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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以情系人
席间鸦雀无声。
一道道目光汇聚在卫璇身上,目光各异。
一位年纪稍长的官员重重“哼”了一声,把头偏了过去,显然是觉得卫璇年纪轻轻,不懂规矩,亦不知何为谦让。
三皇子眸色深沉,凝视卫璇片刻,抚掌打破了寂静:“精彩!当真精彩!卫典正大才,本殿虽早有见闻,今日却更加让我刮目相看!”
他笑声爽朗,随即挥手道,“这最后一道麒麟炙,归卫典正所有,诸位想必也无异议了吧?”
他目光扫视全场,不少在座之人纵然心绪复杂,谁又敢在此刻出声质疑?纷纷拱手附和:“殿下英明,卫典正实至名归。”“吾等心悦诚服。”
侍从依言,将那盘形色俱佳、香气浓郁的麒麟炙端至卫璇案前。
卫璇看着那麒麟炙,没有动筷,反而缓缓道:“殿下谬赞,诸位同僚过誉了。卫璇侥幸,不过是平日打理田庄、核对账目,于术算之道多用了些心罢了。”
“其实——无论身处何位,是内廷还是外朝,是男子还是女子,说到底,皆是效命于朝廷,为陛下与娘娘分忧。珠玉蒙尘,不掩其华;锥处囊中,其末立见。这世间之事,有时看似壁垒分明,实则能力面前,并无绝对的优与劣,只有能做与不能做,会做与不会做之分。”
在做大都不解她忽然说这一段是何用意。卫璇也没有解释和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轻笑一声,道:
“今日殿下设宴,本是雅集,卫璇不敢专美。”她说着,示意侍立一旁的侍女,“这些珍馐佳肴,既是难得美味,独享未免无趣,便请分与在座诸位同尝,也算不负殿下美意,不负此番相聚之缘。”
几名侍女依言上前,熟练地将摆在卫璇面前的几盘佳肴均匀摆置在,桌面上,又将那麒麟炙分置小碟,送至每人案前。
“这……”每个人看着被卫璇让人分到面前的食物,有的欣喜,有的惊讶无比,甚至有的面红发胀。
这算什么?他们被一个女人赏赐了?
一时间,席间气氛更加复杂。
三皇子深深看了卫璇一眼,笑道:“卫典正不仅才学过人,更兼胸襟开阔,本殿佩服。来,诸位,共饮此杯,愿我朝人才辈出,共襄盛举!”
众人纷纷举杯。
酒过一巡,席间一位面容尚带几分书生气的年轻官员,忍不住好奇,隔着席位向卫璇拱手问道:“卫典正术算之能,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下官斗胆请教,不知典正此等精妙算法,是师从何方,亦或是平日有何研习诀窍?”
卫璇回应道:“这位大人过奖。家母生前打理嫁妆产业,其中涉及诸多账目核算,我自幼在旁,耳濡目染,略通了些皮毛。后来亲自接管田庄铺面,更知术算关乎生计盈亏,不敢懈怠,故而时时研习,熟能生巧罢了。”
说的是实话,却并未提及核心。事实上,她自前世便对数字敏感,今生为了掌控产业,不仅重温了前世所知,更与卫竹一同研读过有关算数类无数典籍,甚至涉猎过一些前朝流传下来的孤本残卷。卫竹于武道兵法之外,对此道亦有涉猎,两人时常探讨,互相启发。这些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那年轻官员闻言,眼中钦佩更甚,追问道:“原来如此!不知卫典正平日都看哪些书?可否推荐一二,也好让下官这等愚钝之人学习借鉴?”
卫璇随口报了几本常见的算学基础典籍之名,如《九章算术》、《周髀算经》等,又道:“根基扎实,方能建起高楼。大人若有心,不妨从此入手。”
年轻官员连连点头,正色道:“下官记下了,回去定当潜心研读。”
这时,旁边另一位官员,神色间带着七分钦佩三分存疑,接口道:“仅凭研读这些典籍,便能如卫典正这般……运筹帷幄,顷刻间解出如此难题?”他显然觉得光靠读书难以达到卫璇刚才这般境界。
云夙却慢悠悠地插话:“这位大人,典籍是死的,人是活的。同样的米养百样人,同样的书,也得看是谁在读。归根结底,当然是因为我们卫典正天资聪颖,举一反三,远非常人可比。若人人读书都能如此,那满大街不都是天才了?”
