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知春意

　　她很想他。

　　思念是曾经的神女无法感知的东西。
　　神的情感总是淡薄的。

　　如今这段情感，因为变为了人，变得深刻，深刻到她有一刻想不管不顾的走过去告诉龙，她很想他。

　　百步阶梯，她每走一步都要喘一口气。
　　但每走一步，当年的记忆就更为深刻的浮现在眼前。

　　这里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树，都有她与龙的身影。
　　不知不觉，相伴了千年，她曾有的所有回忆都染上了龙的气息。

　　她的目光扫过一处处场景，最终定格在阶梯的尽头，宫门前的那道巨大身影之上。

　　迎接裴知蓝的是龙长长的尾巴，以及躲避的视线。

　　他在躲什么？

　　近了。

　　看清整条龙的时候，裴知蓝愣住。

　　心中的疑问有了解答。
　　一切都随着眼前的场景而清晰起来。

　　“龙”的角消失了——
　　——怪不得他不愿意露出上半身。
　　怪不得她在梦中看到“龙”的第一反应就是蛇。

　　蛇从来都是龙，只是因为没有了角。

　　最后几步，裴知蓝是跑过去的。
　　她身体还未恢复，左脚抬右脚落，乱的绊了一脚。

　　还以为会摔到龙的面前，熟悉的龙尾将她托起。

　　竖直的龙瞳看了她一眼，又埋入盘起的龙尾之间，埋入的还有整个龙首。
　　他仍然不愿意将头露给他看。

　　“阡......”

　　腰上的尾巴没有离开，一股力道拉住她，让她更加靠近龙。

　　龙的气息是那样浓郁。
　　她之前没能分辨出来。
　　真是傻啊。

　　只是一眼，龙角断裂口狰狞的模样，深深映入她眼帘。

　　“阡，让我看看。”

　　龙晃了晃尾巴，固执的将头埋得更深。
　　偏偏尾巴却不肯松开。

　　-

　　身为烛龙最后一条血脉，他理应喜欢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无尽永夜中除了怨便是魔，到处是黑气，除了黑，便没有任何其他色彩，他不喜欢，但也无所谓。
　　都习惯了。
　　若不是那道金光让他提起兴趣，他也懒得离开无尽永夜。

　　金光将他指引到人间。
　　这里有各种色彩，而他一眼看中的便是无数金光围绕着的神女。
　　她说要带他走。

　　她长得怪怪的，和无尽永夜里的东西不一样，和自己更不一样。
　　但是她给他的感觉太温暖了。
　　好舒服。
　　和她呆在一起好舒服。

　　他忍不住跟着她走。
　　每当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就忍不住甩尾巴。
　　一路跟着神女回到她的宫殿，里头藏着九天之上无数奇珍异宝。
　　但是比起这些珍宝，他更喜欢神女。

　　她教他读书教他写字......
　　给他一切不曾有过的体验。

　　想要一直和她呆在一起，想要她一直不移开视线，想要她的手多摸摸他的龙角......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想要靠近她，被她注视，被她抚摸。

　　或许当他还是龙的时候，尚分不清对神女的感情，一切都只是追寻本能。
　　但是在正式成为人以后......有了人类情感的认知以后......

　　从一开始对知的感情就是不一样的。

　　魔域封印的事情后，他在充满神女气息的寒玉床上醒来，不见神女踪影。
　　从未感觉过的恐慌。

　　他翻遍了九天，也找不到她。

　　他告诉自己，神女只是有事离开......
　　第一个百年，他自欺欺龙，以为守着宫殿等神女回来就可以。

　　事实是，神女并没有回来。
　　她不要他了！
　　神女的气息在逐渐减弱，他的心疯狂叫嚣着，曾经的克制全部化为齑粉，他一定要找到她！

　　可，还是找不到她。
　　没关系，再等一次。知也出去过一千年没回来不是吗，再等等......
　　压下暴戾，他耐下心，剥掉了半条龙尾的鳞片。
　　又过去一千年，这一次，他不打算再等了。
　　他去了凡间，她不是最爱凡间了吗？如果他把凡间的人都控制了......

　　然而就在这些心思即将主宰他心神的时候，他终于感受到一丝神女的气息。
　　就在宫殿书房。

　　书架上摆着几卷带有神女气息的书卷，里面还蕴含有神女的一缕神魂。

　　虽然缺失了主魂。
　　但没有关系，他是烛龙，只要有一缕神魂，就可以用他的血做引寻到主魂。

　　她去哪里，他都要跟去。

　　他用自己的血祭炼衍算，循着神女的气味遁入轮回时空。
　　然而神女的主魂竟因为凡间祈愿波折不断，竟游离至千年之后。凡间早已天翻地覆，未来，哪怕是他也无法突破限制，直接穿梭到她身边。

　　他太担心神女了，将自己大部分神魂都封于宫殿中——他将九天的宫殿一起带去了轮回时空，只为了给神女一个家。
　　在轮回中，他不断衍算，一次次尝试，未来无法突破，但过去可以。
　　神女留下的那丝神魂便涉及一桩千年前的人间祈愿。
　　以烛龙之血祭炼，又衍算千年，终于连接了千年前的时空。

