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

　　这桩婚事必须有吗？

　　其实常先生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有人非得把自己女儿跟程家儿子凑一起。

　　但他很清楚这桩婚事已经不是常家或者程家的事，而是某种信号或者试探，尽管他并不想掺合到杨家的继承之争，可有些事完全不是他自己可以做主的。

　　执棋人不是他。

　　“阿瑜，凡是往好处想，最起码程家的门第不会辱没你，程家公子你应该也是见过，他相貌出众、性格也还算过得去……”

　　这话说出来常先生自己都感觉心虚，虽然他对程述本人印象不算糟糕，可要说多满意那也没有，最起码距离当女婿的标准还差很远。

　　“我明白了。”

　　电话里常书瑜没说同意或者不同意，从常先生的态度中已经获得了想要的答案。

　　婚事不是常先生乐意的，但是他拒绝不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桩婚事到底是谁想促成？

　　书瑜不觉得会是程家，这两年她从各处那里听到过不少程家内部的狗血事，虽说那位程伯父有说过想找她当儿媳，可沪上谁不清楚程家的事，这位程大老爷向来做不了什么主。

　　尤其是程述的事，他说话可能还不如外人好使，至于其他人更不会操心程述的婚姻。

　　能操心且还有能让程述听些话的人大概只有程净秀，可多次接触下来书瑜知道程净秀不可能做出“强买强卖”的事。

　　那么会是谁？

　　直觉告诉书瑜一定有什么关键信息被她忽略了，但是没关系她可以去问一下程述。

　　想来那位大少爷估计也不乐意一桩是“包办婚姻”的。

　　事实证明，常六小姐有些想当然了。

　　程三爷在得知这桩婚事的第二天便巴巴跑来给她“献殷勤”了。

　　大概是觉得情况不明，书瑜还没来得及告诉祝女士这件事，以至于在程三爷到常公馆的半小时后，整个公馆都鸡飞狗跳起来。

　　程述是被暴跳如雷的祝女士拿鸡毛掸子给撵出去的。

　　“咱爹这又想乱点鸳鸯谱了？”三小姐的气愤不比祝女士少，可她想不明白为何书瑜此刻还能如此淡定。

　　“这回怕是怪不到他头上。”此刻情况未明，书瑜不好多说，“三姐姐你帮我劝劝阿娘消消气，我去找程述问点话。”

　　“莫不是程家硬赖上你了？”

　　三小姐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极有可能，他们家小六人才模样或是学识能力，放眼整个沪上都找不出第二个。

　　程家公子不争气，长大出挑的儿媳妇撑门面也不是不可能。

　　“不清楚，所以我得去问问。”

　　程述这个“毛脚女婿”被未来岳母打出门，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自在，出了常公馆后坐在车子里闭目养神，见到书瑜出来也没多意外。

　　“六小姐这是特意出来看看我这未婚夫？”

　　听到这轻佻的语气，书瑜运了运气，才温声道：“三爷知晓这婚事是谁安排的吗？”

　　“自然是我那好爹提的呀。”程三爷一脸无所谓道，“大概是六小姐太过钟灵毓秀，我爹他老人家觉得把你娶进门能让我这块儿烂泥扶上墙吧。”

　　很好，很强大的自我认知与评价，常六小姐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三爷是不是烂泥，自己应当是有数的，这桩婚事应该是我高攀不起。”

　　虽然到现在她也不清楚程述究竟是做什么的，可书瑜明白这个年代能戴面具的人，肯定不会是一个简单任务。

　　浪荡不羁的程家公子应当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样的人大约不也会真想被一桩“盲婚哑嫁”的婚事捆住。

　　“六小姐想退货？”眉眼含笑的俊俏公子，此刻看上去竟然有着说不清的魅惑，“其实我应该也没那么糟糕吧？”

　　“……”

　　这人刚才是在勾引她吗？

　　是吧？是吧！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尤其还是包办婚姻。”

　　对于书瑜会拒绝这桩婚事，程述是很能理解，无论是从常六小姐的个人行事风格，还是从他对外经营的人设来讲，拒绝才是正常的。

　　可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拒绝结婚这件事本身的。

　　“你是不婚主义？”

　　程三爷还挺洋气，在这个时代头一次听到这个词，书瑜是有些惊讶的，可又一想这世界都可能是本书，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我不是什么主义者，单纯就是觉得结婚这件事可能不适合我。”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对于女人对于妻子的标准都大差不差，只要进入婚姻就不可能真正跳出那个早就画好的圈子，书瑜不觉得自己能扮演好一个世俗标准的“妻子”或者“母亲”。

