的委屈……”

　　“我梦见没有你的世界……才明白你心里装着比我梦里可怕千百倍的东西……而我却一直……一直想让你治好它，忘记它……”

　　谢逸扬看着眼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谢苏婉，听着她语无伦次却字字敲在心上的话。心脏被紧紧攥住，酸涩，疼痛，却又涌起巨大的暖流。

　　他用尽全力将她更深地拥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颤抖。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闭上眼，“是我混蛋，一次次用坏脾气伤害你……该害怕的人是我，是我怕你终有一天会受不了这样的我……”

　　谢苏婉在他怀里用力摇头，“不会的……再也不会了。我不要你变成完美的人，我要你做你自己……你的痛苦，你的挣扎，所有你的不堪和破碎的部分……我都接受。”

　　“如果它让你难受了，你就告诉我。如果它又让你失控了……没关系，我会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学着和它相处。”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所有的误解、隔阂、伤害，在这个充满泪水和温度的拥抱中，开始消融。

　　窗外，阳光正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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