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不堪寒

　　第二日天明，微生泠便用自己的魔力将微生毋若的残魂加固了些。
　　“小景，兄长此刻能借着分神苟延残喘已是有违天道了。”
　　微生泠面无表情的输送着魔力，“嗯，我知晓的。”

　　或是因为久别重逢，微生毋若并没有什么实感，天刚蒙蒙亮时就跑到微生泠床前守着，只是守得入神，忘了自己只是一个残魂。
　　于是微生泠一睁眼，便看见晨曦透过兄长得身体映照在床上。
　　险些把尚未清醒的微生泠吓断气。

　　微生泠想了又想，让他这般实在是太过提心吊胆了，待收拾好后就一刻不停地为他修复着魂魄中的残缺。
　　只是修好一道就又破一道，只好一次又一次的补上，才能维持微生毋若如同常人一般站在他们面前。

　　寻鹤声道：“世上所有事都有机缘巧合，此时虽是残魂，说不准温养后便不必借着分神‘苟延残喘’了呢。”
　　兄弟两人站在殿前，一旁的寻鹤声正对着搬运行礼的蝴蝶们指点着。

　　微生泠闻言扯了一下微生毋若的衣袖，道：“兄长你看，不渡都这样讲了你就不要推脱了。”
　　微生毋若：......“先将此事放至脑后不提，你这徒弟往车上搬的东西是不是有些过于多了。”

　　微生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侍女排成一排，每人手中皆端着一锦盒，依次地放到车上去。

　　寻鹤声思量再三还是放弃使用阵法回苍梧山，师尊与微生毋若皆是神魂不稳的，他找了只蝴蝶备了车，又仔仔细细地铺好软垫才放下心来。

　　“不渡，这些是？”微生泠左右看了看，猜不出这些是何物，他来北渚时只是只身一人，什么都没带，这些又是从何处搜寻来的。

　　寻鹤声抬手接过身侧的侍女手中的盒子，打开盖子放到微生泠眼前，甜腻的香味飘到他鼻尖。
　　“荷花酥，”微生泠捏了一块，“为何带这个？”
　　糕点何处没有？

　　“之前偶然间听到魔主说师尊上一生极爱吃北渚特有的糕点，想着多带些回去给师尊吃。”寻鹤声说着，伸出手替微生泠接着糕点上掉下的残渣。
　　“我早已没了味觉，倒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微生泠找补道。

　　“那你现在嘴中是何物？”微生毋若招了招手，让后面排着的侍女依次上前放好盒子，“尝不出来，不还是能闻得出来吗，带着也好，路上也可以吃。”
　　微生泠齿间抿着点心，他垂下眼浅笑着，指尖点了点盖子，寻鹤声即刻心领神会地将锦盒合起来。

　　“把这盒放到最前面那辆车中，师尊路上还要吃。”寻鹤声回手将锦盒递给一旁守着的春藕。
　　春藕接过锦盒，发丝间的玉钗晃了晃，她望着几人笑盈盈道：“景小公子还爱吃那梅花酪，存几日可能就无法入口了，是否一并放到前面去。”
　　“嗯。”微生泠点头应道，他拢了拢披在肩头的大氅，回道，“多谢春藕姐姐了。”

　　春藕低头行礼，细纱从腕间滑落，露出一个狰狞的伤疤来。

　　“......这是？”
　　微生泠抬手，魔力就飞至她身侧，轻轻托起春藕的手腕。
　　春藕是微生镜的贴身侍女，与她一样是花妖，最是在乎外貌的，怎么会疏忽到留下一个这般大的伤口。

　　闻言，春藕连忙扯过披帛盖在手腕上，微生毋若按住微生泠的肩膀，冲着春藕摇了摇头。
　　春藕颔首，连忙走开。

　　微生毋若轻叹一口气道：“那人去找阿父时，春藕姐姐察觉到了，前往阻拦，却被伤了手，那人是为着阿父而去。”
　　“也是万幸，由此，春藕姐姐才留下一条命。”

　　云耿，微生泠垂眼，心中不停地闪回着这个名字。
　　“不渡。”
　　“师尊。”寻鹤声拿出玉佩仔仔细细地绑在微生泠腰间，“我在。”

　　“此次我回苍梧山，可曾告知你师叔。”
　　“师尊放心，苍梧山门上下皆已知晓。”

　　贪梦好已是失传之术，使一切重回最初皆是空谈，云耿此时到底还要做些什么。
　　微生泠腰间的玉佩被日光照着，指尖触碰便能感受到温热。
　　暖玉的触感使微生泠渐渐心安了些。

　　“师尊，可以启程了。”
　　微生泠感到风声从耳边掠过，他从杂乱的思绪中脱身，抬眼望去，寻鹤声穿着浅蓝色的衣衫，正站在他身前关切地望着他，鲜艳的衣衫在北渚暗淡的环境中十分明显。
　　微生泠好似一瞬便不再心慌了。

　　“好。”

　　*
　　北渚城不算大，只是山脉此起彼伏，若是不用灵力运气而行，出北渚倒也是个不短的路程。
　　微生泠坐在窗边 ，他轻轻放下帘子，问道：“这一路都坐马车吗？会不会太慢了些。”

　　“师尊说的是，不渡早已与苍梧提过了，出了北渚后便乘鲲鸟，要比马车快上许多。”
　　微生泠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渡想得倒是周到，“不渡，此次是师尊亏欠你太多，有什么想要的奖赏皆可提，师尊能办到，就会应允。”

　　奖赏。
　　寻鹤声垂眼。

　　前生，他只希望神仙能多多看看他。
　　此前，他只希望师尊能活下来，只要能找到师尊便心满意足。

　　可如今，他竟然有些逾矩，希望能日日见，时时想。
　　最好今生今世不再分离，就算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山沟，他也心甘情愿。

　　什么名利，什么财富，他都可以抛掷脑后不管。
　　只要有师尊就好。
　　只要能陪着师尊就好。

　　“师尊。”寻鹤声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半晌，才轻轻说出。
　　“嗯？”微生泠看着他眨了眨眼，“问你奖赏，为何唤我，可是不满意？”
　　寻鹤声垂下头浅笑，“不是的，师尊，不渡此生没有什么想要的，只希望......”

　　微生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害羞了。
　　“只希望？”

　　“希望，能陪着师尊。”寻鹤声抬眼望向他，掷地有声地道。
　　人心，真是欲壑难填。
　　从前他只是希望能时不时见一面便好......

　　......
　　仅此而已？
　　还以为是想要白玉京的琼花，忘川彼岸的野草，摘天上的太阳，要地上的月。
　　没想到仅仅是一句——希望能陪着师尊。

　　这有何不可，还值得他用一次求赏的机会来换。
　　微生泠闻言抿出笑来，他放下点心盒子道：“我还当是什么上天入地的大愿望呢，不过如此，师尊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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