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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散
异姓女子登基,朝野哗然。
武帝退居,日日守在塔中不出,不见众臣。
季嫣率先在朝堂之上恭立新主。
除夕夜,新帝下旨改国号为“永乐”。
君卿坐在梨园中,看着已停的风雪,看着张灯结彩,迎接新年的一片喜庆。
小福端着碗,跑到她身边:“师父,快尝尝我的手艺!”
君卿瞥过去一眼,那碗里黑糊糊的,要不是泛着香甜,她都要怀疑那是什么穿肠毒药了。
“你这是想给为师下毒?”
小福瘪嘴:“什么嘛!这是汤圆,我们以前过年,娘亲都会给我煮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煮着煮着露了馅,芝麻全都流出来了……”
她越解释,声音越低,偷偷觑着君卿的表情,看到她一副唇角含笑的模样,又恼羞成怒,把碗往桌上一扔:“哼,师父爱吃不吃!”
“吃吃吃——”君卿压着嘴角,去端碗,勺子搅了一搅,也不知道放了多少馅,浓得勺子都蒯不动。
她犹豫着,又见小福一脸殷切期盼的模样,想着孩子第一次下厨,不能打击她的自信,干脆一狠心闭眼喝了算了。
正要抬碗,门外忽然传来了两声“笃笃”的叩门声。
“谁这么晚会过来?”小福抻着脖子往外看。
还能有谁。
这皇宫之中,寂静夜里最孤独的那个人。
“去开门吧,该是你日夜念着的那位。”
“啊?”小福猛然反应过来,飞扑过去开门。
长乐仍旧是一袭白衣,只是外面披着紫色的锦袍,她没有提灯,想来是护送的人已经被遣退,反是拎着一个檀木食盒。
“长乐姐姐!”小福惊喜不已,“你,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长乐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不高兴我来?”
小福瞬间红了脸,绞着手:“怎么会,我只是以为……”
长乐紧了紧外袍:“快些请我进去吧,雪停了,如今可冷了。”
小福忙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引人进门。
她四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案台,笔墨,木架,书卷,还有那张琴。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是从前的那位女子,面容更加年轻,坐在那椅子中,长乐几乎要分辨不清。
君卿回首朝她笑:“快来尝一下小福的手艺。”
小福一听,心中羞愤,忙冲上去,夺了那黑碗,箭一般冲到小厨房,把东西倒了。
君卿猝不及防,这端手里还举着那勺子,芝麻糊还黏在上面,要落不落的,那端就见小福面不改色地走出来,给长乐倒了一杯茶,气定神闲,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叹为观止:“所以,你是真下毒了吧?”
小福哼了一声,不理她,挤着长乐坐在她身边。
“你干脆挂她身上得了。”君卿悠悠道,她放下勺子,看着长乐,“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她后来也是听江海说,才知道,当日德仁宫内,武帝把江山拱手让人,并非是他知人善任,心中早有决断。而是早在她们去之前,长乐的人就已经将皇城包围起来。
并把这个消息传到武帝耳朵里。
她在赌,若他誓死也要一战,往事重演,纵使血洗,也不会放过。但她选择只身入宫,不带一兵一卒,展示出莫大诚意。
武帝洞悉了她的意图,便顺水推舟让了位。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一道传位的圣旨,竟是早已写好的。
朝中自然不少人反对,所以她忙得昼夜颠倒,分身乏术。
“我是来给你送消息的。”她道。
君卿看她面上带笑,心念电转间,便已猜到是何事,不觉坐直了身体。
“如何?”
她从怀中掏出个物件,递到她手心。
“如你所愿。”
白玉双角雕龙环佩,上系青白双股曼陀罗结,下坠南红平安扣与月色流苏。
再见此物,竟有时光蹁跹,故人已去,生者复哀之意。
她细细摩挲着那枚玉佩,直到烛火被风吹得猛然一晃,才醒过神来:“为何又重新给我?”
