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女相亲记

　　凌小芊带着满腹疑惑上了火车。
　　在家庭群里发了消息报平安，又问了郑卉是否到家，嘱咐她好好调养云云。退出聊天界面，看着放在置顶位置的熊猫头像，她犹豫着还是发了条消息：我这边在刮风下雨，你呢？
　　发完便息了屏，并不对他抱有期待。

　　熊猫先生：我这儿也是啊，雨下得越来越密了！

　　他居然秒回。
　　凌小芊打开天气软件，不论是江城还是宁州，此刻都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他对她撒起谎来连草稿都不需要打。凌小芊不想再理他，把他从置顶席位上拽了下来。甚至有种想拉黑的冲动，但思及郑卉那莫名其妙的嘱托，还是忍住了。

　　风声雨声，还有车厢里小孩子的吵闹声，实在是聒噪。她本想抓空儿改改策划案，但实在静不下心，便玩了两局吕珐自制的休闲小游戏。

　　卫河站到了，乘客来来往往穿梭在车厢内。凌小芊的位子靠过道，难免要起身让座，她索性站起来，靠着座位站着，等上完客再踏实坐下。

　　“姑娘，这是你的位置吗？”一个带着四五岁孩子的老奶奶问道，显然是想换座。
　　凌小芊点点头。

　　她拿出自己的车票，面露难色，“车票紧张，我和我孙女没在一个车厢，我能跟你换个座吗？”

　　凌小芊低头看看，她的座位在5号车厢，这里是2号车厢，离得确实不近。她还有一站就下车了，行李也不少，实在不想挪动，但看到老奶奶灰白的头发、小孙女懵懂的面容，还有那张被满是皱纹的粗糙的手攥得发黑发皱的纸质车票，到底于心不忍：“行，您坐这儿吧。”

　　在老奶奶的声声感谢中，凌小芊背上行李，提上袋子，摇摇晃晃地往5号车厢走去。刚走两步，便被那小孙女追上来，塞给她两个大红苹果，稚声稚气的：“奶奶说，祝姐姐一路平安！”她腼腆地笑了笑，就跑进了奶奶的怀里。

　　凌小芊也冲她们笑笑，开心地塞进了手提袋里，关于刘天致的烦闷也消散了几分。

　　车厢晃动得厉害，她两手都提着重重的袋子，艰难地保持着平衡。此刻，凌小芊十分后悔，为了省几十块钱，不坐高铁坐绿皮火车，真是又慢又破旧……

　　终于到了！49号！还靠窗！
　　但她的位置上却坐着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小桌子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时不时敲几下键盘，像是在工作。
　　凌小芊没有言语，左右就一站了，有位子坐就好。她低着头收拾行李，想把它们一齐塞进座位下面，然而，座位下已经放满了行李箱……

　　“我帮你放上去吧。”男生起身，指指上面的行李架。
　　凌小芊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谢谢哈！我下站就下车了，太麻烦了，我在这儿挤一挤就好。”
　　“不麻烦，”他笑得温柔，带着黑框眼镜，显得很亲切，“我也在林海下车，行李也在上面，顺手的事儿！”说着就开始搬行李。
　　凌小芊道过谢，偶尔搭一把手。很快三大件行李都搬了上去，座位一下子宽敞许多。

　　他将电脑收起，打算为凌小芊让座，“不好意思啊，我以为这儿没人，就占了会儿你的位子。”
　　凌小芊拦住他，将换座的事说了，“你就坐这儿吧，离桌子近，方便工作。”她指指电脑。
　　男生也没推辞，道过谢便坐下来继续工作。

　　旁边有个专注工作的人，凌小芊自然被感染，默默退出游戏界面，打开策划案文档……
　　互动性、转化率……凌小芊盯着策划案，大脑不停运转，却怎么也想不出更新颖的玩法。偶一抬头，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孤舟辞”的PPT界面，她不觉伸伸脖子离近些看看。
　　男生似乎察觉到，停止敲键盘，转过头来扶了扶眼镜。

　　“啊，我不是故意看的，”凌小芊退回正常社交距离，“我也在做《孤舟辞》策划案，没想到你也……哈哈好巧哦。”面对他疑惑的目光，她有些尴尬。

　　“你在盛世工作吗？”他好像有些羡慕，“我不是那儿的员工，就是随便写写，有活动就去打打杂，长点经验。”