　　当然她不排除恋爱，但恋爱跟婚姻在她这里是两码事。

　　“我这个人很是自私又自我，既不贤惠也不大度，更做不到为了家庭牺牲自我，想来应该是没有哪位男士喜欢这样的妻子。”

　　听到这番话，程述眼神带着一丝惊讶，而后眼神带了与以往全然不同的笑意。

　　“真是巧了，我最喜欢自私自利的女性，越不贤良淑德越好。”说完这话，程述又补充道，“最好还要忤逆不孝那种，我觉得这种女性有魅力极了。”

　　常书瑜：……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程三爷敲了敲方向盘，语气带着点无奈，“我只是在表达我真实的想法，包办婚姻在我这里的确不受欢迎，可如果对方是六小姐，我应该是不抗拒的。”

　　这话谁信谁是傻子。

　　书瑜现在是非常确定这桩婚事绝对不会是常家或是程家主动撮合的，不然程述现在应该不会是这个态度。

　　程家三爷或许能装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骨子里的狂傲叛逆是从小带出来的本性。

　　可这桩婚事落下来没两天，他竟然主动来常公馆到现在说了这么一堆话。

　　无非就是在告诉她，这桩婚事他们俩谁也退不了，既然退不了还不如坦然接受。

　　可凭什么呢？

　　她努力了十几年，可不是下半辈子给别人当棋子随意拨弄的。

　　“能告诉我，这桩婚事是谁做主的吗？”

　　虽然早就知道常六小姐聪慧过人，可每次接触都会刷新一下认知，程述在心里叹息，可面上却不带一分。

　　“你父亲后面应该会被重用，北平那边希望程家和常家一起稳定江南经济，所以你与我的婚事不只是两家人的联姻。”

　　这话说得似乎没有一点毛病，可常书瑜却半点不信。

　　常家或许在经济方面能给北平提供很多价值，可说到底常家不过是一个商人家庭，真要稳定江南经济，常家只能打打辅助，哪怕是程家本身应该也做不了关系大局的事。

　　在乱世搞经济，哪有那么容易？

　　“这是大帅府的意思？”

　　程述没有否认，只是看着接近晌午的太阳道：“过段时间沪上新政府会有大调动，我会正式接手程家的生意。”

　　沪上第一名门，家族产业不计其数，程述如果要做实际意义的掌权人，大概就没多少精力再去维持其他的身份。

　　某些事从他回到沪上那天起就已经开始了布局，这桩婚事不在计划之内，但是程述希望常书瑜明白，此时此刻很多事他们早已身不由己。

　　从程净秀嫁去杨家开始，程家就已经入局，常家想要拓张版图，联姻林家只是个开始。

　　“如果我还是坚持拒绝这桩婚事呢？”常书瑜不是个冷血的人。可是她好像也不是那种为了家族可以牺牲自我的人。

　　两者可以并存，但如果只能存其一，书瑜大概是很难选择牺牲自己。

　　“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事实上程述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必须跟常书瑜联姻，常家这位六小姐的确是人才出众，可惊才绝艳的人物哪里没有。

　　为什么必须是这位六小姐，他也想知道答案，但是答案他不可能直接问，这需要他自己找。

　　“我不建议你鲁莽行事，不然你会发现毫无意义。”程述觉得自己应该把事情讲明白点，“哪怕跑去国外，只要势力足够大，其实找到一个人也没那么困难，最起码对大帅府来说不困难。”

　　在国外行办公司，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但是这位六小姐很短的时间就做成了，程述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毕竟他以前也见过不少惊才绝艳的人，如果大帅府想收拢这样的人才也说得过去。

　　可事情真这么简单吗？

　　“这一年来，你是不是派人盯过我？”书瑜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总该有着一些侥幸心理。

　　账户里的钱不到手，常书瑜去哪里都会被人盯着，但半年前事情结束后，他的人就撤回来了，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程述不能保证，不过他也不觉得这种情况以常书瑜的智商会预料不到。

　　“六小姐可别冤枉人，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没有那等变态的癖好。”

　　这位六小姐似乎真有点神秘，程述觉得今天这一趟果然没白来。

　　戏精！

　　虽然不知道具体问题出在哪里，可书瑜明白自己眼下的确不太适合轻举妄动。

　　话说程三爷光看脸的话，还真挺符合她审美的。

　　可惜有点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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