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无常惊奇录

　　二十一
　　从派出所再次出来之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背包，还去感谢了一下这些天给他饭吃和地方住的周队长。
　　虽然显得有礼貌，但是实际上是绝对的无耻。
　　其实落魄又如何呢？总能找到比自己过得更加糟糕的人，王福喜就这么将自己哄好了，并因此变得高兴起来。
　　他找到一间早餐店坐下，老板娘认得这个老流氓，于是让自己老公赶紧将女儿送去学校，
　　她站在灶台边上，也不问王福喜要吃什么，只是在一边忙碌一边留意他。
　　王福喜看了一下贴在墙上的菜单，对着老板娘说“给一份肠粉，加蛋。”
　　“先付钱后吃。”老板娘不抬头看他，只是开口提醒。
　　王福喜扫码给钱，然后等着吃早餐，还去打了一杯免费的豆浆，边喝边吧嗒嘴，整个人惬意得不像死了女儿。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王福喜思考着。
　　上班时间，店里的人越来越多，班羚一进门就看见王福喜坐在那儿，她撇了几眼王福喜，和老板娘点头打了招呼，扭头取走自己订的早餐就走，一丝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王福喜出来了。班羚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给孟识明发消息，王福喜现在在老板娘的店里呆着呢。
　　我不想再看见他了[抓狂]。孟识明消息回的飞快，啊啊啊，他好麻烦啊啊啊。
　　还在手机背面呆着的王溪自然不愿意听到这话，但是由于之前她爸爸大闹医院的事情，实在是说不出口自己爸是个好人这种话，于是选择闭嘴装聋。
　　我也不想看见他了，看见他我都焦虑了。班羚发出“悲伤到变种”的表情包。
　　王溪知道她们这几天都在蛐蛐自己爸爸，只是实在是没法反驳，但凡有点良心，看见他这几天的作为之后，都做不出给他说话的蠢事。
　　于是王溪只能有良心的憋屈着，想着找个机会给自己爸爸找回场子。
　　店里的王福喜吧嗒吧嗒地吃完了肠粉，用豆浆漱漱口，脑子里面冒出一个不错的主意。
　　他决定去找自己之前的兄弟聊聊天喝喝酒，毕竟有些时候，流氓总是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因为王福喜的出来了，几个办公室的人心里发慌的上了一天班，而且估计在他坐车离开之前，大多数人都会人心惶惶。
　　王溪在工作日憋了一天，还是找不到给自己爸爸找补的方式，她的怨气明显到孟识明不能忽视，于是孟识明逗了她几遍，让她生气的样子逗自己开心。也算是这一天的人心惶惶里面的一分轻松。
　　当晚九点整，青镇人民路发生车祸，两人受伤，其中一人伤势严重，目前正在医院治疗。
　　青镇依然人心惶惶，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其他事情，而不是王福喜。
　　医院的灯光晃眼，让人无法集中精神。孟识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跟上飞速经过的病床。
　　“让开！”医护人员的声音在灯光里面横冲直撞，然后随着急救大门的打开关上，消失在门后。
　　然后孟识明看见了熟悉的人，孙持英带着宋喜佟急急忙忙的来到医院，被安排在急救室外面等待，孙持英的身体僵硬，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她紧紧抓住宋喜佟的手臂。
　　“妈妈，痛。”宋喜佟拍了拍孙持英的手臂。
　　“好的。”孙持英机械的松开手，继续看着闪亮的红灯。
　　怎么会这样？孙持英听到消息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就算她现在带着女儿到医院急症室外面等待，她也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
　　宋喜佟穿着睡衣坐在孙持英身边，认真思考着解题方式，她的口袋里面还装着几颗透明玻璃珠。最近那个给她玻璃珠的奇怪东西能跟自己聊天了，刚刚它告诉自己，爸爸要死了。
　　因为车祸吗？宋喜佟问那个东西。
　　是啊，因为车祸受伤太严重，所以要死了。邪祟回应，不过你还有妈妈。
　　宋喜佟看着抓住双手，全身僵直的母亲，小小的叹气。妈妈帮不上忙，她也生病了，之前老是住院。
　　邪祟跟着叹气，班羚说不要将事实告诉宋喜佟，但是它觉得宋喜佟就算知道事实也不会接受不了。
