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戮

　　吃得早，药效发作的也早，前院几人还在慢悠悠进行着最后吃食，守门人腹中已经咕噜噜地响起来，紧接着便生了腹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喷薄而出。

　　他扔下即将要见底的碗，夹着腿跑向茅厕。

　　青黛估摸着时间推开门，发现房间前确实空无一人，前院还不时响起碎步声以及“哎呦、哎呦”地喊叫声，看来已到难忍的“高潮”阶段。

　　“开始了。”青黛笑道。

　　春桑在她身后，说：“时间不等人，我们也尽快开始吧。”

　　三人搬着椅子走到远离茅厕的偏僻院墙处，院墙有五六尺高，春桑和麦香将两把椅子对放，各自踩上椅子，一同向一旁的青黛伸出手，“快上来。”

　　青黛踩上她们弯曲的腿，手慢慢伸向围墙，春桑和麦香都是没干过什么重活的人，臂上没什么力，却一直咬着牙拼着力将青黛往上推。

　　就像麦香刚刚在屋内说的那句话：“我们救你，算是积德，也算救一救曾经的自己。”

　　救一救也曾意气风发的自己。

　　希望下辈子能过一过正常女子的普普通通的生活。

　　青黛爬上围墙，喘着气，她坐在围墙上，转身向身后伸出手：“快上来。”

　　椅子上的春桑和麦香同时一怔。

　　青黛低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有什么事逃出去再说。”

　　春桑抓住麦香的胳膊，推她上前，“我托着你，你快上。”

　　麦香笑了笑，调侃道：“你这小力气，别费劲了，还是我来吧。”

　　她二话不说，将春桑强力拽上前，低声催促：“快点上，被发现了都得死。”

　　突然间，就在青黛抓住春桑手的那一刻，远处传来一声怒喊，中气不足，像是泄了气的球。

　　“哎，你们竟敢逃跑。”

　　逃跑的三人并不搭理他，麦香和青黛用尽力气，春桑坐上了围墙，两人伸出手，麦香也伸出手，却见远处那男子已快速跑过来。虽然他已有些虚脱，但毕竟是个成年壮汉，跑起来并不慢，壮汉边跑边呼喊起来，“她们跑了，来人啊，她们跑了——”

　　麦香转头瞪着那男子，突然将手从春桑手里抽出来，看着围墙上的她们，摇摇头，“你们快走，快点，出去找人救我，快点啊，不然都得死在这，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麦香迅速跳下椅子，将那椅子在墙上一摔，双双摔的稀巴烂。

　　她都有点佩服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和勇气。

　　那人又再一次高声呼喊起来，“她们跑了，来人，她们跑了......”

　　麦香见两人已经跳下墙，便一手握着一根椅子腿向跑过来的那人砸了过去。

　　前院听到喊话的三人已经拖着虚弱的身体追出门去，他们刚刚打开门迈出去，没看见逃跑的人，却看见一个乞丐模样的少年在巷子口正往这边张望。

　　老大三人跑到他面前，问：“小要饭的，有没有看到一个粉衣服女子跑出去。”

　　无言听完懵懂摇摇头，“我刚坐下，没看见。”

　　这话不假，他确实从别的巷子绕过来，听见这个院子内有声音，便准备去看看，谁知里面的人好像要出来，他便赶紧跑到巷子口坐下。

　　老大三人便向巷子外追出去，结果刚跑没几步，身后半空中突然“乓”一声炸响一个红色烟火。

　　他们不知，但这个烟火实在很像在给谁传递信息。

　　老大他们转身回来时，那个少年已不见了身影，几条巷子外的几人已飞一般往烟火处赶来。

　　“操。”老二淬了一口，“大哥，我们不会被人盯上了吧。”

　　老大低声道：“先去追人，不能让她们跑了。”

　　三人像突然压下痛楚，动作迅速地追人而去。

　　他们的速度和对周围的熟悉程度远比青黛和春桑要熟悉的多，好像知道两人会往哪个方向跑，追人的速度异常快。

　　刚过一条巷子，便看见两个急速逃亡的身影，老二低声道：“大哥，她们在那？”

　　三人毫不客气地闯过街上人群，跑过之处发出一阵怒骂声，他们没时间在意，前面逃亡的青黛二人听见身后骚动，知道有人追上来。

　　幸好她们吃饱了，起码身上还留存着力气，就在老大三人越来越近时，前方路口又突然冒出来二人——沈莳和芳兰。

　　看样子她们是看到那只红色烟火从其他方向赶过来的。

　　“小姐，小姐，我在这呢，小姐——”

　　这应该是青黛从小到大喊得最撕心裂肺的一次，周围数丈远的人都不由转身盯着这两位面容狼狈的女子。

　　老大三人并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莫说如此乱的西市，就是整个洛阳，出现几个逃跑的奴才都是常事，府中抓奴才自然也是常事。

　　他们快步而走，距离青黛两人越来越近，当然，距离沈莳也越来越近。

　　突然，从远处不知飞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径直打在老大的左眼上，他一个大汉竟被一个小东西打的飞出去半丈远。

　　青黛拉着春桑跑到沈莳面前，眼泪止也止不住地狂涌出来。

　　“小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莳上下左右将她转圈查看一遍：“可有受伤？”

　　青黛摇摇头，突然急忙道：“我们被关在那条巷子一家，还有个姐姐帮我们逃出来，芳兰，你快去救她。”

　　芳兰点头便在街道一侧跑过去，有了目标，她的动作便没掣肘，飞快起来。

　　沈莳这时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压了她近一天一夜的那口千斤重的气这才被她放出身体。

