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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定(十九)
十九、交换人质二
就在两方人都即将隐入树林时,那群山贼突然加快了速度转身朝宴归他们的方向冲来。晏归马上也察觉到不对劲,拉着合欢就往前跑。不过片刻,他们就听见树丛里传来了一声男子的尖叫声。过后,一群埋伏着的山贼突然冲出,把他们团团围住。
正当这群山贼准备动手时,草丛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斥声,“住手!”
过了没一会,云锦和大三当家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大当家和二当家。云锦正拿着一只簪子抵着三当家的脖子。三当家身形和云锦差不多,但眼下他的气势却输了几多。
“让他们走!不然我就杀了他!”云锦对着另外两个当家的恶狠狠地说道。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个弓箭手及时把箭对准了云锦。
“哎呀,都住手住手,误伤了多不好。”二当家的着急忙慌地让弓箭手放下弓箭,小心走到云锦面前。“陆姑娘,我们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先松手。”
“没有误会。”云锦别过头并不想理会他。
“三当家这可不厚道,说好只交换人质,不起冲突,那这些人算怎么回事呢?”成将军开了口。
“彼此彼此,你们也不会蠢到不带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当家走了出来,不屑地说道。
“我们是诚心来和谈,并不打算起冲突。若是你们执意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晏归开了口,他的手紧紧地攥着合欢的手,把她把身后推。合欢就被这样被几个人围在了中间。现在晏归他们只想尽力拖延一会时间。
“国主好大的口气。……”大当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生财打断了,“别跟他们废话。”说着,他又转向云锦,命令道,“锦儿,放手!”
云锦只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应。她的眼神让陆生财觉得陌生。在他的眼里,她从来都是那个软弱无能,总是满眼泪水的样子,却从没有见过她这样坚决的眼神,这样带着些恨意和不屑。
“我再说一遍,放他们走!”云锦坚决地说道。
三当家斜眼看了一眼她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威胁,只是碍着陆叔的面子,不能动她。他早该猜到这女人会坏事,他们原是打算暗中埋伏射杀他们,却被这女人一搅和,不得不放到明面上。
两方人僵持了一会后,三当家看了一眼陆生财,陆生财点了点头。三当家趁云锦不注意,一个反手就夺下了她手里的簪子,又马上绕到她身后,把簪子抵在了她脖子上。
“你住手!”一直关注着云锦的合欢突然喊出了声。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境安悄悄拽了拽合欢的衣角,安慰她道,“没事,他们不会伤害她的。”
就在这时,成将军看见了不远处草丛的动静,知道援军已到。他小声喊了“殿下、林公子”,三人相视点了点头。
三人突然对包围他们的人群动手,境安看事情不对,拉起合欢就想赶紧跑开,却没走几步发现晏归也拉住了她另一只手,只能停下来也加入了打斗。
三当家看他们动手了,把云锦一把甩在了地上,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就加入了这混战中。
突然间,树丛里的鸟儿一阵阵气愤,一群带着刀的侍卫冲了过来,加入了混战。这些侍卫都是训练有素能上战场的人,眼前的形势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小场面。他们只是需要按要求不许伤那些山贼性命。
不出一会,那些山贼就躺倒了一半,有些人还准备往树林里逃窜。三当家看着事情不对,一边打斗一边带着兄弟和陆生财趁机撤退。他早猜到太子定会有所防备,但想赌一把太子会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冒这个险,且他仗着山寨的人熟悉地形,有胜算。却没想到,自己还是轻敌了。
眼看着这群山贼就要节节败退,自己恐怕又要落入官府之手,陆生财突然生出了些恨意。他转过身,冷眼跨过仍然半躺在地上的云锦,抢过一个弓箭手的弓,直直把弓对准了晏归。
在地上的云锦看到眼前这一幕,忍着脚上钻心的痛爬到了陆生财脚下,抱住了他的脚,“住手吧,不要一错再错了!”她似是在哀求,语气确是一贯的冷淡。
陆生财低头看了她一眼,本想用力踢开她,却在瞥见她脚上鲜红的血迹后,放缓了动作把她拽开了。“你闭嘴,走远点。”说着,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到了一个半身高的草丛后,又举起了弓箭,拉开了弓。
原本被晏归拉着正往树林外跑的合欢转头想看云锦在哪,却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对着晏归的弓箭。她只觉得一阵恐惧袭来,她似乎是本能般,冲到晏归的身后,抱紧了他。她闭上了眼睛等着即将到来的命运,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晏归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手绕到身后一用力把她带到了身前。却看见她满眼惊恐地看着对面。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目光跨过前方还在鏖战着的人群,在对面那片树林前,云锦的身子背对这他们,正缓缓地倒下。她背上一大片鲜红的血迹正在快速晕染开,这血迹在她白色的衣裳上,在六月正午的阳光下,格外耀眼。
