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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自那天对顾青川说“好喜欢你”之后,顾青川缠成舟便缠得更紧了。只要是休闲的日子,顾青川便找着理由去陪成舟。
或是抱着笔记本,在便利店靠窗的角落坐着;或是干脆什么也不做,就捧着一杯热饮,看着成舟结算收银的身影。
他心底依旧执着于成舟那个不肯明言的目标,仍执着于拜访成舟的家长,像只惦记着小鱼干的猫,爪子在心里轻轻挠着。只是他学乖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直白地问,反而是旁敲侧击。
他会不经意地问成舟:“阿舟,我还没去过农村呢,你有空带我去见见世面好不好?”或者在临近春节时,凑上来问:“阿舟,快过年了,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吗?”
成舟每次听到这些明显是套话的提问,都只是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并不接茬。那是他必须独自去面对和解决的过往,他不愿让顾青川去沾染那些糟心的、不快的阴影,他不愿让他为自己担心,更不愿他卷入其中,所以他选择将一切埋藏。
只是偶尔,在被顾青川缠得实在没办法时,他才会认真地回应一句:“我想要的啊……是很多很多钱。”听起来像是敷衍,却又是他此刻最想要的——一笔能够斩断过往的钱。
期间岁安的生日也到了,送它来的那个小姑娘提道,乐爷爷是在两年前买的岁安,那时乐爷爷的家人全都忙着工作,没人回来陪他过年,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已无从考证,但乐爷爷自那之后便买了岁安作为陪伴。
成舟和顾青川给它办了一个小小的生日会,邀请了那个始终惦记着岁安的小姑娘。他们按照小姑娘说的,打听到了乐爷爷的墓地,买了三束鲜花放在坟前。顾青川将岁安的照片冲洗出来放在墓前,对着冰冷的墓碑,轻声诉说着岁安的新生活。
顾青川的父母在知道成舟的存在后,便时常打电话让他们回家吃饭。顾母还亲自给成舟挑选了不少衣服,从居家穿的到外出穿的,考虑得十分周到,成舟内心感激,却又觉得受之有愧,不好意思常穿,大多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挂在衣柜里。
没想到这事后来被顾母知道了,她特意把成舟叫到一边,教训了他一顿:“送你衣服就是让你穿的呀!你这孩子,把它们都供在衣柜里算怎么回事?衣服不穿放着才是浪费呢!”直把成舟训得抬不起头,再三保证自己以后一定改错,顾母这才满意地放过他。
顾父顾母也清楚成舟在便利店工作,他们对此并无任何看法,反而时常宽慰他:“年轻人有靠自己努力生活的想法和行动,这就很好。工作不分什么高低贵贱,你自己觉得合适比什么都强。”
他还和顾青川一起去拜访了周明昭的家,周父也终于是认可了这位小辈,只是性格有些别扭,勉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让顾青川得意了好一阵子。
时光悄然流淌,农历新年越来越近。在成建军不间断的电话催促中,成舟这才慢悠悠地动身准备回家。
他先去便利店请了个假,便利店的老板姓钱,单名一个“立”字,并非什么家底丰厚的富二代,只是早年间和朋友一起创业入了股,后来公司上市后就不再努力,退居幕后白白数钱,之后又开了这家便利店。
钱立为人随和,很关心员工,他喜欢旅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你见不到他的人影。
成舟的运气不错,这天上班时,正好遇见了难得在店里的老板,他趁着交接班的空隙,向钱立提出了请长假的想法。钱立很爽快地就批了假,只是有些许疑惑,一边签字一边问:“当然没问题,不过说起来,小舟你在店里干了这么多年,好像还是第一次请这么长的假呢。”他抬眼看了看成舟,语气随和,“是家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成舟垂下眼帘,含糊地应道:“嗯……今年回去,想和家人见一面。”
钱立听出成舟不欲多言,他拍了拍成舟的肩膀,语重心长说了句:“该做的就尽早去做,很多事情拖得久了,反而更不好处理。”他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又或许是他自己也曾经历过,成舟点了点头,心中微动,却也没有多问。
请假后的日子过得平静,成舟早早地就收拾好了行李,其实他也没多少东西可带,只背了一个书包,里面简单装了一套换洗衣服和必要的证件。
紧赶慢赶地,他在回家前又攒了一笔不算小的数目,但距离那个数字还是差着一截。无奈之下,他联系了沈临。
沈临是少数知道他与家里矛盾的人,他很痛快地借给了成舟,成舟也再三保证半年内一定还上。
出发的日子转眼就到,顾青川开车送成舟去高铁站。一路上,他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嘴角微微下撇,眉眼间的不舍几乎化为了实质。在成舟下车前,他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把拉住成舟的手,眼巴巴地说:“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我保证乖乖的!”