　　这时老大已经被人扶起，捂着左眼喊道：“什么人，竟敢打我？”

　　没人搭理他。

　　青黛指着他们对沈莳说：“就是他们把我抓走的。”

　　老二喊道：“我们在抓冯府的奴才。”

　　沈莳冷声道：“谁是你家奴才？”

　　老二并不傻，指着春桑，道：“她。”

　　青黛喊道：“你放屁，她不是你家奴才，她的奴籍呢，拿出来看看？”

　　沈莳看了看周围看客，拉着她们转身向巷子跑去，老大三人急忙追过去。兜兜转转，沈莳既向青黛所指的那个院子方向跑，又在找僻静无人的巷子。

　　找到了，她们脚步停下。

　　春桑不了解情况，嗫喏着问：“我们不跑了吗？”

　　青黛看着自己小姐这样子，低声回春桑：“不跑了，揍他们。”

　　春桑问：“青黛姑娘能揍过他们？”

　　青黛笑着摇摇头，“我不能，但我家小姐能。”

　　沈莳看着眼前两丈外已追过来的三人，突然笑了，朗声对青黛说：“对，揍他们。在这看着，小姐给你出气。”

　　不知何时，沈莳手里已经握上了一根木棍，七扭八弯的棍子，好像谁家门口堆放的木柴，被她随手顺来了。

　　老大三人像听到什么笑话般，从后腰同时掏出匕首，反握在手上，冲着沈莳晃了晃，笑道：“小美人，可别冲动啊，刀剑无眼，伤到你那细皮嫩肉的可就不好了。”

　　三人越靠越近。

　　沈莳低声笑道：“匕首都拿不住，还敢大言不惭。”

　　拿不住？

　　话音毕，沈莳身影已经鬼魅般飘出去，还未等三人反应过来，手腕突然吃痛，匕首“当当当”掉落在地，而那根棍子在他们的手臂、后背、双腿毫无预兆的敲了起来。

　　棍子已经敲出残影，他们根本来不及闪躲，好像无论躲到哪，棍子都会如期而至。

　　眨眼间，三人竟觉浑身如同被匕首割了般疼痛，手臂像是断了......膝盖骨好像碎了......肋骨好像也断了.

　　总之，他们觉得自己身上已没有什么好地方。

　　这人身手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

　　他们全身如同软趴趴的肥虫般趴在地上，哀嚎呻吟声有气无力。

　　沈莳靠着墙，将棍子递向青黛：“要不要试试？”

　　青黛兴奋地点点头，将棍子接过来，照着老二的屁股来了一下，青黛没有武功，全凭真实的蛮力，对此时的老二也是刮骨般的疼。

　　老二想说话，嘴艰难张开：“你......”

　　又是一闷棍。

　　青黛道：“说，那天是谁给我下的迷药？”

　　没人说话，不知是不想说还是说不出口。

　　青黛不等他们，兀自数着：“一、二......”三字刚要出口，老二便哭一般说：“我我我。”

　　又是一闷棍。

　　青黛又问：“谁给我套的麻袋？”

　　她还是站在老二面前，兀自数着：“一。”

　　老二：“......不是我。”

　　青黛：“那是谁？”

　　老二真是想死，他无奈说了个“老大”。

　　又是一闷棍。

　　老二大叫：“我都说了，你为什么还打我。”

　　青黛蹙眉：“我又没说你说了就不打你。”

　　沈莳刚刚放了一个烟火，现在看着青黛在玩，明显也是在等人。

　　青黛似乎玩够了，看着小姐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把棍子递给一旁站着的春桑，“你也来出出气。”

　　春桑拿过棍子，慢腾腾走到老大旁边，还未下棍，便听身后女子冷冷开口，问：“你们是谁家人？”

　　没人说话。

　　春桑双手握着棍子猛地向老大身上挥出一棍，她没有像青黛那样朝着屁股打，而是就冲着老大的后背，满是脊骨的后背，声音也很响亮，看来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当中自然也有怨气与恨的加持。

　　老大控制不住叫出了声，这一声碰巧让赶来的洛觞和钟伶乃至银衣楼弟子听到，众人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旁观看起来。

　　“冯家。”

　　沈莳：“哪个冯家？”

　　老大：“户部尚书冯桐，他的儿子冯流安是我们主子，马强是我们老大。”

　　沈莳：“马强？”

　　青黛急忙道：“小姐，就是那天上花锦阁捣乱那个，我在私宅看见他了。”

　　沈莳这才明白，为什么马强在洛阳府衙时是那个样子，明明杀了人，却还是一副高枕无忧的模样，原来有户部尚书的公子做靠山。

　　沈莳问：“你们一共劫了多少女子？”

　　老大：“就那姑娘一个。”

　　沈莳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老大生怕那棍子又落下来，急忙道：“真就她一个，之前都是冯公子给我们钱，我们去青楼给她们赎身，带回私宅，昨日是因为我们将钱赌输了，才迫不得已去土地庙那边候着，这姑娘正好从土地庙出来，就......碰上了。”

　　沈莳问：“那你们为多少女子赎过身？”

　　老大：“九个。”

　　沈莳：“她们人呢？”

　　老大：“死了。”

　　还未等沈莳问出接下来的话，一旁的春桑已经气得发抖，挥棍冲着老大身上就“乓乓乓”揍了起来，一共七棍，没人动，也没有人上前拦着。

　　她停下喘了两口气，狠狠道：“这是替那七个死去的姑娘打的。”

　　沈莳瞥了眼地上那三个人，“带上他们，去私宅。”

　　春桑走过时顺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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