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尊

作者:万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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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底墓事二


      既然不是李宴舟的问题,那便是林疏桐的记忆出了错乱,将他错认成了那位冯郎君。
      “今日园中花开正盛,景色宜人,我等同去赏玩一番,如何?”
      仿佛找到了某个重要的节点,林疏桐的双眸倏地亮了起来,像落进了星子,他上前几步,自然地拉起李宴舟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为了找到线索,李宴舟与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顺着他的力道,再次走向那片花园。方才的场景如复刻般重现:穿过回廊,踏过青石板,林疏桐指着琼花笑,又引着他回房,转身出门时,脚步依旧带着几分沉重,就连经过门槛的踉跄都是一样的。
      “这一段,想必是他生前最深刻的记忆。”叶知临望着两人的背影,轻声道,眼底掠过一丝怅然。
      “既然与我们无关,不如早些出去。不是还要破那结界吗?”青明不耐地挥了挥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显然对这反复的轮回感到厌烦。
      “等等。”李宴舟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林疏桐单薄的背影上,“或许,结界的关键,就在他身上。”
      陈星岩也点头附和,重新打量起林疏桐的衣着,“他这一身,瞧着像是前朝的样式。”
      他们久居山中修炼,对改朝换代本无太多概念,只是陈星岩下山时总爱留意坊间服饰,想着给师姐挑些新颖款式,便对衣饰的变迁多了几分了解。
      叶知临闻言,也细细打量起来——月白色的圆领长衫,腰束蹀躞带,坠着几颗温润的玉坠,走动时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确是多年前流行的样式。
      “这么说来,他已在此徘徊许久了。”月明咂咂嘴,话音刚落,便收获了几个无奈的白眼。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陈星岩脑中灵光一闪,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荒唐,讪讪地住了口。
      青苑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不妨说说。这里的事,本就无常理可言。”
      陈星岩看了看李宴舟,摸了摸鼻子,声音压得更低了:“李兄的前世,会不会……就姓冯,与他……”
      后面的话不必说尽,众人也能猜到。
      李宴舟脸上泛起一阵尴尬,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前世之事,缥缈如烟,谁又说得清呢?可望着林疏桐那真切的欢喜,他心里竟有些发堵。
      “他刚才反复去了一个地方。”青苑忽然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李宴舟身上移开。
      陈星岩恍然大悟:“是那座花园!”
      没错,每一次轮回,他都会去一趟花园,甚至在李宴舟“休息”后,还会独自再去一次,仿佛那里藏着什么不可割舍的念想。
      那花园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几人匆匆赶到花园,目光最终落在那棵琼花树上。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只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既无阳光滋养,也无雨露浸润,竟能长得如此繁盛,实在诡异。
      “难怪我总觉得不对劲。”李宴舟喃喃道,终于明白先前那股恍惚感从何而来,每一次他都会带他来赏花,可这棵大树枝繁叶茂却根本无花可赏。
      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李宴舟走到最前面,抬手抚上粗糙的树干。他看了一眼远处望着琼花树出神的林疏桐,抿了抿唇,缓缓将灵力注入其中。
      轻念一声“青木生,藤蔓缠,灵芽破土破玄关"。
      刹那之间,仿佛有一双无形却温柔的手,轻轻唤醒了那株琼花树。原本看似沉寂的枝头,有无数莹白的花苞如繁星般悄然冒了出来,它们小巧玲珑,带着初生的娇嫩与羞涩。
      不过须臾,这些花苞像是等来了春风,层层叠叠地竞相绽放。每一片花瓣都洁白如玉,细腻得如同最上等的丝绸,透着盈盈的光泽,仿佛是仙女用月光精心织就。花瓣微微卷曲,勾勒出优美的弧度,花心处点缀着嫩黄的花蕊,宛如点点碎金,在洁白的映衬下愈发夺目。
      随着李宴舟收手,一场美轮美奂的花瓣雨降临了。洁白的花瓣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在空中轻盈地旋转、飞舞,像是一群身着白衣的精灵在翩翩起舞。它们带着清冽而迷人的香气,悠悠地拂过众人的肩头,那香气淡雅清幽,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沉醉其中。
      众人置身于这片如梦如幻的花雨之中,好似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时间也在此刻静止,只剩下这漫天飞舞的琼花花瓣,以及那萦绕在鼻尖的淡淡芬芳。
      林疏桐抬眸望去,眼里的光亮得惊人,像是盛着整片星空。
      “好美……”他轻声呢喃,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
      “郎君,你快看,花开了。”他转头望向李宴舟,眼底的迷茫褪去一瞬,清亮得让人心颤。
      “花,开了……”
      林疏桐缓缓低头,望着掌心的花瓣,两道清泪悄然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在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众人置身于这片琼花树下,本还沉浸在花瓣飘落的绝美之景中,却在刹那间,如被一只无形且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脏。四周的空气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挤压,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冲破无形的枷锁,带着丝丝滞涩与艰难。
      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如汹涌的潮水般,从心底最深处翻涌而上,瞬间将众人淹没。那悲伤并非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弥漫开来的、深沉的钝痛,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风声在耳畔呜咽,像是一个孤独而绝望的灵魂在黑暗中低低啜泣。每一声风的哀号,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割破了众人心中那最后一层伪装的坚强,让泪水在眼眶中不由自主地打转。风穿过琼花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逝者的低语,诉说着那些无法挽回的遗憾和无法实现的等待。
      恍惚间,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
      还是这座院子,只是头顶日头正好,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青砖上,暖得让人犯困。
