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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废弃的猎户庄院内,萧晴和秦风正守在陆昭身边,焦急地等待着林岳和阿兰的消息。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萧晴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是我们。”林岳的声音传来,萧晴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林岳和阿兰带着一位白发苍苍的郎中,还有春桃以及秦风的爹娘走了进来。春桃脸色苍白,身形有些虚弱,被秦风的母亲搀扶着。
“爹娘,春桃。”秦风连忙上前,扶住春桃,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没被官兵为难吧?”
“我们没事,多亏了林小子及时赶到。”秦风的父亲说道。
萧晴的目光落在郎中身上,连忙说道:“老伯,麻烦您快给我家大哥看看,他伤势很重,还发着高烧。”
郎中跟着众人走进屋内,当他看到床上陆昭的伤势时,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他伸手摸了摸陆昭的脉搏,又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眉头越蹙越紧,随即连连后退,摆着手说道:“不行不行,这种伤我不敢治,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这些伤口明显是受过重刑留下的,化脓溃烂,还伴有高烧,一看就是朝廷重犯。他一个普通郎中,若是治好了,万一被朝廷发现,定然会惹祸上身,甚至丢掉性命。
“少废话。”秦风见状,心中焦急,一把拔出腰间的匕首,横在郎中的脖子上,眼神凶狠,“今天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秦风,不可。”萧晴连忙阻止,上前拉开他的手,对着郎中歉意地说道,“老伯,对不起,他也是太着急了。我家大哥伤势危重,实在耽误不起,麻烦您行行好,救救他,诊金我们定不会少给您,事后还会送您离开京都,保证您的安全。”
郎中被秦风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他看着萧晴诚恳的眼神,又想起陆昭身上恐怖的伤势,知道这些人得罪不起,若是不答应,恐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忧。他颤抖着点了点头:“好……好,我治,我这就治。”
萧晴连忙让人拿来郎中带来的药箱,郎中定了定神,拿出手术刀、药膏、纱布等东西,开始为陆昭诊治。他先用烈酒清洗手术刀,然后小心翼翼地清理陆昭身上化脓的伤口,剔除腐烂的皮肉,那些细小的蛆虫被一一挑出,看得众人一阵心惊。
陆昭虽在昏迷中,却依旧被疼得浑身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萧晴守在一旁,不断为他擦拭冷汗,低声安慰着。
郎中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将陆昭身上的伤口全部清理干净,敷上药膏,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疲惫地说道:“这位公子伤势太重,浑身都是旧伤新伤,还伴有高烧不退,伤及根本。我已经给他清理了伤口,敷上了消炎止痛的药膏,这里有几副汤药的方子,你们按照方子抓药熬制,让他每日服用。能不能挺过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萧晴连忙接过药方,对着郎中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老伯,大恩不言谢,诊金我们这就给您。”
“诊金就不必了,”郎中摆了摆手,神色依旧有些惶恐,“只求你们能尽快送我离开京都,我再也不想卷入这些事情了。”
萧晴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安排人送您离开。”
送走郎中后,萧晴才转过身,看向林岳,语气急切地问道:“林岳,夫人呢?你们去将军府打探消息,怎么没把夫人带回来?”
春桃也连忙抬起头,也看向林岳:“是啊,林大哥,夫人怎么样了?”
林岳闻言,缓缓低下头,脸色阴沉得可怕,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我们去了将军府,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满地狼藉。”
“那夫人呢?”萧晴的心猛地一沉,追问道。
阿兰站在一旁,脸色也不太好,她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越说越小:“我们问了将军府周围的邻居,他们说……说昨日孙虎带人闯进将军府,把府里的人都抓走了,男的充作壮丁押往边境,女的送入军营为妓。还有人说夫人已经被孙虎杀害了。”
“什么?”萧晴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她捂住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心中非常自责。若是那天她能坚持带夫人一起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春桃更是吓得浑身一软,差点摔倒在地,秦风的母亲连忙扶住她,关切地说道:“春桃,小心身子,你还怀着身孕呢。”
“怀孕?”秦风愣住了,他猛地看向春桃,难以置信的问道,“春桃,你……你怀孕了?”
