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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听
云舒昏迷不醒,没人知道他于幻梦中经历过什么,除了谢谨言。
他穿行在重重迷瘴中,不辨方向,掌心一簇萤火跳跃,微弱着指引路径。说来奇怪,没有沈自钧的相伴,仅凭他自己,竟然也能调用灵气,在梦境中开辟一条寻人的夹缝。
天赋异禀还是耳濡目染?谁知道呢?梦狩知道了会惊讶,还是吃醋呢?
谢谨言垂眸,唇边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此番只为查探,不想徒惹事端,所以他并没有告诉沈自钧,私心想着那人能多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能自己解决的事,他还是习惯自己面对。
前方依稀有建筑轮廓,谢谨言放轻了脚步,缓慢靠近。幻境诡变难测,他走得谨慎,可到了近前,才发现竟是熟悉的地方——汇硕中学。
这有什么怕的?刹那间谢谨言闪过这样的念头,旋即收住,即使熟悉,他也不可掉以轻心。
云舒的梦境,熟悉的学校,会发生什么事呢?他循着指引,靠近行政楼大厅。
楼中空无一人,静得诡异,脚步声已经放到最低,入耳还嫌响亮。谢谨言转过两层楼梯,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
他记得这间屋子空置许久,后来用于堆积杂物,偶尔有学生组织会议,也只是短暂使用。里面的桌椅大多积灰,平日少有人来,房门经常是闭锁的。
可是梦中的房门,显然开启,露了一条缝。
云舒在里面吗?
谢谨言蹑手蹑脚靠过去,听见依稀人声。
“就这些吗?”
“嗯,都过了一遍家庭情况,没问题。”
“好,这两天我联系他们,你记得找学生们谈话,吹吹风。”
“话别说太满。”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肯定放心!”
声音隔着门扇,加之低沉,模糊不清,谢谨言一时分辨不出谁在里面,但肯定不是云舒。
他皱眉,心说这孩子的梦里怎么会有乱七八糟的对话,什么“多少年的老交情”,听着不像少年人,反倒有种老气横秋的油滑。
或许说话的是他父亲吧?谢谨言转身欲走,却被忽然飘来的字眼勾住了脚。
那人问:“你外甥在那个班,怎么样?”
“就那样,姓谢的那个愣头青,又倔又硬,好在对学生用心!我外甥进实验班实在勉强,可是在他班里属于优生,他能不关照?我嘱咐过,家庭信息没写全,打死他也想不到是我的人。”
对方低笑了两声:“这人对谁都防备,唯独对学生掏心掏肺。这下照顾了外甥,又方便你盯着他,两全其美。”
谢谨言眉心一紧,全校只有他姓谢,里面的人分明在说他。
班里安排进了什么人?谁在盯着他?
手指贴住墙壁,他不由自主向门缝靠了靠。
里面的人重新拾起先前话题:
“名单里面,他们班的就别动了吧?这人脾气这么倔,万一给他发现……”
“我早就把人剔出去了。喏,这个喻宛宛,练小提琴的嘛,我不信家里连几万块都拿不出。不过,可惜啊……”那人停了一下,感叹道,“谁让她被分到这个班呢,只能放弃。”
“看她成绩还好,要是放到实验班,好歹能冲个省前五十,得了名誉,你脸上也有光不是?”对方似乎抖着一张纸,清脆的声音透过门缝。
里面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
“算了,分到他们班的人,还是别动,省的他发现什么,闹出麻烦。”那人似乎惋惜,啐了口,“可惜了个好苗子!”
谢谨言察觉到自己在发抖,他依稀能猜出这两人的意思为何。
汇硕中学自高一分班后,学生便不再流动,直到毕业。分班考试对学生来说至关重要,先前云舒对宁允舟抱有如此深的怨恨,就来源于此。巧合的是,喻宛宛在最后一次分班考试中,也被发现携带考试相关资料进入考场,因此被取消成绩。
失去最后一次的成绩,喻宛宛无缘进入实验班,落到谢谨言的班里,和尹悦龄、楚思瑾成了同学。她为此郁郁许久,谢谨言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她重拾信心。
假如,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够进入实验班……
谢谨言心头一沉。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正如云舒所言,进入汇硕中学的学生都是好手,谁能容忍屈居人下?他们都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如果喻宛宛没有进入自己的班级,而是去了别的班,这两人便会找到她,开出价码,换一个进入实验班的机会。
她不会拒绝。
可是,到哪里寻找这样恰到好处的人呢?既要心气高不服输,又要考试失利,还要有经济实力。考入汇硕中学的学生,大多是各学校的佼佼者,考试失利不太容易,违纪作弊更是少见,如何准确找到这么多人?
除非……有人操控,让他们“违纪”。
那么是谁在操纵这样的事?调整分班的权限在谁的手里?又是谁对自己抱持敌意、心怀忌惮?
多年打压、隐形排挤、窥探提防……是谁在做这些事?
答案呼之欲出。
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谢谨言扶着墙壁,透骨的寒意蹿升脊背。
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算计,正暗潮汹涌?
