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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呓语
『身体可以因为怜悯而靠近,但心与心的距离,需要真正的清醒才能弥合。——谢苏婉』
☆
日历悄无声息地翻过了一周。那场争吵的余震,被刻意压在了日常的平静之下。
谢苏婉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遇到谢逸扬的场合和时间。
她用成堆的用户调研报告和产品需求文档填满每一分钟,试图用这种机械的秩序感,来镇压心底那片仍在暗涌的焦灼。
技术部的小群依旧活跃,孙卓浩偶尔会抱怨一句“扬哥又拿公司当宿舍了,卷死我们算了”。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插科打诨的吐槽,指尖微微发凉。他果然又选择了最糟糕的那种方式,用自我惩罚来逃避现实。
周一清晨,电梯间挤满了睡眼惺忪的上班族。谢苏婉低着头,随着人流机械地向前挪动。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她下意识地抬脚,却差点撞上一个正向外走的身影。她仓促抬头,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
是封尽。
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一如既往地整洁清冷。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谢苏婉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侧脸,脚步猛地顿住。
在他线条利落的下颌靠近嘴角的位置,有一小片不自然的青紫色淤痕,边缘还带着已经结痂的破口。这痕迹在他过分整洁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封尽?”谢苏婉下意识叫住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的脸……怎么了?”
封尽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滞了半秒,随即抬手,指腹极轻地蹭过那块淤青,淡淡地说道,“没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但谢苏婉心里那点异样感却挥之不去。以封尽那种近乎刻板的谨慎,这种“磕碰”实在有些蹊跷。而且,那伤痕的形状和位置……
“让一让!上不上啊?”身后传来不耐烦的催促。
谢苏婉回过神,封尽已对她微微颔首,大步流星地离开。她咽下疑问,被人流挤进了电梯。
上午十点,产品部例会刚结束,谢苏婉去茶水间冲咖啡,隐约听到几同事在低声议论。
上午十点,产品部例会结束。谢苏婉端着咖啡杯走进茶水间,隐约听到角落里有几个同事在低声交谈。
“……真的假的?技术部两位大神在会议室吵起来了?”
“千真万确!就上周五,那场面……老罗脸都气青了,直接摔门走了!”
“为什么啊?之前不都挺好的?”
“听说是为了个什么漏洞的修复顺序,争得面红耳赤,都拍桌子了.….”
“我的天,没想到封总那种冰山脸也会发火……”
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但“面红耳赤”、“拍桌子”、“冰山脸发火”这几个词不停地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猛地想起早晨封尽嘴角的伤,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浮上心头。
难道……他们不止是争吵?
下午,关于那场冲突的零碎信息像病毒一样,在办公室悄无声息地扩散。尽管版本不一,但核心都指向谢逸扬和封尽发生了激烈争执。
谢苏婉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几乎可以肯定,封尽的伤绝非意外。而争执的根源,很可能就是那晚花园里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她以为暂时的冷静可以给彼此空间,却没想到将他推向了更极端的境地,甚至波及到了封尽。
她感到一阵心烦意乱,索性关掉电脑,提前下了班。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依旧喧嚣,她却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无声的玻璃罩里,与外界的鲜活格格不入。
-
夜深人静,谢苏婉正对着一份冗长的调研报告发呆,指尖无意识地在触控板上滑动。
突然,门铃响了。急促、持续,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熄灭,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微光。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靠在门框上,低着头,看不真切脸。
但那熟悉的轮廓,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谢逸扬。
“婉婉……”门外传来他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那声音里的脆弱击碎了她最后的犹豫。最终,她还是心软了,轻轻拧动了门锁。
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外的人。
几天不见,他瘦削了不少,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头发凌乱,衬衫皱巴巴的,领口歪斜着。他整个人几乎全靠门框支撑着,看起来……糟糕透了。
谢逸扬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有些涣散,他张了张,发出沙哑的声音,“婉婉……”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直直向前倒来。
“小心!”
谢苏婉惊呼出声,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他。沉重的身躯带着滚烫的温度撞进她怀里,她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玄关墙上才勉强稳住。
“对不起...... 婉婉......对不起......”他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敏感的肌肤,声音哽咽破碎。
“是我混蛋……我不该怀疑你……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他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令她动弹不得。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灼烧着她的肌肤,也灼烧着她的心。
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他,让他清醒一点。但情感上,面对这样一个卸下所有骄傲,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谢逸扬,她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心。
她僵着身体,任由他抱着,听着他语无伦次的道歉和哀求,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有心疼,有无奈,有委屈,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错了......真的错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乞求,“别离开我......求你了......”
