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虫母的旧日游戏

　　【火种陨落倒计时3H】

　　室内，洛守真彻底醒来，随意套了件降温服，勉强起身，无力地爬在了冰柜边。她面色苍白，似下一秒就要断气。

　　黎洵和伯林的状态也很差，两个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伯林还能勉强站立，黎洵已然摆烂，毫无形象地趴在冰柜边缘蹭冰降温。为找到能抢救洛守真的人，鬼知道他带着伯林跑了多少地方。

　　这趟任务回去，他一定要申请工伤报销。

　　“你带来的信息我已经了解，辛苦了。”她搅弄了一下胸前的冰块，笑嘻嘻地说道。

　　“别笑了，没人和你说过，你那张桃花眼假的渗人吗。”

　　“没有，没说过。”

　　“你会和上司啵嘴吗？”洛守真掐了两下黎洵的脸，被他拍下，黎洵缓缓收拢到处乱飘的视线，脸上浮现出了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似是控诉洛守真‘你怎么这样’。

　　“还是现在好看点，老木着脸装老道一点都不可爱。”

　　“你也不成天挂着张假脸。”

　　“诶！你怎么看出来的，这可是我姐请了首席专家团队帮我做的。”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麻麻的，黎洵，你套我话。”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颤开了漂浮在横着的冰柜表面的冰块，优雅的肉色肌肉线条流畅，如果忽略掉大开的胸门，和里面被机械泵推着狂跳的心脏，这绝对是一具漂亮的身体。

　　改造程度太高了……黎洵曾经给某些项目打过下手，高度化改造的孩子们活不长久，他们的身体会随着时间推移出各种毛病，一旦丧失对身体的维护他们很快就会死掉。

　　她的状态肯定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或许我换个话题。”黎洵支起身与洛守真眼对眼，“你现在还有几成算人。10%？20%？25%？”

　　“不多，但是把人类的部分挖出来炒盘菜还是能做到的。”

　　“啧。”黎洵嫌弃，黎洵不说，黎洵嘲讽。

　　经过几轮过命的交情，两人都对对方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

　　气氛缓和到尾，洛守真的机能也恢复的七七八八，话题开始进入正题。

　　“下层那些东西，你打算怎么解决。那些玩意和蟑螂一样，一旦漏出去了，就不是脱层皮的事了。更别说你还想保留它们做证据。”洛守真随手扯起一条传输线，插入后脑勺后。

　　“现在不用担心泄露问题了，他们把整个中下层都拆了。”

　　洛守真摇摇头，她已经控制住了传火者号的AI，数据告诉她，下面没有完全断层。

　　“我很明确地感受到，下面没有完全断层。”

　　“如果没有彻底断完，我们就将它断干净。专门用来制造氧气的植物层已经损坏，再拖着，下面群东西也只是累赘。”黎洵冷漠的判断并道。

　　洛守真有些惊讶，好不容易摸到的证据，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愧是姐姐选择的人。

　　“不愧是我们指定合作方出来的人，表面一套背面一套，我们就喜果断的聪明人。”

　　黎洵听完感觉自己的血压蹭蹭蹭往上飙了好几个档，她到底靠不靠谱，有这么夸人的嘛！

　　洛守真逮住人就是一顿夸夸夸，夸完后穷图匕见。

　　“诶，恰巧我这里有一个新任务。”说完，她笑得灿烂，又补了句，“加急的。”

　　黎洵的太阳穴快抽爆了，他在心里扎了好几计强心针，才开口接茬：“什么任务。”

　　“捎点液冷剂。”

　　“休眠仓下自带的液冷剂不够吗。”剩余的剂量都够飞船再往返两次了！

　　“洛守真摇摇头，不够。如果只是正常返航的话，我们确实可以通过削减返航人数来去适配现有的使用额度。但是，我需要深潜，期间我需要大量的液冷计制冷。”

　　“你的人呢？”

　　“全部，都死光啦~”

　　黎洵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这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愈发见长了。

　　“缺多少，我给你带。”担心继续呆在这自己的心脑血管不保，黎洵应下后果断出发。临行前，洛守真还贴心地又鼓励了几句。

　　“所有的监控备份记录我已删除，你的队友我也派人去接应了，距离监控重新恢复正常还需要一些时间，权限都放给你了，尽管放手去做。”

　　“谢了。”

　　“一定要完好无损的，活着回来，我等你。”

　　黎洵背对着洛守真的嘴角微微笑起，他一定会的。

　　新修的大门重重关闭，红色的LOCK封条横贯大门，洛守真如释重负地重新潜入冰柜中。她从冰柜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相框，防水玻璃下镶嵌的是一张很新的照片——里面是一个部门的生活大合照。