他忍着恶心,攥紧胸前衣襟,拼命压制狂乱的心跳。
此时变故陡生!
或许他沉思中忘了屏住呼吸,又或许蹭到什么地方,引起房内人警觉。两人忽然转了声音,惊问:“谁?!”
惊雷乍起,风云蓄势。谢谨言转身狂奔!
房门轰隆一声被撞开,脚步急促。谢谨言不敢回头,扶着楼梯扶手,恨不能两步三步往下跳。
呼喝声回荡在楼梯,久久不息:“给我站住!”
他哪里敢停?猝不及防窥见这等隐秘,结果可想而知!
脚下生风,他跌跌撞撞扑到大厅,金色暖阳在大理石地面铺开千万道光影,他不敢回头,横下一条心,挺身撞向玻璃大门。
室外光明灿烂。
谢谨言匿身在来往的学生之间,他们有人交谈甚欢,有人怀抱书本,有人低头沉思……
走在这些人中间,并不突兀,他扭头望向行政楼门口,见两道人影站在门后,隔着狭长光柱,审视外面。
他看到李玉成狭长的眼睛,含着精明的凶光。
谢谨言倏然收回目光,剧烈喘息着,仿佛想安抚将要错乱的心跳,他伸手按住自己前胸。
手指抚过衣襟,致密挺括,并不是他常穿的衬衫衣料。他怔愣,手指扩大范围,试探着又摸了摸。
空的。
一瞬间,某种奇妙的惶恐和担忧攫住了他,就好像……那里本该有什么东西,此时却遗落了。那枚东西很小,很精致,比如……一枚精巧的银色音符胸针。
谢谨言从不佩戴胸针,他浑身上下的装饰,仅有手表而已。
这枚胸针是谁的?
这段经历是谁的?
这段经历不是他的,或者说,不是他进入云舒梦境所看到的,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人。一个本该拥有胸针,却不慎遗失的人。
谢谨言绷紧了心弦,猛然想起闲时听到的学生议论:
李玉成呆板保守、就连校乐队的统一配饰胸针,他都挨个登记,防止其他人浑水摸鱼。
假如……那个丢了胸针的人被李玉成查到,李玉成会如何处理?
隐秘泄露,李玉成定然不会给那人揭发的机会。他会抢先一步,要么拿捏把柄,要么达成交易,而能给学生的最好交易,无非是破格给予的嘉奖,而且是重要嘉奖。
莫名其妙的评定结果,谢谨言从小到大遇到过多次,他对这一点十分清楚。
可据他所知,近三年的各大奖项,并没有强行向某个学生倾斜的情况。
既然不能以利收买,那么还有一条路:先下手为强,抢先泼脏水,让对方再也没有立场说明真相。
拥有音符胸针而没有揭发,亦没有和李玉成达成交易,甚至可能被毁了的人……
谢谨言蓦地呆住,想到一种极端的可能——死人才是保守秘密的最佳听众。
喻宛宛。
一连串的疑惑,被这个名字串联起来,连缀成完整的图卷。
喻宛宛,因为栽赃作弊,来到谢谨言班上时,一度郁郁寡欢、灰心丧气。好在好友楚思瑾和尹悦龄都在身边,经过众人开解,她重拾斗志,成绩名列前茅。
班里除了她入校之初结交的好友,还有一人,许咏年。许咏年的成绩在班里属于前列,虽然不足以进入实验班,在普通班里可是出尽风头。当然,和喻宛宛比起来,还稍逊一筹。他很快与楚思瑾结对互助,发展出暧昧的感情,楚思瑾的成绩逐渐有了起色。
尹悦龄与班长陆祈华斗嘴戏谑,也算欢喜冤家,只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他们原本可以共同走到高三,参加高考,奔向各自光明的未来……
可惜楚思瑾的嫉妒、许咏年的倨傲毁了这一切。
错拿的饮品毁了喻宛宛的骄傲,非人的凌辱折断她的傲骨,众人指摘将她戳得千疮百孔、万念俱灰。
当日听闻已觉背心发凉,今日串联这一切再行揣测,便有了更深的恶意。
“喻宛宛志在信息学院”的消息,恐怕便是楚思瑾借刀杀人的手段。恰到好处的透露更好玩弄人心,倘若不是这句话,许咏年何至于要毁掉喻宛宛?
再深想一步,无意中窥见李玉成的隐秘,喻宛宛便成为一枚必须拔出的“肉中刺”。她的遭遇,恐怕李玉成有所耳闻,才会在事发后不闻不问,甚至污蔑嫁祸与之交好的石维敬,更向其施压,企图将他逼走。
至于清溪的事情,很可能也是李玉成插手,最终平息。
自己和沈自钧盯住了许咏年,却不知许咏年的背后,还有一个影影绰绰的阴影。
谢谨言越想越冷,心跳急得将要蹦出喉咙。
他又想清楚一件事。
李玉成的外甥,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就是许咏年。
那么,他的“好亲戚”,处于临城大学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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