那官员被噎得面色一窘,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卫璇则道:“天赋或有差异,但勤能补拙亦是常理。术算一道,重在理解其中关窍,明晰数理变化,而非死记硬背。多思,多练,尝试将书中之法用于实处,自然能有所进益。”
那官员脸色稍霁,道:“受教了,卫典正所言极是。”
席间又上了不少精致的佳肴,气氛不断融洽。后续又互相敬酒,言谈间也多围绕着一些经史典故、地方风物或是些朝堂轶事进行探讨。
卫璇插不上话,也不想插,大多时候只是静听,偶尔在旁人问及时,才言简意赅地应和几句。
宴会终了,宾客开始陆续告辞。三皇子笑容和煦地命内侍与阁中仆从恭敬相送。
卫璋起身,面色阴沉地经过卫璇席前,脚步一顿,目光剐过卫璇的脸,从牙缝里挤出低语:“卫璇,别得意的太早!山高路远,咱们走着瞧!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卫璇抬眸,迎上他怨毒的目光,轻飘飘道:“卫大公子,慢走不送。”
难得没有怼他。
卫璋反而却被气得脸色铁青,重重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卫璇冷笑一声,也要离开,三皇子却踱步至她的面前,道:“卫典正暂且留步,本殿尚有几句体己话,想与典正一叙。”
卫璇有些讶异,眸光微动。她看向身旁云夙。
云夙道:“行吧,我在外面等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说罢,对着三皇子随意一拱手,便转身,优哉游哉地朝厅外走去。
待大部分宾客散去,厅内渐空,最后几名侍从也悄无声息地退下,只剩下面带微笑的三皇子与神色平静的卫璇。
三皇子对卫璇做了个“请”的手势:“卫典正,此处说话不便,随本殿来。”
卫璇微微颔首:“殿下请。”
三皇子领着她,绕过大厅屏风,穿过一道回廊,进入了一间更为精致小巧的暖阁。
阁内陈设清雅,与外面喧嚣后的残局截然不同。
内侍悄无声息地奉上两盏新沏的香茗后便躬身退下,并轻轻掩上了房门。暖阁内只剩下二人隔着一张紫檀小几对坐。
三皇子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卫典正入宫时日虽不长,但观今日之才思,绝非池中之物。不知典正平日里,对朝中诸事,了解几何?”
卫璇垂眸,答道:“回殿下,臣现在的职责主要在于宫内文书档案稽核,于外朝之事,所知甚浅,不敢妄言。”
三皇子闻言,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卫璇身上:“是吗?可本殿观典正,不仅术算通神,于人心、时局的洞察,恐怕也非寻常内廷女官可比。”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卫典正,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如今身处宫正司,掌稽察之权,虽职在内廷,然宫廷与朝堂,本就一线之隔,风吹草动,皆有关联。你是个聪明人,当知在这京城,独木难支的道理。”
卫璇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道:“殿下所言,臣略懂。只是臣人微言轻,唯知恪尽职守,为太后娘娘、为陛下分忧,不敢有丝毫懈怠,亦不敢逾越本分。”
三皇子道:“本分?何为本分?效忠君父,便是最大的本分。而父皇年事已高,太后娘娘亦需臂助。这未来的朝廷,需要的是真正有能力、有担当的栋梁之材,而非那些只会夸夸其谈、尸位素餐之辈。”
他眼神灼灼:“卫典正,你有大才,屈居内廷,核对些陈年旧卷,未免可惜。若得机遇,他日便是执掌一部,参与机要,亦非不可能。本殿向来惜才,更欣赏如你这般不囿于世俗眼光的女子。只要你我同心,他日本殿若能更进一步,必不忘典正今日之功。届时,莫说一个宫正司,便是这内廷二十四衙门,也未尝不能由你执掌牛耳,真正实现你所谓的‘能者居之’。”
这番许诺可谓极重,也极具诱惑力。
卫璇面上露出动容与犹疑:“殿下厚爱,臣惶恐。只是臣年轻识浅,恐难当如此重任。且宫中耳目众多,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眼中,若与殿下交往过密,恐惹非议。”
见她并未直接拒绝,而只是顾虑这种事情,三皇子心中一定,笑容更深了几分,便与她推心置腹了起来:
“诶,卫典正过虑了。本殿岂会让你为难?无需你做什么惊天动地之事,更无需你定期汇报。”
