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

　　“砰！”
　　狄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关上了门！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把门框都震得嗡嗡响。
　　门内的两人：“……”
　　洛梦心里瞬间天崩地裂：不是！你们要干嘛啊！！！
　　她几乎是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房门，对着门外表情各异的三人低吼道：“进来！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快进来！”
　　狄拉扒着门框，眼神在洛梦通红的脸和紧闭的门板之间来回扫射：“洛梦，这……不好吧？我们是不是……打扰了？”
　　“什、么、打、扰！”洛梦一字一顿，脸颊烫得能煎蛋，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压根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她不由分说，一把拽住狄拉的胳膊就把她往里拖，“进来！看病人！”
　　狄拉被拽得一个趔趄，艾莉和尼琪也赶紧跟了进来。
　　房间里，雷伊思已经调整好表情，恢复了那副温和病弱的样子，只是耳根还残留着一丝可疑的红晕。他对着进来的几人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狄拉，艾莉，尼琪，你们也来了？谢谢。”
　　“雷伊思！你好点没？”狄拉立刻发挥了她强大的“选择性遗忘”技能，把刚才那点尴尬抛到脑后，冲到床边，脸上是货真价实的关切，“看你这脸色，烧还没退啊！我们给你带了好吃的！还有水果！”她把手里的袋子晃得哗哗响。
　　艾莉也凑过来，递上一个保温桶：“这是我炖的润喉汤，我妈妈说发烧嗓子疼喝这个最好了！”
　　尼琪挠挠头，憨憨地笑着：“是啊，好好休息！排练的事别操心，你那棵树我替你看着点，保证不给你演歪了！”他这话倒是冲淡了不少尴尬气氛。
　　洛梦趁机缩到了众人身后，低着头假装整理带来的药，压根不敢正眼看雷伊思。雷伊思的目光扫过她发红的耳尖，心思也飘忽了一下，随即又被狄拉叽叽喳喳的关心拉回现实。
　　几人围着雷伊思嘘寒问暖，气氛总算回归了正常探病的轨道。洛梦躲在后面，偶尔被问到才小声应一句，存在感降到最低。
　　寒暄了大概十几分钟，狄拉作为代表发言了：“好啦好啦，我们看你精神还好，但还是要多休息！就不打扰你啦！”她给艾莉和尼琪使了个眼色。
　　“对对对，雷伊思你好好休息！”
　　“快点好起来啊兄弟！”
　　艾莉和尼琪立刻附和。
　　几人起身告辞，洛梦跟在最后面，磨磨蹭蹭。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雷伊思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点什么。
　　“洛梦。”雷伊思先开口了，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没事的，我没放在心上……”
　　洛梦看着他坦然的目光，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歉意的低语：“……嗯，那你好好休息。”她快步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雷伊思靠在床头，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那点病弱的伪装褪去，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啧啧啧～”
　　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窗台上响起。
　　满月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小女孩形态，晃荡着双腿坐在窗沿上，笑嘻嘻地看着雷伊思，手里还抛玩着一个不起眼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黑色小盒子。
　　“看来你猜的没错，”她将小盒子精准地抛给雷伊思，“她果然怀疑你的身份了，而且……很急切呢～”
　　雷伊思自然地接住盒子，动作熟练地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拇指大小、散发着柔和银光的金属小球。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银球表面。
　　嗡——
　　银球微微震动了一下，表面的银光如同活物般流淌起来，顺着雷伊思的指尖迅速缠绕而上，化作无数细密的银色丝线，瞬间没入他的皮肤之下。
　　紧接着，在他光洁的、曾被洛梦检查过的背脊中央，皮肤下的肌肉组织仿佛被无形的刻刀划过，一个扭曲、复杂、散发着微弱银辉的印记——上弦月的标志——缓缓浮现。
　　银光持续了几秒，印记才缓缓隐去颜色变得浅淡。
　　雷伊思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枕头上，眉头紧锁：“问题是……她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关于‘言缚灵’印记的情报？”
　　他早就料到洛梦可能会通过各种方式试探他的身份，作为常年混迹元老院、接触各种机密档案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元老院图书馆里那本关于月相的禁书？
　　他只是没想到洛梦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直接，只可惜，那本书的作者显然不够了解月相的核心机密——印记是可以被暂时抽离并隐藏起来的。
　　“谁知道呢？”满月耸耸肩，跳下窗台，走到床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雷伊思，“你们俩可真是有趣，一个拼命试探调查，一个费尽心机隐藏……演谍战片呢？”
　　她凑近了些，深海般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而且……小伊思，我发现一个更有趣的点哦～你似乎……并没有因为小疯子对你的种种怀疑、调查、甚至刚才那种‘冒犯’……而真正生气或者厌恶她呢？”
　　她点破了雷伊思自己都未曾仔细分辨的情绪：“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雷伊思眼神微微一凝，避开了满月探究的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疏离：