　　可惜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她了。

　　希望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所以活得更久些吧，黎洵。

　　*

　　漆黑的电梯井中，一束光急速下坠。光影摇曳，井外咚咚咚的砸击不时想起，像极了恐怖剧里鬼敲门的场面。

　　光影中，巨大的蝴蝶勾着小人儿飞度下坠。

　　黎洵手持手电筒，时刻注意某些爆开一半的电梯门，这次行动紧急，他毫无犹豫地选择了最粗暴的方式——抄近路。

　　没有什么比直接跳下电梯井更快了。事态紧急，这次回去后就是起航，除了那些能够第一时间赶到休眠仓的幸运儿，他不会再通知更多人。

　　任务时间总是漫长的，自然地，他开始盘点起认识的人来，想要通知他们……好吧，他确实不擅长交友。

　　一个就一个，朋友在精不在多。

　　他点开通讯系统，却在拨号界面前犹豫了。

　　……，他和佩螳算朋友吗？他们交情不深，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又想到了和对方乐呵呵毫无边界感的初遇。
　　他不希望那个总是眯着眼睛笑嘻嘻又贱贱的男人死的悄无声息。

　　如果他死了，他会给佩螳立个赛博坟头，就像是电子时代锚点，证明他来过。想通后，黎洵不再犹豫，按下通讯键。

　　一阵向阳的叮咚经典拨号声回荡在电梯井中，回音荡来荡去，最终被深不见底的井吃掉。

　　——没有人接。

　　再拨号。

　　——依旧没有人接。

　　他又拨了几次，还是没有响应。黎洵思考了一阵，所幸将实时通话调整为五分钟一播，考虑到一会的搬运工作，他又将实时通话模式改为留言模式，简单道了几句前因后果，便不再管了。

　　他们下的特别快，下方就是目的地，黎洵从缝隙中往外窥探，下方整个冷冻室都飘荡在宇宙中，只有一排螺钉还在坚强地挽留。

　　黎洵回头，指挥伯林打碎安全窗，从检测通道上扯下防护服。他选了件自带氧气瓶与推进器的安全服，这是专门给舰艇户外安全维修配的衣服，氧气瓶可以撑15分钟。

　　因为每次变换形态都很消耗能量，所以黎洵干脆就叫伯林留在原地看着那排螺钉了。

　　他举着手电筒进入了冷冻室。

　　他进去摸索了一会儿，从衣服后背扔出一个收音器，收音器的另一旁链接着衣服内的耳麦。室内处于半真模式，越深入乱飞的东西越多。

　　他手持个人终端，扫描室内，终端正在飞快建模，他则是用实时生成的3D地图标注没有损坏的冷冻液罐。突然间，耳麦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警戒。

　　他快速回撤，接过伯林帮他拎着的大口径|霰|弹|枪，重返室内。

　　他谨慎往前探查，就发现了一坨奄奄一息的……虫子？他火速掏出枪，顶在它的脸上，戳了两下，确认死活。霰|弹|枪每发子弹都很珍贵，他不想浪费在死物上。

　　这只有半边身体快死了的……一坨……东西的原形似乎是某种螳螂。

　　枪口下的虫子复眼涣散抽搐了一下。

　　太恶心了。黎洵隔着防护服的胃阵阵抽搐，他扣住扳机，准备将这只虫子的脑袋彻底搅碎。虫族感觉到杀意，暗处，一节节肢高悬在了天花板上，只余纤细的一截连住它的身体，矛头已经对准黎洵，黎洵再进一步就会扎穿他的脑袋。

　　门外的伯林也感觉到了杀意，蝶族的视线似乎穿透一切障碍物，牢牢锁在那一截附肢上。

　　黎洵准备前进一步调整开枪姿势，伯林准备抗令保护母亲。就在此时——

　　叮咚叮叮叮，叮咚叮叮叮，~

　　一阵向阳的叮咚经典拨号声打破寂静，响铃夺去了虫族全部的注意力，里面传出来了一句男声。是黎洵提前录制好的。

　　【喂喂喂，佩螳，听得到吗，听得到吗？】

　　【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你没出事吧，你的通讯一直打不通。听我说，飞船即将紧急撤离，你现在……嗬……保守古旧有有30十分钟撤离时间，30分钟后飞船将会进入迁跃模式，进入无氧状态——】

　　滋滋滋，一阵电流音模糊了后面的话语，古怪的虫鸣响起，它圈住了那台终端，往后缩了一步。

　　【喂，佩螳，佩螳，听得见吗！】

　　不合时移地，黎洵面前的那只虫族嗷呜了一下，像是对这句话的回应。黎洵眉心突突直跳，也是这一动，飘荡的灯管刚好照亮这一片地区。

　　黎洵这才看清面前的虫族的样子……一只……破碎的……粉色的……螳螂……

　　【佩螳，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古怪的虫鸣再次响起，不过这次比之前虚弱多了。它支吾几声后再无声气，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做出了回应。