春桃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嗯,上个月就发现了,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秦风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他盼着能和春桃有个孩子,如今愿望成真,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夫人被害,将军生死未卜,他们如今如同丧家之犬,四处躲藏,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好春桃和孩子,能不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
就在这时,床上的陆昭忽然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依旧浑浊,却带着一丝急切,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明姝……明姝……”
萧晴连忙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将军,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夫人,是我对不起你。”
陆昭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嘴唇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林岳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还有一件事,我们在城里打探消息时,听说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萧晴猛地抬起头,神色震惊。她瞬间想到了被软禁在王府的豫王,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若是老皇帝死了,太子必定会立刻登基,到时候,他绝不会放过豫王。
“不行,我得去救殿下。”萧晴猛地站起身,“太子登基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殿下,我必须尽快去豫王府,把殿下救出来。”
夜色如墨,京都城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死寂中。皇帝驾崩的消息搅得满城人心惶惶,原本围在豫王府外的士兵撤去了大半,皆被调往宫中守卫,只留下寥寥数人看守王府大门,警惕性也远不如往日。
萧晴借着夜色掩护,悄然潜至豫王府后墙。墙角的狗洞依旧隐蔽,她伏在草丛中观察片刻,确认守卫视线没有看向这里,便迅速钻了进去。
书房内还亮着一盏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映出一道消瘦的身影。萧晴轻轻叩了叩窗棂,屋内的身影猛地一颤,随即传来豫王沙哑的声音:“谁?”
“殿下,是我。”萧晴压低声音。
房门被猛地拉开,豫王站在门内,双眼布满血丝,眼眶红肿,往日的温润早已被悲痛取代。他身上的锦袍皱巴巴的,发髻散乱,显然是悲痛过度,未曾好好休整。见来人是萧晴,眼睛瞪得极大,满脸难以置信,声音都在颤抖:“晴儿?你……你不是已经被斩首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了?”
今日听闻陆昭与萧晴午时问斩的消息,又恰逢父皇驾崩,豫王悲痛欲绝,几次想要冲出王府,却都被守卫死死拦住。他既为父皇的离世伤心,又为挚友的惨死痛惜,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殿下,我长话短说,我没死,将军也没死。”萧晴连忙拉住他的胳膊,语气急切,“今日法场有人出手相救,我们侥幸逃脱,只是将军伤势太重,至今昏迷不醒。”
“真的?”豫王大喜过望,悲痛瞬间被狂喜冲淡了大半,他紧紧抓住萧晴的手,“你说的是真的?景渊他真的没事?”
“千真万确。”萧晴点头,“我们现在藏在西郊一处废弃庄院,只是太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此处不宜久留,我来带您离开。”
豫王回过神,连忙道:“好,好,你等我片刻,我去拿些细软。”他转身走进书房,片刻后便提着一个小巧的包袱出来,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金银珠宝,以后兴许用得上。
两人再次穿过庭院,小心翼翼地钻过狗洞,避开门口的守卫,朝着西郊的方向快步而去。一路上,豫王不断追问着陆昭的伤势,萧晴一一作答,语气中难掩担忧。
抵达废弃庄院时,天已微亮。庄院内,篝火还未熄灭,秦风正守在火堆旁,春桃靠在他肩头小憩,林岳和阿兰则在一旁警戒。见萧晴带着豫王回来,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殿下。”秦风、林岳齐声喊道。
豫王摆了摆手,目光急切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床上昏迷的陆昭身上。他快步走上前,看着陆昭浑身缠满纱布,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心中一阵抽痛,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景渊……”豫王坐在床边,轻轻握住陆昭冰冷的手,声音哽咽,“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陆昭依旧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里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呓语,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将军伤势太重,郎中说能不能挺过来,还要看他自己的意志。”萧晴站在一旁,低声说道。
豫王点了点头,缓缓松开陆昭的手,强忍着悲痛,转身看向众人:“如今父皇驾崩,太子必然会尽快登基,到时候我们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绝不会放过我们。”
“殿下,我们商议过了。”秦风说道,“将军的兵符一直没有交出来,北疆的将士们依旧听命于将军。等将军醒来,我们不如重返北疆,凭借将军的威望,召集旧部,再做定夺。”
豫王沉吟片刻,点头赞同:“好,就按你说的办。北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太子的势力一时难以渗透,确实是个安身立命、图谋反击的好地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却没看到明姝的身影,心中疑惑,“对了,明姝呢?怎么没见到她?”
话音刚落,庄院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萧晴的眼眶瞬间红了,低下头,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与悲痛:“殿下,夫人她已经不在了。”
“你说什么?”豫王猛地看向她,“不在了?什么意思?明姝她怎么了?”