“我错了……别离开我……求你了……” 颈窝处传来湿热的触感。
她试图推开他一点,“谢逸扬,你发烧了,先……”
可话未说完,谢逸扬却猛地抬起头,捧住了她的脸。
他眼神因高烧而迷离,却带着一种偏执的专注。下一秒,他滚烫干裂的唇便狠狠压了下来。
他的舌尖带着烟草的苦涩和泪水的咸涩,他强势地撬开她的牙关,纠缠着她的舌尖,几乎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谢苏婉被他吻得生疼,下意识地挣扎,却换来他更用力的禁锢和更深入的纠缠。
“别推开我……”他在换气的间隙,抵着她的唇瓣,破碎地低语,“婉婉……我不能没有你……”
高烧吞噬了他的理智,只剩下本能的索求和恐惧。
他一边胡乱地吻着她,从嘴唇到下巴,再到脖颈,留下一个个滚烫的印记,一边继续含糊地道歉和哀求,手臂死死地箍着她。
谢苏婉起初还挣扎,但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那种不顾一切的姿态让她心惊。
渐渐地,她停止了抵抗。
或许是因为他滚烫的体温让她担心,或许是他话语里浓烈的悔意触动了她,也或许……只是她潜意识里,依然贪恋这份熟悉的温暖。
她开始回应他的吻,手臂缓缓环上他的腰,试图给予他一些支撑和安抚。
感受到她的回应,谢逸扬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鼓励,吻得更加深入,也更加温柔了些许。
意乱情迷间,不知是谁先移动了脚步,两人踉跄着从玄关纠缠到了卧室,最终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衣衫在喘息间凌乱地散落在地。
整个过程,谢逸扬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紧紧拥着她,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说着含糊不清的誓言。他的动作时而急切,时而因为虚弱而缓慢,但始终带着一种强硬的占有和依赖。
谢苏婉在这场带着病气的亲密中,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清醒。
她的身体迎合着他,感受着他的需要和脆弱,但她的心,却像飘到了半空,冷静地俯瞰着这一切。
她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一场高烧引发的幻觉,一次脆弱下的本能靠近。身体的交融,并不能真正弥合心灵之间的鸿沟。
-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终于平息。
谢逸扬筋疲力尽地倒在她身边,高烧和剧烈的消耗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几乎瞬间陷入昏睡。
然而,即便是沉睡中,他也不得安宁。
他的眉头紧锁,眉头紧锁,额头不断渗出冷汗,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唇齿间发出模糊不安的呓语。
谢苏婉静静躺了片刻,待他呼吸平复,才轻轻起身。谢苏婉到浴室拧了条温热的毛巾,回到床边,借着窗外微光,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角和脖颈的冷汗。
起初,那些呓语起初只是些无意义的音节,渐渐地,破碎的词句变得清晰起来。
“爸……别走……” 他像被遗弃的孩子,声音里带着恐惧和委屈。片刻后,又转为另一种哀恸,“妈……冷……好冷……”
他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抓握着,仿佛想抓住什么重要的东西。
谢苏婉的心被狠狠揪紧。
她一直知道父母离异,母亲早逝是他心底的旧伤,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些创伤,在他心底留下了多么深的烙印。
这些平日被他用冷漠与强大外壳紧紧包裹的脆弱,在意识模糊的深夜,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
最终,所有呓语都汇聚成一个名字,带着绝望的哀求,“婉婉……别走……求你了……我只有你了……别丢下我……”
一声声,一句句,像刀子一样扎在了谢苏婉的心上。
她心疼那个接连失去重要依靠的小男孩,更心疼这个被心魔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男人。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在空中慌乱抓寻的手,俯下身,在他耳边用极低极柔的声音安抚道,“我在……我不走……睡吧,阿扬,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和掌心的温度像是有魔力。谢逸扬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终于沉入了更安稳的睡眠里。
后半夜,他的体温忽高忽低,反复不定。谢苏婉几乎没合眼,不停地为他物理降温,喂水。
在高烧退去寒意袭来时,他下意识地寻求热源,将她紧紧搂住。疲惫和心软之下,她没有挣扎。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风骤雨。她的心湖被搅动了,泛起了涟漪,甚至掀起了波浪。但此刻,风停雨歇,湖面正在慢慢恢复平静。
她爱他,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份爱,历经时光,早已深入骨髓。
但正是因为这爱太深,太沉重,她才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轻易地让一切回到原点。
轻易地说出原谅,看似是宽容,实则是对横亘在两人之间真正问题的逃避,更是剥夺了他直面内心的机会。
她不能永远只做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人,一次次在他陷入情绪泥潭时伸手拉他出来,却不去探寻和根治那泥潭的源头。
长此以往,只会耗尽彼此所有的热情与耐心,最终导向更彻底的毁灭。
谢逸扬需要面对的,是他自己内心那个巨大的黑洞,那个对“被抛弃”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必须学会独自穿越这片黑暗,学会真正的信任,学会用健康的方式去爱,去处理矛盾与压力。
同样,她也需要这段距离,来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找回在这段关系中几乎被磨损殆尽的边界与尊严。