成舟看着他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般的可怜模样,心里一软,但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他依旧摇了摇头,抬起手,轻轻整理了一下顾青川没弄好的衣领,安抚道:“不行哦。这次……我先回去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情况,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根本不可能接受顾青川,也不会有所谓的机会。但,那又怎样呢?这是他的人生,他们早已失去了干涉的资格。
再一次被拒绝,顾青川肉眼可见地耷拉下脑袋,浑身上下都可怜兮兮的,只是低声说:“那你快进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他朝着成舟挥挥手,心里纵有万般留恋,还是将成舟往外推了推。
成舟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在顾青川惊愕的目光中,快速地在他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顾青川,”他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不大,“来年见。”
说罢,他也不等顾青川反应过来,猛地转身扎进了安检通道。
通往家乡的高铁飞驰,窗外的景色对于成舟而言,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他靠在窗边,看着那些飞速向后掠过的田野、村庄和城镇,从记忆深处打捞出五六年前他来时的记忆。
其实当年,他本该选择更便宜的火车,但急于摆脱家庭,逃离那个小地方的他,怀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买了一张时间最近的高铁票,结果导致他初到北海的那段日子过得无比拮据,每餐几乎只能靠一桶泡面过日子。
如今再次踏上这条归途,心境已是天壤之别,飞驰的景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这些年的挣扎与成长,它们见证了他狼狈的逃离,也见证了他的新生。纵然如今与当年相比,早已大不相同,但五六年了,总该有些变化的,他想。
他的邻座坐着两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看模样,像是还在念书的学生,可能还未成年,年纪稍长的那个,皮肤有些黑,是那种长期在户外劳作被阳光晒着的肤色,年纪小的那个,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和顾青川相比可能还要白净一点,穿着打扮很用心,一身行头看起来价格不菲,是那种被家里娇养着长大的孩子。
只是此刻,弟弟心情似乎很低落,眼眶微微泛着红,嘴唇紧抿,像是努力压抑着难过,哥哥看着弟弟这副模样,显得有些慌张,连忙伸出手,轻轻地抹去弟弟眼角的泪珠,另一只手揽过弟弟的肩膀,让他靠进自已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着:“没事的,没事的,别怕。阿姨在电话里不是说了吗,就是一点小问题,检查一下就好,肯定不会有事的,别自己吓自己,乖宝,别担心了噢……”
成舟默默收回了目光,终究是别人的故事,与他无关。回程的车厢里很安静,没有令人心烦的熊孩子,或许是因临近年关,乘车的大多是奔波了一年的上班族,大家都无心交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即使成舟内心有千百个不愿意,高铁还是准点抵达了目的地。这里是他的家乡,三江大庸,一个以山水风光和旅游业闻名的城市,名字听起来响亮,实际的发展却远不如外人想象中那般繁华,这里的城市建设滞后,即便是在贫困区并不少见的三江省,经济排名也常居末尾。
他的家并不在这里,是在距离市中心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乡下,成舟先在附近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酒店住下。
晚上他给顾青川打了个视频电话,电话刚一接通,顾青川的脸就出现在屏幕上,他立刻问道:“阿舟,到了吗?你累不累?安全吗?”即便只分开了短短半天,他仍旧思念至极。
他把一旁一脸无辜的希望抱进怀里,抓着它的爪子装模作样地说道:“希望想爸爸了,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成舟看着一人一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顺着他的话配合道:“爸爸很快就回来,希望再等爸爸一周,好不好?”
“那爸爸想希望了吗?”顾青川继续追问。
“想了。”
顾青川得寸进尺,把脸凑近屏幕,声音压低:“那爸爸想爹爹了吗?”
成舟存心逗他,故意瞥了一眼他那张期待的脸,拖长了声音:“爸爸不想爹爹——爸爸只想我们小希望。”
这下顾青川彻底憋不住了,他把怀里的希望扔到一旁的猫窝里,对着屏幕板起脸,摆出一副“我很生气”的表情,兴师问罪:“成小舟!我听到了!你刚才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成舟努力憋着笑,装作无辜的样子:“哦?你听到什么了?”
顾青川试图装出更有气势的样子:“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别想蒙混过关!”
成舟见好就收,不再逗他:“我只知道我说很想希望的爹爹,恨不得立刻返程回家见他。”他清楚地看到屏幕那端的顾青川,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色。
顾青川的脾气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在成舟面前,几乎不需要怎么费力就哄好了。他被成舟这三言两语就说得心头火气全消,但还是强撑着那点面子,故意扬起下巴,宽宏大量地说道:“哼!就算你现在这么说,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你就安心在那边待着,好好反思一个星期吧!晚安!”
说完,不等成舟再回话,便动作利落地挂断了视频通话。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映出成舟自己带着笑意的脸,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成舟握着手机,静静地坐在床沿,窗外是陌生故乡的灯火,窗内是疲惫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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