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

　　提丰正要问他要选谁同行，窗外蓦然飘进一个暗红色的影子，轻巧地落在地上。

　　“你回来了。”洛星缇对她微笑，他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缠着时阴森的感觉，原来如此。

　　少女中等个子，一头及腰的长发，齐齐的刘海和发尾都诡异地泛白，好像褪色一般。

　　她看上去十六七岁，脸白得像敷了许多白粉，但实际上她未施任何粉黛。一双线条浓丽的眼睛轻轻合着，睫毛密得吓人，暗红色的长袍的袖子从空中落下，看上去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阿飘。

　　听到洛星缇的话，奈梅拉张开双眼，微微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天前。”

　　她微微颌着下巴，没有血色的唇轻轻张开，吐出几个低沉的字。

　　奈梅拉并不常说话，就算说起话来，声音也悠远得像是在空荡的房间里飘荡似的，让人捉摸不透。

　　“回过教舍了？”

　　奈梅拉点点头。

　　奈梅拉在冲锋小队中亲近的人不多，她知道如果洛星缇不在，可以找尤芙尼亚和米歇尔或者找萨杜恩，不过她不太喜欢米歇尔和萨杜恩，所以一般会选择回教舍找尤芙尼亚。

　　“怕是今天来的人太多了，老师忘了和我说了。”

　　奈梅拉并不介意被遗漏的事，只是问道：“你好了吗？”

　　洛星缇露出微笑来：“嗯！很快就好了。”

　　奈梅拉又点头，然后便不再说话。

　　四周安静下来，深秋的冷风通过窗户送进病房，将窗台上绿植的叶子吹得呼呼作响。

　　“等了很久了吧，你应该早点进来的，现在的天气外面还挺冷的。”

　　“不冷。”奈梅拉送出这两个字，似乎觉得这样说并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补充道，“我不想吓到别人。”

　　她的头微微垂下，脸颊两侧的发丝更多地挡住了她的脸。她的身上，黑白两色对比度及其明显，加上暗红色的衣服，总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奈梅拉知道自己长得不讨喜，从小到大，她因为长相和通灵的异能常受欺负，她也已经习惯了。

　　“奈梅拉很可爱，不会吓到别人。”

　　奈梅拉将自己的脸微微从发丝中探出，让灯光照到一点她的脸上，她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一些。

　　看见她脸色苍白，洛星缇关切地问：“在外面有好好吃饭吗？没有受伤吧？”

　　奈梅拉只是摇头，她脸色原来就是苍白的，现在也没有比上次离开时再苍白一些，只不过洛星缇比较爱操心，这些小孩不在他身边，他总担心他们会受苦。

　　“找不到人就早点回来嘛，这是我的错，没有和你说清楚，好在你好好的。”

　　提到她的任务，奈梅拉抬起头，有些着急地分辩道：“我找到了。”

　　“找到了？”

　　奈梅拉点了点头，她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有很多话像从嗓子里涌出来，但却被素来的不善言辞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她呼出一口气，说到：“让德尼说。”

　　她从暗红色长袍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八角形的桃木盘，木盘上用红漆一圈圈写着古文字。

　　这是灵应盘，奈梅拉会通过从灵应盘中召出和她契约的强大灵魂附身。

　　德尼全名德莫斯梯尼，生前是古雅典时期伟大的演说家。

　　曾经的奈梅拉希望通过德尼的演说让大家接纳她，因而在很小的时候就和德尼签了契约，只不过她后来发现别人连听她说一句话都不愿意，更别说长篇大论的游说了，于是就很少召德尼出来。

　　但后来，她的生活出现了转折，德尼成为她最常召出的灵魂之一，也成了她语言表达的老师。

　　奈梅拉开始默念着咒文，霎时，灵应盘的八个角发出荧蓝色的光，如同被风吹动的蜡烛火苗跳动着，这些光飞入奈梅拉的身体里，让她身体的轮廓有一瞬间的敞亮，很快熄灭了。

　　“喝！奈梅拉，这种小事还要我来讲，我平时都白教了吗？”

　　奈梅拉发出了洪亮如钟的声音，虽然还是奈梅拉自己的嗓音，但听着十分有违和感。

　　“不要废话，上将在等。”这是奈梅拉自己悠远的声音。

　　“好吧好吧。”她的脸微微朝洛星缇的方向抬起，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啊，娃娃脸上将。”

　　“好久不见，德尼，最近还好吗？”

　　“跟着奈梅拉自然少不了吃苦的，但不会比以前更坏了。”

　　“不要多话，德尼，说情况。”听到德尼的抱怨，奈梅拉有些不情愿。

　　“好吧，好吧，我说。”德尼无奈地摆摆手，“娃娃脸上将，情况如下：奈梅拉问了一大圈的鬼魂，由于其中有一个鬼灵精故意给假消息耍我们，导致浪费了不少时间，但是由于奈梅拉的不懈努力，最终还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其一，罚罪塔的人体改造技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成功，这四个摩罗斯起码经历了近十年的时间试验，而其中扛不住试验而死的孩子恐怕得以十万计。因而，短时间之内，罚罪塔不可能再研究出其他杀人机器出来。