他略一沉吟,道:“这样,你只需依旧如常,做好你的稽察本职。只是,若在稽核文书档案时,偶然发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譬如……某些人与五弟那边往来过密,或是账目上有些蹊跷,可能涉及某些官员的……又或者,太后娘娘那边,对某些人、某些事流露出特别的关注或疑虑,这些风声,若你觉得可能于国朝安稳,于父皇母后康健有益,便可通过……”他说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内侍名字和传递信息的方式,“让本殿知晓即可。本殿也好提前有所预备,或可替父皇母后分忧,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卫璇沉默片刻,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微凉的茶,一饮而尽,抬眼看向三皇子,“殿下心系社稷,愿为君父分忧,此乃臣子本分。臣虽不才,亦知忠义之道。若果真如殿下所言,偶有所得,且于大局有益,臣必不会令殿下失望。”
三皇子闻言,脸上顿时绽开满意的笑容,亲自执起茶壶,为卫璇重新斟满热茶:“好!本殿果然没有看错人!卫典正深明大义,来,以此茶代酒,愿你我,同心协力,共辅明主!”
卫璇双手接过茶盏,与三皇子虚碰一下,垂眸饮下。
“殿下若无其他吩咐,臣便告退了。”卫璇放下茶盏,起身行礼。
三皇子心情颇佳,颔首。
卫璇再次躬身,正要转身退出去,三皇子却忽然出声:“且慢。”
卫璇脚步一顿。
他站起身,绕过紫檀小几,缓步向她走来。
卫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抵住了门框。
三皇子在她面前站定,距离很近,他并未再进一步逼近,只是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她因方才饮酒而微泛红晕的脸颊上。
“卫典正的发髻,似是有些松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方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亲昵的意味。
说着,他竟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卫璇鬓边一缕发丝。
卫璇身体瞬间绷紧,强忍着偏头躲开的冲动,只是微微侧了侧脸,避开了他进一步的触碰,抬眼看向他:“殿下?”
三皇子将她这细微的抗拒看在眼里,却不以为意,反而低笑一声,收回手,指尖捻了捻,仿佛在回味那短暂的接触。
他目光转而看向她的眼睛,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卫典正不必紧张。本王只是觉得,似你这般的佳人,整日埋首卷宗,实在暴殄天物。”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方才席间见你侃侃而谈,神采飞扬,方是本色。这深宫高墙之内,若得一位如卫典正这般才貌双全的红颜知己,时常相伴,谈古论今,品茗对弈,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卫典正,须知这世间,能欣赏你才华,并能给你相应舞台的人,并不多。他人或许只见你女子身份,或忌惮你身后权柄,但本王不同。本王看到的,是你卫璇本身——你的机敏,你的胆识,你的不甘平庸。在本王这里,你无需隐藏,大可尽情施展。我们,才应是真正的同道之人。”
卫璇闻言,淡淡一笑,却道:“殿下厚爱,臣感佩于心。但臣以为,无论是才华还是舞台,其根基皆在于‘本分’二字。臣之本分,在于宫正司案牍之间,在于太后娘娘交托的稽察之权。唯有恪尽职守,方不负朝廷俸禄,亦不负殿下今日之知遇。”
“至于殿下所说同道,臣惶恐。殿下天潢贵胐,臣乃微末女官,云泥之别,不敢僭越。臣告退。”
三皇子看着她总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眼底深处闪过些许浅浅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起的好胜心。
此事急不得,尤其对方还是太后眼下看重的人。
他终是缓缓直起身,脸上恢复了几分惯常的雍容,他摆了摆手,“罢了,卫典正一心为公,本殿甚慰。可需要本殿送你回去?”
卫璇道:“不必了,臣自行回去便可,多谢殿下好意。”
三皇子道:“行吧,那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谢殿下。”卫璇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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