　　凌小芊有些兴奋，原来是同路人。

　　“我也是帮朋友的忙啦！之前在盛世实习，毕业后就回林海工作了。托朋友的福，偶尔能接触到音乐，就很满足啦！”

　　男生也不再拘谨，两人聊得很投机。关于音乐，关于《花间酒》专辑，关于《孤舟辞》的营销……

　　“你也喜欢果果老师呀！”
　　“是呀，果果真的太厉害了，用一个词来概括，应该是——”
　　“侠骨柔肠！”两人异口同声。
　　“哈哈哈哈哈！”

　　“我也不是音乐科班生，不过也在努力学习创作中！”
　　“真羡慕你，能在坚持在京北追梦！”
　　“我才要羡慕你呢，能参与《孤舟辞》项目营销！”

　　当然，更详细的个人隐私，以及《孤舟辞》的保密内容，凌小芊都避而不谈，男生也很有分寸，没有触及敏感内容。
　　凌小芊没想到，自己这个社恐有朝一日也能变成自来熟。

　　男生十分大方地给凌小芊分享自己做的PPT：“我根据目前释出的一点物料做了个宣传方案，”他一页页翻着PPT，最后一页歌词和简谱，歌曲名是《孤舟辞》，“玩了下同类型的游戏，听了些比较燃的古风歌，一时手痒，就写了写，算是同人曲吧，”他摘下一只蓝牙耳机，“要不要听下demo？”

　　凌小芊亮着星星眼，使劲点点头，接过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耳机暖暖的，上面还保留着他的体温，但他二人都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暧昧。他们的心思全在音乐上。

　　凌小芊跟着旋律轻轻晃着脑袋，沉浸其中。他的歌词很通俗，或者说就是大白话，也没什么意蕴，但曲调极好，很独特，有点吊儿郎当的认真感，轻松自在，内里却有根弦一直绷着。听着听着，竟觉得歌词的俚俗不仅不是缺点，反而能跟调子融为一体。
　　尤其是收尾：
　　算了吧，回家乡
　　种田养鱼晒太阳
　　江湖梦，太荒唐
　　不如一碗热面汤
　　……

　　凌小芊不觉鼻头一酸，这两句不知道尽了多少奔波在外的追梦人的艰辛。

　　他好像觉察到凌小芊的情绪，给她时间舒缓，自顾自道：“之前我们接了个项目，结果累死累活干完了，甲方没结尾款就跑路了。虽然只是小几千块钱，但当时刚创业嘛，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哥几个窝在地下室里鬼哭狼嚎，顺手就写了这两句……”他说的轻松，脸上还一直挂着笑，但凌小芊知道，这又多难。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凌小芊忽然想起这句话，真诚地说，“你很厉害，真的，比我勇敢多了！”

　　“嗨，”他摆摆手，不值一提的样子，“只可惜我学的理科，文笔这块儿实在是low，倒是比较擅长谱曲。”他很清醒，没有顺着凌小芊盲目自夸，也没有妄自菲薄。

　　“我是学中文的，更擅长填词，倒是谱曲差些，”凌小芊挠挠头，随口道，“咱们刚好互补！”

　　“那有机会一定得合作一下呀！”

　　两人畅聊一路，不知不觉已抵达林海站。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凌小芊虽然常备雨伞，但只带了一把。此刻车厢门口排满了要下车的旅客，七嘴八舌都在埋怨这个坏天气。

　　“你带雨伞了吗？”凌小芊收好行李，问道。
　　“没有，”男生苦笑，但并不着急，“出站打个车就好，你呢？”
　　凌小芊骄傲地拍拍背包，“我当然会‘未雨绸缪’啦，那出站路上我们一起走吧！”
　　“好啊！那麻烦你啦！”他并不矫情地推辞，很是爽快。

　　他只带了个20寸的小箱子，便自告奋勇替她背着双肩包，又抢着帮她拎手提袋。凌小芊便将其中一个手提袋放到他箱子上，自己拎着另一只，又把雨伞递给他：“你个子高，你来撑伞吧！”
　　“好！”他本来正要掏手机，但凌小芊已经将雨伞递了过来，便只好作罢。

　　刚出站，凌小芊打算好人做到底，等他上了出租车，自己再去等公交。
　　两人在轿车区域等候，收了雨伞，男生终于腾出了手，“那个，”他再次掏出手机，“咱们要不要——”