长乐笑着饮茶:“这本就是你的。物归原主罢了。”
君卿看着她:“如今你刚即位,根基不稳,正是用人之时,飞花虽为江湖组织,却势力庞大,且都是你的心腹,危难关头,可助你一臂之力。你怎么……”
“正因如此,我才要把这玉佩还给你。”她看着那案上的琴出神,“任何人,不论她如何为国为民,心系百姓,一旦站在权力的巅峰,时间一久,都无法保证她的初心。”
她声音很轻,语气也很轻:“飞花是她一手创立,最初只为给我这样的人以庇身之所,时间久了,被皇室掺手后,性质慢慢也变了。也许三年五年,我还能记得自己的出生,自己的来路,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谁也无法保证。”
“当我居高临下,被所有人都恭维顺意时,我还能看见,听见,那些真正的,依旧存在的痛苦吗?”
“君卿,我把这枚玉佩还给你,把飞花重新彻底剥离出去,是希望它永远都握在百姓手里,这样它的初心便亘古传承,永不改变。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所做的一切,她都看着呢……”
若说从前,君卿虽知她心性坚韧,智计无双,直到今日,今夜,她把飞花重新交到她手上的这一刻,君卿才真正意识到她的深明大义与远见卓识。
雪已经停了。
窗外的月光,照在皑皑白雪之上,竟比屋中的烛火还要明亮。
梆子声响,旧岁已去。
“阿无,你听……”李硕轻轻握住棺材中那人的手,透过窗,看着皎皎月色下的连绵殿宇。
“新年,要来了。”
*
他是要死了吧。
意识逐渐飘离,身体的温度随着体内的真气,一点点流走。
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汨罗看着她的脸,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心想,傻君卿,你以为圆了我的愿,打晕我,一个人去救下他,不论是死是活,等我醒来之后便可心无挂碍,自此逍遥?
傻子。
你是低估了我,还是低估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耳中响起嗡鸣,他深知自己大限已至,忍不住去够她的手。
一寸,又一寸。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心满意足,缓缓闭上了眼。
你还在为这一张脸而心生不安吗?
傻子。
我很庆幸……能有这样一张脸……入你的眼……
他笑了。
人死不能复生……
这样,你会永远……记住我吧……
天地间,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汨罗想睁开眼,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开。
所以,我是已经死了吧。
他想。
遥遥地传来一阵声音,分辨不清那是什么,紧接着便是话语声,带着浓浓的笑意。
“师父,你这琴声可比长乐姐姐差得不止一点半点啊……”
“好你个小福,最近真是纵得你这张嘴……我看你也别叫我师父了,我跪下来给你磕个头,干脆认你作师父吧!”
“哎呀,我就是随口说说,师父你怎么还动气了?”
“我是治不了你了,我要给长乐写信,你在我这也浪荡得够久了,让她明日就派人把你接回宫去,看你整天没个正事干拿我寻开心!”
“师父……你可是我亲师父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要赶我走!你难道不爱小福了吗!师父——”
“……”
“……师父,要不然我写信给李师父,让他赶紧回来,而且回来别走了,好好再教一教你这琴技吧……”
“师父,技艺不精,不丢人,只要潜心学习就一定有所精进……诶——师父,你怎么还动手呢!我还是个孩子啊——”
只听哐当一声响。
汨罗觉得自己的身体猛地一沉,而后所有声音都消失。
这就是死亡吗。
他心心念念,却还能再听到她的声音,是不是自己已经变成鬼魂了,盘旋在她周围?
她还活着,还很幸福。
视野中,白茫茫的一片,渐渐开始泛红。
“咦?”小福猛然顿住了身体,“师父你快看!”
君卿招式未收:“看什么看,你还是先看招吧!”
小福人退至榻边,忙侧身滚了半圈,才堪堪避开她的掌风,那风向后袭去,劈开了床幔,大红色的薄纱缓缓飘落,笼罩住榻上之人。
君卿看着这断了床腿的榻,又裂了床幔的顶,要不是床上还躺着个活人,她高低要把这妮子捉起来好一顿屁股抽打。
“你倒是会躲。”她哼声,“起开,修床。”
小福捂着屁股躲到一边去了。
君卿掀开那床幔,躺着的人眼皮滚动了一瞬。
君卿瞬间顿住,紧紧地盯着他。
小福也看到这一幕,猛地抓住君卿的手:“汨罗是不是要醒了?我刚刚就看他眼角好像有泪!”
