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

　　赤华被元老院职员干净利落地收服后，展演厅内依旧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恐慌和低沉。怨念虽然被驱散，但残留的精神冲击让大部分同学都显得萎靡不振，情绪低落。主任和老师们迅速组织秩序，安抚学生，并宣布今天提前放学，让大家回家好好休息。
　　洛梦等几人比较幸运，受到的影响较小。
　　他们一起回B班收拾书包。
　　“我的天！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狄拉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喋喋不休，“那个赤华的声音……太瘆人了！跟指甲刮黑板似的！”
　　“是啊，”艾莉也点头，小脸还有点发白，“话说她好惨……被爱人背叛，被欺负，想拉着爱人一起死结果只有自己死了……听着真让人难过。”
　　尼琪难得没插科打诨，皱着眉头：“是挺惨的，被辜负成这样，难怪怨气这么大。”
　　洛梦和雷伊思默默地走着，目光无意间碰触了一下。
　　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了然和一丝无奈，他们都清楚赤华在撒谎，雷伊思更是知道那套说辞不过是满月精心编排的剧本，但此刻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只会徒增恐慌，让事情更复杂。
　　“算了，别想了，都过去了。”洛梦淡淡地开口，打断了狄拉她们的唏嘘，“先回家吧。”
　　“嗯，走吧走吧，今天真是够呛！”狄拉也叹了口气。
　　几人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流离开了还有些混乱的学校，校门口，老师们和元老院的职员们还在忙碌地处理现场，安抚受惊的学生和家长。
　　回家的路上，洛梦独自一人走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心不在焉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赤华……一个后山普通的怨灵传说，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能耐了？敢在元老院眼皮底下，在全校师生面前搞出这么大阵仗？这背后……绝对有鬼！是月相在操控？还是冥遗？或者其他什么藏在暗处的势力？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各种阴谋论，试图拼凑出合理的解释。
　　想着想着，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到了早上狄拉那个奇奇怪怪的问题上。
　　——“如果有个男的……像雷伊思那样的人……喜欢你……”
　　洛梦的脚步慢了下来。
　　所以……那个“像雷伊思”的人……其实就是雷伊思本人吧？狄拉他们那点小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可是……为什么？
　　洛梦的眉头深深皱起，她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性格孤僻冷淡，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和过去，如果她真的讨人喜欢，当初就不会被妮可那群人霸凌那么长时间，孤立无援了。
　　雷伊思……他到底图什么？还是……狄拉他们猜的？
　　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悄然滋生：下次……找个机会试探他一下？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微微一愣，试探？怎么试探？像那天那样扒衣服显然不行了……那太蠢了，但……如果……如果雷伊思真的……要跟自己表白的话……
　　洛梦停下了脚步，看着天边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云霞，心湖泛起一丝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涟漪。
　　她认真地想了想。
　　自己……应该不会拒绝吧？
　　她甩甩头，将这个过于“超前”的想法暂时压下，继续朝家走去，只是脚步，似乎比刚才轻快了一些。

　　另一边，雷伊思并没有直接回家，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最终还是拐向了元老院的方向。回家？无非是面对父亲那张严肃的脸和可能的说教，或者独自一人面对空荡的房间，相比之下，元老院冰冷的文件和忙碌，反而让他觉得更充实一些。
　　他熟门熟路地进入元老院，今天似乎有BOO报社的人来元老院做调查，没有人注意到雷伊思，他在偏僻的角落迅速切换成了“阿什福德”的伪装——面容普通的中年职员，带着一丝世故的圆滑，他径直走向档案三处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依旧堆满了卷宗，他习惯性地翻开了关于洛梦案子的调查卷宗，例行查看是否有新进展。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在卷宗里新夹入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一张看起来像是偷拍的照片，角度有些刁钻，但画面清晰，照片里，赫然是洛梦和妮可，她们看起来……竟然像是在一起逛街？洛梦手里还拿着一个冰淇淋，侧着脸似乎在和妮可说着什么，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妮可的表情看起来也还算正常，没有以往的刻薄和挑衅。
　　这怎么可能？
　　洛梦怎么会跟妮可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似乎还不错？她们不是死对头吗？洛梦不是被妮可霸凌得很惨吗？照片上的时间水印显示，正是妮可失踪前几周。
　　这照片……太诡异了。
　　阿什福德立刻看向照片的备注——没有？没有标注提供线索的人是谁，这照片就像凭空出现一样被塞进了卷宗里。
　　虽然这张照片本身并不能直接证明洛梦有杀害妮可的动机，甚至可能被解读为两人关系缓和，但它绝对是一个巨大的疑点，足以让调查方向再次聚焦到洛梦身上。
　　他几乎是本能地、迅速地将那张照片从卷宗里抽了出来，小心地折好，塞进了自己制服最内侧的口袋里。
　　不能让这张照片落到别人手里，尤其是凯恩德。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
　　想要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想要找到更多线索……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洛梦家，那里是她的私人领域，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细节，甚至是……可能还有关于为什么找不到妮可尸体的秘密。
　　可是……一想到上次在庭院烧烤派对后，误入那片废墟禁室看到的景象——那三具蜷缩在墙角、焦黑扭曲的孩童，还有洛梦当时那近乎漠然的表情和砸门的果断……雷伊思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还是……再等等吧，等洛梦对自己的警惕心再降低一些，等时机更成熟一些……他不能冒险。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和洛梦的第一次见面，在加迪尔亚的海边时，他刚一睁开眼就被吸引了，并非仅仅因为她的外貌，而是她身上那种……浓重得化不开的、带着强大因果力量的秘密气息，那气息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作为月相的本能。
　　他承认，最初接近洛梦，确实带着一丝被秘密吸引的好奇，但后来……
　　雷伊思的目光变得柔和而复杂。后来，和她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次交谈，看到她清冷外表下偶尔流露的脆弱和倔强，看到她被霸凌的孤立无援，看到她背负着巨大压力却依然努力前行的样子……那些被秘密吸引的好奇，早已不知不觉转化成了别的、更复杂的情感。
　　他帮助她，保护她，真的不是因为她身上的秘密，他从未想过要从她那里窃取什么，他只是……纯粹地、自愿地想要这么做。
　　即使她永远不告诉他那个秘密是什么，也没有关系。
　　他只是觉得……她很孤单，也很不幸，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挣扎的、伤痕累累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守护，想要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分担一点点风雨。
　　仅此而已。
　　雷伊思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看着窗外元老院高耸冰冷的建筑轮廓被暮色吞噬，心中一片茫然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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