“我们打探到消息,”阿兰低声说道,“前日孙虎带人闯入将军府,将府中女眷送入军营为妓,而夫人被孙虎当场杀害了。”
“不可能!”豫王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明姝那么温柔善良,孙虎那个畜生,他怎么敢?”他想起明姝平日里温婉的模样,想起她对陆昭的深情,心中一阵剧痛。景渊若是醒来得知这个消息,该如何承受得住?这打击太过沉重,恐怕会彻底击垮他。
萧晴哽咽道:“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夫人。若是我当初能坚持带她一起走,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这不怪你。”豫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太子太过狠毒,是孙虎太过残忍。这笔账,我们迟早要算回来的。”他看向床上的陆昭,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守护好景渊,一定要为明姝报仇雪恨。
篝火渐渐熄灭,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可他们的前路,依旧充满了未知与艰险。
而城南的客栈内,明姝的情况却愈发糟糕。
她身上的伤势本就严重,昨夜又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安衍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亲自为她擦拭身体降温,喂她喝水。
迷迷糊糊中,明姝陷入了一场噩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西市刑场,人山人海,阳光刺眼。陆昭被绑在行刑台上,衣衫破碎,浑身是伤,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她想要冲过去,却被无数人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刽子手举起鬼头刀。
“不要!”她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刀光落下,鲜血飞溅。她眼睁睁地看着陆昭的头颅滚落在地,顺着刑场的台阶一路滚落,最终停在了她的脚边。
陆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中充满不甘与冤屈,仿佛在向她诉说着自己的不公,诉说着对她的牵挂。
“夫君!”
明姝尖叫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陌生的房间,心脏狂跳不止,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了。”安衍连忙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地安抚着,“你只是做了个噩梦,现在很安全,我在这里。”
明姝紧紧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安衍:“陛下,夫君他真的得救了是吗?你没有骗我吧?为什么我会梦见他被砍头的梦?是不是他出事了?”
昨日安衍已经告知她,陆昭已被泉喜救走,可她心中始终不安,精神状态极差,总觉得安衍是在安慰她。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安衍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语气依旧温柔,“陆昭已经得救了,泉喜已经把他安全送出了京都,现在应该已经脱离危险了。”
“脱离危险了?”明姝喃喃自语,“那他去哪里了?”
安衍顿了顿,缓缓说道:“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不过离开京都也好,如今的京都对他来说太过危险,只有远离这里,他才能真正安全。”
明姝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泪水再次滑落:“那以后,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安衍看着她悲伤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涩,却还是硬起心肠,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明儿,他已经不是你的夫君了,我才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你要跟我回安国,做我的皇后。”
明姝抬起头,看着安衍眼中的深情与坚定,心中一阵挣扎。她想起了陆昭,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想起了腹中的孩子,泪水流得更凶了。她缓缓低下头,声音微弱:“我没有忘,只是心里有些难过而已。”
“我知道。”安衍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给你时间,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泉喜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陛下,药熬好了。”
安衍点了点头,接过汤药,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后,才对明姝说道:“来,把药喝了,喝了药,身体才能快点好起来。”
明姝顺从地张开嘴,安衍一勺一勺地将汤药喂进她的嘴里。汤药苦涩,可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机械地吞咽着。
就在汤药快要喝完时,明姝忽然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眉头紧紧蹙起,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安衍连忙放下药碗,紧张地问道。
明姝说不出话,那股温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伴随着腹部的剧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里抽离。
“孩子,我的孩子。”明姝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嘶哑,“不……不要……”
安衍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低头看向床单,只见一片刺目的红。他心中一沉,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快,传郎中。”安衍对着门外大喊一声。
泉喜也慌了神,连忙转身冲了出去。
安衍紧紧抱住明姝,他知道,是连日来的惊吓、伤痛与悲伤,让她失去了这个孩子。若是他能来得再早一些,若是他能更好地保护她,或许这个孩子就不会离她而去。
“对不起,明儿,对不起。”安衍轻轻拍着她的背,“是我没保护好你。”
明姝靠在他的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她能感觉到腹中的绞痛渐渐平息,可心中的痛楚却愈发强烈。那是她和陆昭的孩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如今却没了。她失去了夫君,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只剩下满身的伤痛与无尽的绝望。
“我的孩子……”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很快,老郎中便匆匆赶来。他仔细为明姝诊治了一番,摇了摇头,对着安衍躬身道:“大人,夫人的身体本就虚弱,又受了重创,心绪不宁,导致胎气尽失,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如今夫人失血过多,气息微弱,需好生静养,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安衍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知道了,你下去开些补血安神的药方,务必让夫人尽快好起来。”
“是,小人遵令。”老郎中躬身应道,转身退了出去。
客栈房间内,一片死寂。明姝蜷缩在安衍的怀里,眼神空洞,泪水无声地滑落。安衍紧紧抱着她,心情非常复杂。他既为失去这个孩子感到惋惜,又有一丝隐秘的庆幸。若是这个孩子生下来,明儿的心,或许永远都不会属于他。可看着她这般痛苦的模样,他心中的愧疚又占据了上风。
“明儿,别难过了。”安衍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明姝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流着泪。她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她的孩子,她的夫君,她的幸福,都已经离她远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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