      “郎君,这是哪里呀?”少年时的林疏桐站在琼花树下,仰着瘦削的脸,眼里满是好奇。那时的他,眉眼间还带着些开朗。
      “这里,是你的家。”冯郎君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爽朗。他穿着一件玄色大氅,身形高大,站在那里,像座可靠的山。
      “我的……家?”林疏桐喃喃重复,眼底的迷茫渐渐被欣喜取代。
      眼前的人影愈发清晰。冯郎君从身后轻轻环住他,将下颌搁在他的肩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小木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林疏桐重复着,眉间那抹化不开的愁绪,似乎淡了许多。
      “你看这棵琼花树,”冯郎君指着枝头的嫩芽,语气里满是笃定,“等它开花时,雪白一片,最配你。再过几个月,它便开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赏花。”
      “好!”林疏桐用力点头,眼里的期待像要溢出来。
      一道约定,就这样藏在了琼花树下。
      时光流转,画面骤变。院子里只剩下林疏桐一人。
      起初,他缝制了一件雪白的大氅,针脚细密,边角处还绣着几簇小小的琼花。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又将冯郎君常用的玉佩摆在一旁,像是在想象对方穿上的模样。
      他踮着脚,将麻绳细细系在琼花树枝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把那件大氅挂了上去,仿佛这样就能让风把思念捎给远方的人。
      可天公不作美,不多时便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大氅上,晕开一片深色。
      林疏桐慌忙从屋里跑出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门槛绊倒。他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跌跌撞撞地冲到树下,小心翼翼地将湿了的大氅抱在怀里,又快步跑回房间。
      屋内,他取来干净的手帕,一点一点擦拭着大氅上的雨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那手帕刚碰到布料便轻轻提起,生怕用力过猛会损伤分毫。擦完后,他又取来金斗,放上几块温热的炭火,隔着薄布,在大氅上细细熨烫,直到每一处褶皱都被抚平。
      日子一天天过去,衣橱里的大氅从一件变成了四件,朱红的、鹅黄的、墨绿的,每一件都绣着琼花,每一件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门外的琼花树终于开花了,雪白的花瓣缀满枝头,真如冯郎君所说,像落了满树的雪。清风拂过,花瓣便簌簌落下,铺满青石小径。
      林疏桐站在树下,任由花瓣落了满头满身,目光望着远方,像是在等一个归人。他的眼里总是亮晶晶的,盛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春去秋来,琼花谢了又开,树下的人换了季节的衣衫,可那个答应与他一同赏花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他的日子变得单调而重复:或是坐在书房,对着冯郎君留下的家规一遍遍临摹,笔尖划过宣纸,发出沙沙的声响;或是坐在琼花树下,望着花开花落,一看便是一下午;或是抚摸着那些大氅,指尖拂过绣纹,一遍遍轻声念着“冯郎君”三个字。
      这般单调的等待,在他眼里却仿佛充满了意义。有时临摹到兴起,他还会对着字迹浅浅发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
      这样的等待,一遍遍重复,便成了林疏桐如今的模样。
      “你……岂不是在这里等了很久?”叶知临抬手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时已湿了一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闷得发疼。
      陈星岩缓缓回神,望着依旧站在琼花树下的林疏桐,情绪复杂。那份执着的等待,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向活泼的月明也没了声响,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那香气里的悲伤,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青明抿紧了唇,喉结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眼底的烦躁,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取代。
      青苑垂下眸子,微微侧身,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顺势用衣袖擦过眼角,遮住了那一闪而过的湿意。
      李宴舟心里最是纠结。他清楚自己并非那个冯郎君,可那人与自己相似的容貌,林疏桐那真切的欢喜与等待,都让他无法置身事外。那份跨越了生死的执念,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心。
      “等了那么久,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陈星岩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
      林疏桐回过神,此时他的目光澄澈了许多,像是透过岁月看到了什么。“已然等候这许多时日,想来这一两载的时光,也不过是白驹过隙,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他笑了笑,眼里的光却淡了些,“兴许,他即刻便至。若彼时我未能在此等候,他寻我不着,定当心急如焚。”
      “别等了!”青明忽然低吼一声,眼里像是燃着怒火,又像是藏着深深的无力,“他不会回来了!你还等什么!”
      “青明。”青苑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惹怒一只执念深重的鬼魂,绝非明智之举。
      林疏桐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生气,语气依旧温和:“他自会如此。其向我承诺之事,皆如金石之盟,必定会恪守践行。”
      青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彻底噤了声。
      “林公子,”陈星岩定了定神,想起正事,“你最近可有见过其他生人?”
      林疏桐摇了摇头,忽然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吾曾梦一白衣仙人,其轻举素指,点吾额间,那瞬间,似有一股清气沁入,至今难忘。”
      “白衣仙人?是什么模样?”月明连忙追问。
      “不记得了。”林疏桐怅然地摇了摇头,“想来,仙神之貌,本非凡人可轻易得见。”
      几人闻言,皆是一阵沉默。白衣仙人?那会是谁?
      一阵浓郁的花香忽然拂过,带着几分熟悉的甜腻。李宴舟猛地想起什么,追问:“方才你给我的那朵红色的花,是从哪里来的?”
      “红花?”众人下意识地往花圃里望去,满院琼花洁白,哪里有什么红色的花。
      林疏桐也茫然地摇头:“什么红花?”
      “这里有东西!”月明忽然惊呼一声,蹲在琼花树下,指着一个半埋在土里的石制雕像。那雕像雕的是朵琼花,花瓣栩栩如生。他试着用力一旋,只听“轰隆”一声,远处传来沉重的轰鸣声,像是有石门被打开了。
      李宴舟压下心中的疑惑,与几人对视一眼,循着轰鸣声的方向寻去。
      而庭院里的林疏桐,不知在何时,隐去了身形,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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