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

　　我愣了愣，才道：“睡不着，出来站一站。”

　　天枢清亮的双眼望着我手中，我低头看了看酒坛：“啊，这是人间的好酒，我回天庭后怕喝不到，所以有空就想多喝些。”

　　天枢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是信了。我将酒坛放在假山边，拿起毯子裹在他身上道：“风凉得很，你快回房睡罢。”

　　天枢忽然道：“我……是不是曾受过什么伤？”

　　我一惊，难道天枢竟要恢复了？遂信口道：“你现在在凡间，这是一时的不适应，等几日后回到天庭，自然一切都明白了。”

　　天枢很和顺地嗯了一声，又回房去睡了，临走前又看了看我道：“你也早些休息。”

　　我瞧着他向屋内去的背景。这几日我看着小天枢，都是与衡文在一处，未曾觉得过什么。今晚单单只见他，再看他的身影，总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多年前曾见过似的……大约是他与长大后天枢，仍有许多相似处，让我觉得熟悉。

　　我再拎起酒坛，一口口地灌，灌到见底，四处依然寂寂，夜风依然很凉。

　　第二日，我没留神多睡了睡，日上三竿时才起。小厮道少爷们已先吃过饭了，都在院里。我应了一声晓得了，匆匆吃完饭，踱到院中去。衡文与一堆少年正在玩掷骰子，像是玩真的，输铜子儿的，衡文的面前已经赢了一堆，少年们输得抓耳挠腮。天枢却在一边的石桌上，守着笔砚纸张，在埋头写什么。

　　我走近去看，天枢面前摊着一本册子，旁侧放了一叠写得密密的纸张，似是在抄书。

　　我拿起一张看了看，诧异道：“这像是西席先生布置的功课。”

　　天枢抬起脸点头：“嗯，我不会玩骰子，方才输了。他们说不要我的钱，但是让我帮他们做私塾先生留的功课，他们先生前几天生病停了几天学，后天开课他们就要交。”

　　那你就帮他们抄？我心道，这群孩子将他们的先生看得忒傻了，一摞功课交上去，全是一个人的笔迹，一群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随手拿起那摞纸翻了翻，却大惊。这几张纸，字迹有的东倒西歪，有的张牙舞爪，有的小巧局促，全然不是一个人的笔迹。再看天枢正在写的那一张，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又是一种字迹。

　　我愕然：“都是你写的？”

　　天枢嗯道：“我让他们每人写了几个字给我看，不知道学得像不像。”说完提笔继续写。

　　那页纸很快抄满了。天枢将纸摞在那一叠纸上。我莫名地又觉着熟悉，似乎此情此景，也在何处见过似的。难道是天枢在天庭题字题画的时候曾与这时的情景相似？

　　天枢或是看出我有些许走神，疑惑地瞧了瞧我。我信步踱开。

　　和衡文玩骰子的少年们嘴上涂了蜜似的喊了我几声伯父，喊得本仙君心中五味陈杂。

　　几轮下来，他们被衡文赢得脸色惨绿。衡文面前的铜钱有颇大的一堆，这些孩子的私房钱应该都到了这堆钱里。一个少年放下骰子道：“快晌午了，我们该回去了。”

　　衡文伸个懒腰：“不玩了是么，那就收摊儿罢。”捡起骰子放回碗中，将面前的铜钱一推，笑嘻嘻道：“谁的钱谁数清楚拿走啊，仔细别多取了旁人的，我就偷懒不帮列位分了。”

　　少年们都呆了呆，倒都有些骨气，站着没动，其中一个胀红了道：“愿赌服输是大丈夫，我们输给你就是输给你的。”

　　衡文笑道：“玩的时候没说是赢钱，只算铜钱计数，原本就该还。你们要想论输赢，这样，等我进了学堂，我再赢了，你们也帮我抄功课，好不好？”

　　几个少年眨了眨眼，点头，立刻欢欢喜喜地一拥而上，把各自的铜子儿装回荷包。装完之后却磨磨蹭蹭，不肯离去。支支吾吾地问：“要不要再玩别的？”

　　衡文道：“咦，你们不赶着回去么？”

　　一名少年咳嗽了一声道：“离饭点儿还有几刻钟，再杀盘棋局应该来得及。”

　　衡文颔首：“行。”

　　于是摆开棋局，又杀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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