　　嘀——汽车鸣笛声将他的动作打断。

　　一辆黑色比亚迪停在他们面前。

　　吕珐从里面出来，看了眼旁边的男生，便十分自然地从他手里地接过凌小芊的行李：“快上车，我送你回家！”

　　“你怎么在这儿？”凌小芊的笑容立刻消失。

　　男生揣着手机的手又放回了裤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恰好来了辆出租车，他拦了下来，“谢谢你的伞，我先走了哈！”

　　凌小芊忙过去同他道别，“今天很开心认识你，咱们——”她拿出手机，难得遇上如此投机的朋友，想要留个联系方式。
　　然而话还没出口，就听“哐当”一声，吕珐和她的行李一起跌在了水坑里。凌小芊少不得过去扶他，边扶边呲儿他，吕珐却只是咯咯的笑。

　　凌小芊是真生气，但出租车上的人却觉得这是小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等她回过神来，出租车已经没影儿了。
　　凌小芊还是被吕珐推上了车，一路送到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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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稍稍平和，毕竟是人家冒雨来接她，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
　　“我在附近办事儿，刚好看到你，”吕珐随便说着，显然不想就此详谈，又道，“那个谣言的事，还有徐一一，都是误会……”

　　而凌小芊却并不想听这些，仍旧在思考上个问题，她翻了翻聊天记录，自己从未跟程瑶瑶说过这两天的行程，除了父母、郑卉，没人知道她的车次呀。难道，真的只是凑巧？

　　“所以，小芊，你能原谅我吗？”

　　凌小芊回过神，她从未真的责怪过他，只是不喜欢纠缠不清的关系，“吕珐，我从未怪过你，也相信你并没有害我之心，因为我们是朋友。”
　　也只是朋友。

　　吕珐将车停在小区门口，侧过身子看着她：“谢谢你小芊，还愿意和我做朋友。那徐一一，她……”他还想帮徐一一说点什么，这是他好不容易搭上的助攻，也是他和她的单位唯一的联络人，他不想就此放弃。

　　但凌小芊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页就算翻篇了，她一个人在林海，凡事多留几个心眼也无可厚非，我们还是同事，是……朋友，”她顿了顿，“她是个挺努力挺上进的女孩子，你们做朋友还是做什么我都支持。”

　　吕珐大惊失色，慌忙解释道：“不是，小芊你误会了，我跟徐一一也就是朋友，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和她是同事，我才和她是朋友的！”他有些口不择言。

　　凌小芊皱皱眉头，有些不满，但仍旧把话说得很委婉：“你和谁交朋友是你的权利，不用顾及我。”

　　吕珐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仿佛离胜利越来越远了。

　　“你去京北玩得开心吗？”他岔开话题，希望能获得满意的答案。

　　“还行吧，”凌小芊随意答道，忽然意识到，他怎么知道我去的京北？便直截了当问道：“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刚是从京北回来的吧。”

　　“呃……”吕珐眼神闪烁，“我……我看了下车次表，这个时间就这一趟车，所以就猜你是去京北了……”

　　凌小芊似信似疑地点了点头。

　　“怎么，男朋友没陪你一起吗？”他得寸进尺。

　　“他有事，”凌小芊不想多说，解下安全带，朝他告别，“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

　　“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他指指旁边亮着霓虹灯的小饭馆。

　　凌小芊摆摆手，笑着感谢他的好意，“太晚了，还下着雨，路上不安全，你早点回去吧！”她甚至没有客套地说句“改天再吃”。

　　吕珐竟也没多失望，好像预料到似的。他把后座上放着的一袋桃酥递给她，“那就把桃酥拿上吧！都是你喜欢的口味！”见凌小芊没有伸手，便又道：“已经拒绝吃饭了，不会连桃酥也要拒绝吧。”显得刚刚吃饭邀约是什么以退为进的战术。

　　凌小芊只得接下，“那谢谢了！”

　　凌小芊刚刷卡进了小区，吕珐又摇下玻璃冲她喊道：“小芊，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虽然交杂着风声雨声，但他的声音依旧十分清晰，让人无法装作没听见。
　　凌小芊回头，“是，我们是朋友！”

　　嗯，是朋友就好，是朋友就意味着有再进一步的余地。何况，他们还有几个共同的朋友，他们的生活注定交织在一起。想着这些，吕珐笑着驶离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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