　　二十二
　　宋喜佟身边有一只邪祟。王溪看着正在摆动触手的黑色东西提醒孟识明。
　　因为她妈妈被邪祟缠上了。孟识明回应，我之前处理过他们家的事情，说起来，就是在你住院期间的事情。
　　王溪盯着邪祟摆动的触手，那说不定我见过她们呢，但是我想不起来。王溪记得清楚死亡的感觉，但是记不清楚自己在医院的生活实际如何。
　　她的眼神移动到正在坐在宋喜佟身边的孙持英身上，又移开。
　　孟识明看着红色的灯光，安安静静的任由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员穿过自己的身体，小小的邪祟不敢靠近走无常身边，所以在她的身边一米范围内，形成一个在阴间来说，相对干净的区域。
　　“你今晚要接走这个房间里面的人吗？”王溪以灵魂的状态站在她的身边，也抬头看着亮起的红灯。
　　“是啊，他要死了。”孟识明说“他本来可以不在今天死去的。”
　　一个匆忙矮小的身影穿过孟识明的身体，差点跌倒在地上，她想要继续往前，两条腿却支撑不住她的前进，她仰头看着红色的灯，呜咽发出哭声。
　　“惠姨，先坐下。”护士长看见摇摇欲坠的女人，走上去扶住她“阿英，过来扶住你家婆。”
　　孙持英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肢体僵硬，急匆匆走过来，抓住惠姨的手臂，两个年轻女人托着、拖着一个年老的女人来到凳子边上，尽量轻轻的将她放下，避免她破碎。
　　“奶奶。”宋喜佟看着歪斜在凳子上的惠姨，叫了一声，然后靠到奶奶身边“不要哭。”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苗爱薇有点欣慰，但是看到表情呆滞的孙持英，又觉得这个家实在是难办，没个能撑起来的人。
　　惠姨的眼睛红的厉害，却流不出眼泪，她抱住宋喜佟，脸上的皱纹纠结，低头将脸靠在宋喜佟的黑发之中，嘴里痛苦的呜咽哭声低下去一些。
　　“我找点水给你们喝。”苗爱薇推了一下孙持英，眼神示意她过去安慰惠姨，你的女儿都这么懂事了，你还不过去？
　　而且以后家里就要靠你了。这句话苗爱薇也不敢说出来，毕竟现在孙持英的精神状态也并不稳定，她害怕刺激孙持英。
　　孙持英的身体还是僵直的，她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惠姨旁边的凳子，伸手抱了抱惠姨，动作和惠姨对待宋喜佟的形成鲜明对比。
　　看见她的动作，苗爱薇并不安心，但是想着好歹是有所动作，至少没有消极对待，便说“你们在这里呆着，我很快就回来。”接着她看向年纪最小的宋喜佟“不要让妈妈和奶奶走开，知道吗？”
　　宋喜佟点点头，奶奶抱的很紧，她不喜欢自己头发里面充满奶奶潮湿悲伤的呼吸。
　　“奶奶，你坐好，我在的。”宋喜佟拍拍惠姨的肩膀。
　　惠姨抱得更加紧，一点也不打算松开手了。
　　宋喜佟默默叹气，任由奶奶抱住自己。
　　直到苗爱薇带着水回来，才将惠姨劝住，让她喝下温水，稍微冷静下来。她颤抖的手抓住塑料水杯，水杯是软的，用力捏住就会变形。
　　在喝水的过程中，温水顺着她的手流下，弄湿了她的衣袖，也弄湿了紧紧被抱在怀里的宋喜佟。
　　“奶奶。”宋喜佟伸手扶住她的手“奶奶，慢慢喝。”
　　宋喜佟的冷静反而让孙持英感到心底发凉，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觉得她变得陌生起来。
　　“你爸爸在里面急救，你为什么不哭？”孙持英的表情从僵硬变得扭曲起来“为什么你不哭？”
　　苗爱薇擦察觉到不对劲，伸出手抱住孙持英的肩膀。
　　“你也要哭出来啊。”孙持英的声音颤抖着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宋喜佟“你为什么不哭？”
　　“英伟还在抢救，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冷静点。”苗爱薇使劲抱住孙持英，也在努力劝说她冷静。
　　她发病了。邪祟小声跟宋喜佟说。
　　是啊，时不时的。宋喜佟看着母亲，觉得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熟悉的模样。她伸手拍了拍颤抖的奶奶。
　　“你给我闭嘴！”惠姨忽然站起来，手上的水杯跌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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