“晦气!”陆生财本能地骂了一身。可片刻间,云锦脸上的面纱落下,他看见了面纱后的那张脸,看见了那条伤疤。他突然觉得心里一空,脑海里闪过他的妻子的那张脸。他才发觉,原来她的眉眼样貌都长的如此像她的母亲。他楞在原地,都没有想到要去接住她。任由她像一片枯叶般孤零零地倒下。
正在往后跑的三当家看见了陆生财落在后面,跑回来拉着他就要走。他像个失了魂魄的人一样,没有半分抵抗,任由别人拉着自己往后走。他觉得自己被那红色的鲜血扎了眼,头晕目裂,始终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境安在一片混乱中也看见了云锦,他疯了一样跑过去,在她倒下之前接住了她。他一眼就看了她胸口的箭,发了疯一般想要堵住依然还在往外冒的血,却无济于事。“许大哥!许大哥!快过来!”他带着哭腔喊着。“没事的,没事的,我在。”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一直在呢喃道,“我会带你回境城的。”
云锦只是带着笑看着他,她的眼里有泪缓缓流出。嘴里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出声。突然,她皱着眉咳出了几口血,眼睛缓缓闭上。他感受着她慢慢微弱的呼吸,逐渐放开的手,惊恐地喊出了声,“不要!不要!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不要!”
“我想要你留下。”他始终没有说出这个回答,云锦也始终没有听到他的答案。
合欢发了疯一样甩开了晏归冲向他们,站在他们面前许久后缓缓瘫坐在地上,抱着两人失声痛哭。直到晏归走过来,缓缓地把她抱起身,让她趴在自己的肩上,轻拍着背安慰她。
凌游急急走了过来,心情马上沉了下去,箭正中心口。他是一个大夫,他是个理性的大夫,可是这一刻他却颤抖着手往她的伤口撒止血的药粉,不断地握着她的手探查她的脉息,似乎只要自己看的久一点,就总能有奇迹。无论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依然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就像合欢一样的妹妹。直到林谋走过来,拦住了他撒药粉的手。
境安就这样抱着她云锦在地上坐了许久,谁都拉不开他。直到秦兵已经把全部山贼打倒,直到秦兵已经把三个山寨当家和陆生财都绑住了,直到他们要打道回府,他都抱着她没有松手。
陆生财被押着经过时,他看见地上的两个人还那滩几乎把他们包围的血迹,他觉得头更疼了。他脑海里总是闪过刚刚那一箭直直飞出去的样子,他看见了云锦挡在面前,但他不想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但他本能地觉得她会躲开。可是,她没有躲开。
他被三当家拖走时,他想到了云锦的母亲。她离世前,一手紧紧牵着自己,一手牵着年幼的孩子,反反复复地嘱托他照顾好孩子。
他被秦兵抓住时,他总想着云锦在他面前倒下的样子。他一次次地射出了那只箭,云锦一遍遍在他面前倒下,胸口的血迹一次次晕染开。他像是落入了一个醒不来的梦里。
可是当他看到成家那小子抱着云锦啜泣时,他的脑海里轰然一声惊雷,他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清楚地看见云锦死了,他的锦儿死了,死在了他的箭下。
他想起了她出生时的样子,妻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瘦弱却哭声嘹亮的孩子交到他手里;他想起了她第一次走路时,蹒跚着在咯咯的笑声中喊着爹爹走向自己;他想起她六七时的样子,总是抱着一碗水,坐在院门口等着自己回来。他想起了她无数的笑脸,想起了无数个她幼时喊着爹爹奔向自己的画面。
他相信锦儿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挡在自己的箭前面,可是锦儿这么做了。他才发觉,锦儿似乎很久没有叫他爹了,锦儿似乎很久没有笑了。他似乎已经不认识这个锦儿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弄丢了那个会喊着爹爹奔向自己的孩子。
他突然转过头,冲向境安和云锦,想摸一摸锦儿的脸。周围的侍卫却死死拦住了他,境安只是瞪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你满意了吗?你亲手杀死了她。”恶狠狠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对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怜悯。
他突然开始发了狂一样地笑。他从来都恨上天不公,恨命运不公,生生夺走了自己的妻子,夺走了自己的事业前途,他从来都觉得这一切都是这个世道欠自己的,自己只是把应得的讨回来。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未有过半分歉意和悔恨。
可是现在,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亲眼看着他倒在自己眼前。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这就是报应。他觉得这世道他终究是斗不过。他苦心经营半生,却最终落得这个下场。
三日后,在府衙的牢里,陆生财写下了自己的全部罪证,悬梁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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