她不能让自己的爱,变成纵容他逃避的温床。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沉睡的脸上。她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心,低语道,“阿扬……这次,我不能轻易说原谅了。”
-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谢逸扬是被喉咙的干痛和脑袋的昏沉唤醒的。他睁开酸涩的眼睛,花了几秒钟才适应光线,辨认出这是谢苏婉的卧室。
随即,他感觉到了怀里的温软。
谢苏婉侧躺在他身边,呼吸清浅,似乎刚睡着不久。
晨光熹微中,她睡衣领口微微松散,露出的脖颈、锁骨乃至更下方的肌肤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清晰得有些刺眼。
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他如何像丧家之犬般跑去她家门口,如何抱着她语无伦次地道歉,如何在病弱不堪时,依旧凭着本能,在她身上留下这些侵占性的痕迹……
一股巨大的羞愧和悔恨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坐起身,动作之大,惊醒了身边的谢苏婉。
她睁开眼,眼神带着初醒的朦胧和一丝警惕,在看清楚是他后,那丝警惕化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
“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想道歉,可“对不起”三个字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对自己产生了极致的厌恶。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一次次带给她伤害。
昨晚,他甚至在那种状态下,凭借生理本能又一次模糊了界限,利用她的心软和同情,做出了亲密的行为。
这与他所不齿的那些趁虚而入者,又有何本质区别?
“我……去给你倒水。”他几乎是狼狈地跌下床,逃也似的冲出了卧室。
谢苏婉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没有阻止。她缓缓起身,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颈间的斑驳,眼神复杂。
她知道谢逸扬看到了,并且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这是好事,说明他尚有羞耻与反思之心。
但这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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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谢逸扬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水杯。
他接了一杯冷水,一口气灌下,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无法浇灭胸腔里焚烧的火焰。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一个只会在爱里索取安全感,却无法给予对方基本信任与保护的懦夫。
当谢苏婉走出卧室时,看到的是谢逸扬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
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待她出来,谢逸扬已调整好情绪,端着一杯水站在那里,视线低垂。
谢苏婉接过水杯,沉默在空气中蔓延着。
“我……”谢逸扬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忏悔,“婉婉,昨晚……我很抱歉。为我说过的所有混账话,做过的所有混账事……还有,又弄伤了你。”
谢苏婉将水杯轻轻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迎上他,“谢逸扬,你知道的,我照顾你,不是因为你道了歉,而是因为你病了。”
谢逸扬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你生病,我心疼。你害怕不安,我也心疼。”她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让阳光照进来,“但这不代表,我们之间的问题就解决了。”
她转过身,目光清亮地看着他,“身体的病,吃药会好。但心里的病,需要你自己愿意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逸扬怔怔地望着她站在阳光里的身影,那么平静,那么坚定。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也不是七年间那个努力想配得上他的姑娘。眼前的她,是一个有着清晰边界和独立判断的成熟女性。
她可以在他脆弱时给予温暖,但不会再用妥协来换取虚假的和平。
这一刻,他骤然意识到,那个无论他如何失控、逃避,最终都会走向他的谢苏婉,不会再回来了。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挣脱那座名为“恐惧”的牢笼,才有资格再次站在她面前。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更清晰地认识到,他爱着的,从来不只是她的温柔与顺从,而是她骨子里的清醒、坚韧和直面问题的勇气。
他重重地点头,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抓取,而是带着悔悟和承诺的拥抱。
“好……我答应你。”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却透着坚定,“我会学着……不再被恐惧控制。我会学着……好好爱你。”
他知道前路艰难,但这一次,他无处可逃,也不能再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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