　　“这不关你的事。”
　　“切～没劲！”满月不满地瘪瘪嘴，眼珠一转，脸上又露出那种恶劣的笑容，她故意伸出手指，作势要去撩雷伊思的衣领，“那我换个问题？作为老大，关心一下下属的身体健康总可以吧？让我看看你那个印记……摸摸也行？”
　　雷伊思眼疾手快地拍开她伸过来的爪子，面无表情地拉紧了自己的睡衣领口：
　　“免了，没兴趣给你提供这种乐趣。”
　　“小气鬼。”满月哼了一声，倒也没再纠缠。
　　就在这时，雷伊思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莉迪安。
　　“喂？莉迪安？”
　　“雷伊思！你还好吗？听说你发烧请假了，很严重吗？”莉迪安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担忧。
　　“还好，就是有点发烧，休息一下就好。谢谢关心。”
　　“我……我本来也想过去看看你的，但是听说狄拉他们都去了……我就想着人太多可能反而打扰你休息……”
　　“嗯，你考虑得很周到。”雷伊思的声音温和而客气，“人少一点确实更安静些，不用放在心上，我真的没事。”
　　“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早点康复。”
　　“嗯，谢谢，再见。”
　　挂了电话，雷伊思揉了揉更加胀痛的太阳穴。应付完这接二连三的关心，他只觉得精力耗尽，他端起洛梦之前冲好、已经凉透的药，皱着眉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让他打了个寒颤。
　　“天晓得耽误了多少工作……”他低声抱怨了一句，将空杯放下，拉高被子躺下，只想尽快恢复精力，满月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洛梦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家。关上卧室门，背靠着门板，她才感觉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
　　然而，新的困惑和思绪立刻涌了上来。
　　为什么没有印记？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书上明明写着，言缚灵印记是月相的身份象征和力量核心，烙印于背脊之上，无法消除。
　　可雷伊思的背上……空空如也！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所有的疑点——他认识新月、警告新月、那个秘密、甚至他偶尔流露出的不自然——都只是巧合？是自己疑心病太重？
　　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触摸到雷伊思滚烫肌肤时的触感……结实，温热，带着生命的活力……
　　等等！我在想什么？！
　　洛梦猛地顿住脚步，像是被自己的想法烫到，脸颊又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恨不得把它剁掉！洛梦·洛佩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像个花痴了？！
　　她用力甩甩头，试图把那些不合时宜的触感和画面甩出去。
　　冷静！回到正题！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复盘雷伊思当时的反应，从震惊，到窘迫，再到……他似乎并没有真正的愤怒？甚至最后还主动安抚自己说“没关系”？这反应……对于一个被女流氓趁病扒衣服的受害者来说，是不是有点过于温和了？甚至带着点纵容？
　　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心惊肉跳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清晰地蹦了出来：
　　他……不会喜欢我吧？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劈在洛梦脑子里，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可能！”她下意识地低声否认，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开始像过电影一样，飞速回溯自己和雷伊思相处的点点滴滴。
　　帮他别头发？——那是为了转移他注意力，掩盖自己盯着他看的可疑行为啊！
　　还有什么暧昧的事吗？
　　一起在加迪尔亚度假？——那不是为了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吗？
　　情绪崩溃抱了他？——自己喝醉了！那两次莫名其妙的近距离接触，根本不受控制！不能算数！
　　平时……好像也没有特别逾矩的互动？
　　这么一细想，洛梦突然觉得自己好不是东西，人家一直温和有礼，帮了自己不少忙，结果自己呢？先是怀疑他是邪修组织成员，趁他病重去扒他衣服“验明正身”，现在居然还自作多情地怀疑人家喜欢自己？！
　　她走到桌边，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冰水，试图浇灭脸上的热意和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凉水入喉，稍微冷静了一点，她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望着天花板精致的水晶吊灯。
　　那么……问题来了。
　　洛梦·洛佩斯，你喜欢雷伊思·霍德格诺吗？
　　这个问题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嗯……她抿着嘴认真地思考着。
　　他……长得很好看，这点毋庸置疑。
　　气质也好，温润如玉，能力出众，在元老院和学校都游刃有余，帮过自己很多次……虽然动机不明，和他相处……似乎也挺舒服？除了那些猜疑带来的紧张感……
　　可是……他是霍德格诺家的继承人，元老院炙手可热的新星，而自己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和秘密，甚至可能还……她脑海中闪过那三具焦尸的模糊画面。
　　而且，他身上还有那么多谜团没有解开。
　　信任的基石都摇摇欲坠，谈何喜欢？
　　洛梦长长地、困惑地叹了口气，感情这种东西，对她而言，比最复杂的禁术符文还要难以理解。
　　“不知道……”她喃喃自语，眼神有些茫然。
　　就这样躺在沙发上，任由思绪在混乱和困惑中沉浮，久久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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