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之上

　　《幻灭心返》
　　然而，乐极生悲，第二天一早，毛熊突然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连站都站不稳，于是赶紧联系了陈胜。
　　挂下电话，陈胜急匆匆的出了房间，鞋子还没提上去，正好撞见美嘉，她抬着小脸问：“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得知情况后，跟着陈胜一起赶到了毛熊的住处，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如过水般，陈胜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毛熊声音虚弱地说道：“我……我头晕得厉害，感觉天旋地转的……”
　　陈胜心里一沉，立刻决定带他去医院。三人匆匆赶到医院，挂号、排队、等待，整个过程让陈胜感到无比焦躁。终于轮到毛熊时，医生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便说道：“先量个血压吧，一千一次。”
　　毛熊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这就要花钱了？”但此刻又晕的厉害，只得乖乖听话。
　　陈胜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们国内量血压不要钱。”
　　护士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你们真穷。”
　　这句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毛熊的心里。他的血压瞬间飙升了，脸色更加难看。陈胜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急，先看病要紧。”
　　护士拿着血压计走过来，动作麻利地给毛熊绑上袖带。量完后，医生看了一眼数据，皱了皱眉头：“血压好高啊，需要再测一次确认。”
　　这次陈胜让毛熊放松下来，量完血压后，医生看了看数据，又询问了几句，然后淡淡地说道：“只是稍微有点高，没什么大碍。回去多休息，注意饮食，调养几天就好了。”
　　毛熊一听，心里更不是滋味：“这就完了？几千日元就买了两句话？”
　　“要不给你开点药？”医生面无表情的问。
　　“蒜鸟，蒜鸟。”毛熊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他可不想再出冤枉钱了，那不是没苦硬吃嘛。
　　毛熊的心在滴血，缴费的时候，他痛苦的捂着胸口，仿佛受了内伤。“几千日元啊，够我吃多少顿烤肉了。”
　　陈胜忍不住笑了：“你就知道吃！医生都说了，你这血压高就是胡吃海塞闹的。”说实话，毛熊本来就胖，来日本后总说吃不饱，挣点工钱全让他嚯嚯了，再加上昨晚音乐会嗨过头了，血压能不高吗？
　　美嘉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毛熊哥哥，你以后可得注意身体。要是再这样，下次我可不敢带你去玩了。”
　　毛熊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这点小毛病根本不算什么，嗨！”随后做了一个扎马步的动作，却没稳住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陈胜独自坐在房间的窗边，手里握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清冷。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国内，飘回了那个曾经让他心动的姑娘。
　　“如果当初没有来日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他常常这样问自己。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总觉得自己的命运像是一场被编排好的剧本，而他只是其中的一个角色，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
　　失眠的夜晚，他点开了久未使用的聊天软件。一个跳动的提示让他怔住——那个他曾反复点开又关闭的头像，雅雯。
　　“听说你去日本了？没良心的，这么久都不联系我。”文字带着她特有的俏皮，仿佛正轻轻戳着他肩膀埋怨，底下却藏着不曾明说的牵挂。
　　陈胜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胸腔里泛起复杂暖意。他慢慢敲下回复：“嗯，来打工了。你呢，最近好吗？”发送后心跳莫名加快，像回到许多年前那个青涩而懵懂的年纪，随即又后悔多问这一句。
　　她的回复很快弹出来：“老样子呀。你在那边过得如何？”
　　他舒了口气，苦笑打字：“还行，就是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想象中？”她发来个俏皮表情，“是不是像动漫里那样，满是樱花和美食？”
　　陈胜不由笑了：“哪有那么好。压力大，工作累。不过……认识了个挺可爱的女孩，帮了我很多。”发出瞬间他就后悔了。为什么提起美嘉？是因她已在心中占据分量，还是想借此掩盖对过去的留恋？
　　“哦？可爱的女孩？看来过得不错嘛。”
　　他急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比我小很多，就是个孩子。”
　　“我可没说什么，是你自己心虚了吧？”她发来偷笑的表情。
　　陈胜无奈地摇摇头，心口忽然一揪。是啊，何必过多解释呢？雅雯有她的人生，而他早已失去过问的资格。
　　“对了，”她忽然问，“什么时候回来？”
　　他停顿片刻，缓缓敲击：“还不知道，工作还没结束……”
　　“哦……好吧。”字里行间能读出一丝失落。
　　望着屏幕，陈胜的心口突然隐隐作痛。
　　或许她的话里藏着未尽的情感，而陈胜又何尝不是呢？不过，这么久过去了，理应都释然了吧。
　　关掉聊天后，陈胜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故事早已落幕，唯有回忆固执地缠绕着每个夜晚。
　　窗外的月光依旧静静地洒落，像一层薄纱，温柔地覆着这个沉默的夜晚。陈胜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远处，城市的灯火零星闪烁，与天上疏星彼此映照，恍若他散碎的心事，明灭不定。
　　他还是会想起她——那个留在国内的姑娘。每当夜深，回忆便悄然袭来，清晰得令人恍惚。人生如戏，一幕接一幕，不由人选。他常常想，如果时间真能倒回，故事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未来的路还很长，而他，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而最终促使他做出决定的，是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天，他发现店里的饭团已经过了保质期，便向店长询问该如何处理。店长望了一眼店外川流不息的顾客，默不作声地撕下旧标签，贴上一张新的日期。
　　陈胜愣住了：“但这些已经过期了。”
　　店长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一会儿，还能吃。”那熟练的动作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那一刻，陈胜心中某种信念骤然破碎。他来日本之前，总听人说这里的商家对保质期精确到分秒，一旦过期便立刻销毁，冷冰冰的现实，彻底打碎了“工匠精神”的滤镜。
　　这样矛盾的生活，陈胜再也无法忍受。干了不到两年，他便毅然选择回国。而与他同来的毛熊却选择了另一条路——哪怕“黑”在这里，也不愿离开。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前田夫人特意邀请陈胜去喝一杯。两人坐在安静的居酒屋里，灯光昏黄，气氛有些沉重。前田夫人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放下杯子，目光有些游离，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陈先生，”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其实……美嘉的爸爸没有死。”
　　陈胜愕然，手中的酒杯差点没拿稳。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前田夫人：“可是您之前不是说……”
　　前田夫人苦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那是我骗她的。我不想让她知道真相，也不想让她卷入过去的纠葛中。”
　　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抚摸着光滑的酒杯，仿佛在回忆那段尘封已久的时光：“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我不会后悔，也不怪他。只是……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回头。”
　　陈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那您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或许她有权知道。”
　　前田夫人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但嘴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等她长大了，把决定权留给她吧。如果她愿意，可以去寻找她的生父。但在她完成学业之前，我不想让她承受这些。”
　　陈胜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沉重。他知道，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寻找到美嘉的父亲谈何容易？更何况，远在中国的那个男人，或许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属于他的女儿。
　　前田夫人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想彻底忘记过去，不想牵绊在以前的回忆中，开始新的生活。所以，这样想会好受一些。”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柔和地看着陈胜：“她的笑容比以往多了很多，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无忧无虑的快乐。我从心底感激你，感激你给了她一份类似于父亲的关爱，这正是她所缺少的。”这段时间，陈胜对美嘉的关爱，前田夫人都看在眼里。正因如此，她决定不再对陈胜隐瞒真相。
　　陈胜心里一阵酸楚，低声说道：“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美嘉是个好孩子，她值得被好好对待。”
　　前田夫人点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这个一向坚强的日本女性，第一次在陈胜面前展现出了她脆弱的一面。她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陈先生。真的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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