　　时间太久了，失去了龙角和大部分神魂的他，已忘记太多的事情，只本能的跟随神女进入了书卷所记载的那个时空。

　　在这个时空里，他是她的表兄。
　　他们还有联系，但也仅此而已了，记忆被封存，什么都不记得。而他的主体则留在宫殿内，与神女的主魂一同穿越时空而来。
　　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次见到“表妹”的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那是他的主体和他产生了联系。

　　但神女对他的吸引又何须记忆的加成。
　　他忍不住去看她去关注她，他早已不想只当她的表兄了。

　　人类的情感比龙时候的他内敛许多，他能感受到自己对她的不同，却不像龙形时那样表现出来，只关注着她，生怕唐突了她。
　　可心底里，都是一样的。
　　想要和她一起，想要被她占有......

　　如今他坐在宫殿台阶上，看着恢复记忆的神女一步步踏上台阶，像极了千年前神女外出归来的场景。
　　可身体在叫嚣着，她能放弃你一次，就能放弃你第二次。
　　她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他还可以一步步徐徐图之——她是来投奔季府的娘子，他可以一点点侵入她的生活，让她习惯他的存在，然后以人类的方式，与她在一起。

　　但是，她恢复了记忆。
　　作为神女的她，又岂会选择他呢。
　　毕竟，他已经被放弃过一次了......

　　已经两千多年了，两千多年没和她在一起了。
　　他不能再忍受没有她的时候了，一分一秒都不行。

　　龙伸出了舌头，丈量着她的身形。
　　如果能把她和他的尾巴永远绑在一起......

　　龙目光深沉，隐在尾巴下的面容早已褪去青涩天真。只在神女面前的纯净懵懂被晦涩遮盖......
　　早已不是对感情懵懵懂懂的龙，体会了凡间人类的情感后，他知道自己对神女不仅有着渴求、占有......
　　还希望神女眼里只有他一条龙！

　　但是他又充分明白神女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
　　千年前，神女就为了凡人放弃过他......
　　再来一次，神女还是会那样选，神女日日夜夜在宫殿内处理凡间祈愿的模样，深刻印在他心中，他知道，比起凡人，他没有任何胜算。

　　龙卷起舌头，吞下舌尖的苦涩，甩了甩头，深沉如墨的龙瞳从缝隙里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神女。
　　没关系，他也可以是凡人......
　　已经当了二十年的人，人的情感人的神态人的行为，他都可以模仿出来。
　　如果她对是龙的自己露出一点点厌恶的表情，他就变成人——永远的变成人。

　　龙将头埋在张开的龙鳞之中，没有第一时间将失去龙角的容貌露给神女看。

　　他心思千回百转，他记得神女最爱他的龙角，第一次见面时，视线就在他龙角上停留最久。
　　如今没了龙角的他，还会被神女怜惜吗？

　　他等在这里，等她一步步靠近。

　　神女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浓。

　　-

　　裴知蓝忍住颤抖，主动伸出手，又主动摸上龙半开的龙鳞。

　　比起之前看到的，整一条龙身上的龙鳞竟有不少伤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

　　想到当初那场大战，她几次三番没能顾及上他，他一定受了不少苦。
　　离去前留下的那些微弱的金光，不过是让他少受一些苦楚罢了......
　　愧欠的苦涩涌在喉咙口，一时无言。

　　百年可转瞬而过，千年却是掰着指头数探着身子熬。
　　当她柔软的手指覆上鳞片之时，龙几乎控制不住身体颤抖。
　　空间的主体与外界的人体完全融合，现在的他已经是完全体。
　　已经有两千年没有被神女抚摸了，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的灵魂都震颤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龙咬下一片鳞，嚼了一嘴的血。

　　裸露在外的鳞片张的更开了，她的手指逆着鳞片一路往上。

　　战栗的快感，终于让龙忍不住呻吟。

　　“抱歉，弄疼你了。”

　　她的声音带有一丝沙哑，不似记忆里那般柔和。
　　可仅仅是听她的声音，也足够了。

　　他好想她。

　　龙将头埋得更深了，盘起的龙尾又紧了几分，连带着缠在她腰间的那一截缩动。

　　裴知蓝被迫更贴近龙身几分。
　　脸几乎碰上了龙的身体。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龙鳞之间，顺着张开的缝隙探入龙的肌肤。

　　龙忍住那一声几乎要出口的喟叹。
　　好想，把她圈起来。
　　用尾巴一点点和她彻底融在一起.......

　　龙阴暗的想着。

　　尾巴却是不断缩紧着束缚她的力道，又在圈住她的间隙里唯恐弄疼了她，小心控制着力度，只敢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吞吐着呼吸，头埋在离她手指最近的那截尾巴下，隔着身体不断吸取她芬芳的味道。
　　尾巴尖早已没出息的疯狂甩动，鳞片不受控制，竖直又翻合。
　　没有鳞片遮盖的地方滚烫的如同万年不熄的神火，仿佛即将点燃他全身经脉，若是神女的手可以伸到这个地方来，用她一向轻柔的力道缓缓的抚平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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