　　其二，罚罪塔之所以最近屡屡进犯我国，是因为我国有罚罪塔实验所需要的东西，至于屠城只是幌子。这一条需要验证真假，因为只有一个鬼魂透露给我们，其他鬼魂都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其三，这四个摩罗斯的能力有强弱之分，并且也都有二阶段，在某些条件下，他们可以比平时强许多倍，这些鬼魂最畏惧的是替·摩罗斯，听说他的二阶段是四个摩罗斯之中最强的。

　　……”

　　德尼又条理清晰地列举了一些打听到的消息，最后，他总结了一番，并再解释了关于摩罗斯踪迹的任务。

　　“我们找到了兴·摩罗斯，在你们离开苏尔的同一天，而且和你们离开的地点很近，都是在郊外的密林里。赶到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个新生的鬼魂，她在她的尸体旁徘徊不去，仿佛在等着什么。

　　她死于兴·摩罗斯的鬼面蕾丝伞的刺伤，整个身体都被穿透了。她一边转来转去一边喃喃着‘键裂之矢’，还好她刚死不久，生前的记忆还没消散，我们可以打听到发生了什么事。

　　解释了我们的身份后，她告诉我们，就在不久前兴·摩罗斯正在追着一个怪物，兴·摩罗斯自己说，如果把那个怪物收了，她就可以变成四个摩罗斯中的最强。因为情况太过紧急，她只好出来为怪物的逃脱争取时间，

　　‘虽然不知道那个怪物会不会害死别人，但总比摩罗斯得到力量后伤害要小’那个鬼魂是这样说的。

　　我们在现场确实发现了除了她和兴·摩罗斯之外的其他生物的踪迹，那怪物将林子压出一条路来，正是朝你们营地的方向去的，不过到了一个地方压痕就消失了，地上留下了许多爆炸的黑色痕迹，我们怀疑，那个怪物应该是被兴·摩罗斯的同伙发现并遭到了攻击……”

　　洛星缇将前面的信息一一记在心中，然而听到后面，洛星缇的眼睛越瞪越大，意识之海中的提丰还在哈哈大笑：

　　“对，对，那个‘怪物’就是咱，还好有那个姑娘帮我，不然咱就被兴·摩罗斯暗算咯！”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说？”

　　“一下子太多情况了，我忘了说嘛，不过现在咱什么事都没有，你不用担心。”

　　洛星缇并不是不担心他，问题是有人因救他而死，而且兴·摩罗斯还在苏尔，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其他事来。

　　他本来就决定在去迪克斯回一趟苏尔，现在更是觉得这行动刻不容缓了。

　　奈梅拉从他的脸色中一下明白了他的担忧，来不及等德尼解释，就急切的说道：“兴·摩罗斯已经离开苏尔了。”

　　德尼也帮腔道：“对对，苏尔的鬼告诉我们，她回罚罪塔去了，离开的时候十分生气，想杀光苏尔的人发泄呢，但被人制止了。”

　　“谁？”

　　谁有足够的实力制止兴·摩罗斯？

　　“没打听到，因为他散发的气息让那些鬼很害怕，全都躲起来了。”

　　洛星缇略微松了口气，虽然此者的身份还充满了谜团，但既然他阻止了兴·摩罗斯，应该不至于和至福乐土为敌。

　　或许是其他没有异化的神灵也说不定，所以那些鬼魂才纷纷退避。

　　如果真的是没有异化的神灵，它能从兴·摩罗斯的手上救下苏尔的民众，那说不定也能从异化的提丰的手上救下莫里斯。

　　“别异想天开了，哥们，起码我在苏尔的时候可没感受到其他神灵的气息，你想着的那个小兄弟，恐怕真的已经被我干掉了。”

　　提丰毫不留情地说。

　　“真的吗？”

　　“异化的时候没有记忆，但按照我的实力，他百分百活不下来的。”

　　虽然洛星缇知道这件事也怪不得提丰，但他心中却依旧不太好受。

　　提丰哈哈笑了起来，在他看来，人的死亡不过人的另一种存在方式，由于自己不会死亡，而且内心天神和人类地位的差别，他无法理解人会惧怕死亡，也会因为别人的死亡而难过。

　　“别担心，哥们，我之后去走个关系，让他投个好胎。”

　　说出这句话的提丰让洛星缇感到有些邪门，他一下感觉对方完全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

　　“你之前提到的那个人类朋友，你让他投好胎了吗？”

　　提丰顿住了，洛星缇突如其来的攻击性让他一下子有些懵，他的声音有些平静下来：“……我也受罚了，所以没赶上送他最后一程，我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

　　“很多事情是预料不到的，就像你可能预料不到，与其投胎在下辈子过上好的生活，他或许更想守住这辈子的幸福，他一投胎，和你的缘分就彻底斩断了，这是他想要的吗？”

　　意识空间中，提丰仿佛变成了雕塑，风从他身体流过，蛇形的瞳孔微微颤抖着。

　　他再次想起那个人死前看向他的眼神，他一直以为那眼神是对着向他举起刀戈的人们的，但他现在才恍然发觉，或许那眼神也是对着他的。

　　他在怪他，明明有能力出手帮他留住这辈子的幸福，却选择袖手旁观，让生命从他指尖溜走。

　　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就连提丰自己也不明白，他已经死了上千年了，但提丰现在还是保留着过去和他相伴时对语言习惯。

　　或许是因为，他与自己的缘分被他斩断了，他却不愿意接受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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