她们等了一会,那动静又消失了。
君卿勉强定了定心神:“出去找个木头来,把这床腿给换上。”
小福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跑出去了。
君卿抬手将那床幔重新系回去。
“君卿……”
她的手瞬间僵住,一时间竟不敢回头,生怕是自己的幻觉,那一声尾音消散,她想抓住,却扑了空,甚至渴盼着能再听一次。
“君卿……”
君卿胸膛剧烈起伏着,她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缓缓转过头去。
只见,那苍白的面孔之上,曜石一般双眸,泛着泪光。
他笑着,呢喃道:“是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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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全文完~~~
接下来是一些碎碎念,可跳过不看。
这本书,从1月到11月,几乎是贯穿了我整个2025,最开始的时候,对这个故事,只是有一个大概的影子,激情写了三章,竟然过签了,当时很激动,激动完之后又开始惆怅,那个时候就隐隐预料到,这本注定要有很多坎坷,可能要写很长时间。
几乎算得上完全新手,之前产出都凭着激情,但是这本,我对它有不一样的感情。纵使这样,没有大纲,又是古言,还是武侠,除去最开始那几章写得比较顺利外,后面几乎每章都写得很痛苦。痛苦引发思考,思考便会痛苦。往复循环。中间一度想过干脆不写了,转头哐哐去写别的文,但是总也放不下,写着写着就会忍不住想起它。就又折回来写。
就这样,一直磨到五月份,那个时候工作突然变得繁忙起来,其实一直也忙,只是那个时候忙得有点吃不消,压力一大就更想写,写完也不能放松,最开始的那种输出解压的模式在这篇文上已经不复存在。我就开始重写了《他是我哥》,完全无厘头的一篇文,自欺欺人式的写了10w字完结。坐在电脑前,沉默了很久,又点开了这本。
还是想写。
现在想想感觉有点中二了,但是那个时候,感觉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支撑着我,我坚信写完这本,我会有莫大的收获。于是,就靠着这股热血,从头到尾改了文,改完后接着写。
更了没多久,又写不下去了。原因有好几个,一个是工作,一个是心态,还有一个,可能我描述不清,我把它归为思想。
工作上不赘述,忙碌,吃不消,以及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让我开始思考工作的意义,以及,人生的意义。一生很长,也很短,我总是想着,等以后,等有钱了以后,等有空了以后…那一天,我忽然在想,我等到的吗?那样的时候。究竟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心态上,好像没有什么人看,几乎是好多次我更了文,没有评论,没有互动,甚至点击也没有。冷清得,会觉得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接着便放纵自己以此为借口,理所当然地断更。不过,这个部分调整了过来,有个朋友曾告诉我,人生,就是不断选择,没有哪个选择是正确的,只看你,最想要什么。那我最最想要的,只是写完它,然后尽可能地写好它。
思想上。这部分,有点复杂,从前不知道,原来人的想法可以变化得如此之快,在写这篇文的时候,我如今,和最当初的想法已经截然不同。以至于,无纲裸奔的我每天都在信马由缰。我觉得这是好事,一成不变,才最恐怖。还在思考,还在质疑,还在努力发出自己的声音,身边,网上,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同伴,我觉得很幸福,也相信,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说个好玩的事情,我一开始很想赶紧写完,赶紧完结,想把它扔进小黑屋再也看不见那些迫切与自我怀疑,但是写到最后这几章的时候,我却开始觉得不舍,甚至还有点隐隐的难过。但是总归,很平静,很幸福地结束。
就像汨罗那样,带着泪,带着笑,呢喃。
是梦吗。
总而言之,大梦一场,了无遗憾。
感谢所有点开这本文,阅读这个故事的朋友,感谢所有评论,投送营养液支持的朋友,希望从梦中醒来的我们,能够更坚定,更有勇气,追逐自己想要的人生。
现在回首,如果要问,写完这本书后,那莫大的收获是什么。
我想,那便是,我坚信了。
我,还是会继续写下去,直到十年后,二十年后,直到我目前无法想象的那个时候,为止。
2025.11.29
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