　　黎洵眼睫下阴翳弥漫，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从他和佩螳的见面到那场大战，最后他做出决定，收起了枪。

　　它伤的实在是太重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它自己了。他属实是不想卷入无妄之灾，但是很显然漩涡已经展开，而他就是漩涡的中心。

　　黎洵将个人终端打开，重新调设为实时通讯模式，咬牙切齿地说道：

　　“佩螳？！！”

　　他面前的虫族抖了一下，涣散的复眼堪堪凝聚，视线落在他身上。

　　“再痛你也给我忍着。”

　　短促的话语下达完指令，紧接着他就调出了衣服内的切割刀。切割残肢。经过一轮辛苦的劳作，终于将肢体切了出来，此时他才发现，粉色螳螂的身下还有一只虫子。不过他已经被啃的不成样了。很明显已经断气了。

　　他用推进器助力，将佩螳从破碎的尖刺从拔出来，他的腹腔瞬间空置，血洞哗啦啦地流血，看着怎么也止不住。黎洵眼疾手快，直接就是往伤口处灌液冷氮，这才堪堪止住血。

　　他身下的虫族痛苦地扭动着，撞的东西乱飞。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虽然口上这么说着，但是他还是从角落里捞过了一张保鲜膜，裹在了断肢的伤口上。

　　“忍住。别哼了，再哼唧我就把通讯挂了。”

　　他竟然从粉色螳螂复眼中感觉到了委屈，真见鬼。

　　防护服有机械臂，扛起只剩半个身的佩螳不是问题。黎洵边标记剩下的液冷罐方位，边捞着佩螳往后退。模糊间佩螳和伯林对上了眼。伯林只是观察了一下，便错开视线。

　　伯林不理解佩螳对它的敌意，它也不需要理解。佩螳虽不符合王虫选取标准，归已然归属于虫母麾下，他没有异议。

　　“哥哥，他快死了。”

　　“我知道。”

　　“它讨厌我。”

　　“你们很快就会分开。”他冷淡回道。他发射出工作服自带的捕获网，将佩螳捞捞地固定在了电梯井壁上。接着带着另外一个网兜，按着推进器穿梭冷冻室，点伯林干活。

　　液冷剂实在不要运送，他让伯林看住佩螳，便独自去上面找小推车。找小推车当然是为了更好地运输液冷计。

　　几声虚弱的虫鸣从捕获网中传出，是佩螳：

　　“你个……疯子……”

　　伯林没一点目光都没分给佩螳，它仍旧仅盯着黎洵小时的方向，只是不耐烦地抖动翅膀：

　　“再吵杀了你哟。”

　　这句话似乎是刺激到了佩螳，它还不顾一切的撞击捕获网，像是要来个鱼死网破。伯林这才将视线挪到它身上。看着要把自己作死的佩螳，伯林更烦躁了。它不受控地大力拍打翅膀，螺钉衔接处被它拍的哐哐响。一颗螺钉飞了出去，消失在宇宙中。

　　双方进过激烈的交流，短暂达成了共识。当然，不达成也得达成，伯林不敢杀佩螳，佩螳现在这个状态又打不过伯林。它现非常痛苦，满脑子都是母亲命令伯林杀自己的事。

　　双方谁也没注意到，螺母衔接处变调的吱呀声。

　　黎洵带着折叠小推车回来后，开始指挥伯林干活。盒子才分装打包到一半，他的耳麦中就传来了刺目的金属抓挠玻璃声。

　　糟了！

　　紧接着整个室内一阵震颤，大部分东西飘起，尖锐某些管道爆裂，喷溅的气体带着的碎渣划破了黎洵的防护服。尖啸的漏液报警声震耳欲聋，之前为了听清楚周围的动静，他将收音调到了最大声。

　　现在猝不及防被炸了一下，他的耳朵直接短暂失聪了！

　　舱室断开的非常快，他直接暴露在了宇宙中，眼见着他就要因为惯性飘走，一只蝶翅在关键时刻卷住了他。黎洵回眸了一瞬，便安心将后背交给了伯林，他不再顾虑，双腿一登向前冲去，勾起所有罐子，一股脑地塞入了小推车中。

　　画面有些滑稽？恐怖？混乱的纷飞的碎片和崎岖的怪物，还有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漂亮放大版蝴蝶。没有人能够用言语描述现在的场面……

　　伯林纤细的蝴蝶腿死死的卷在电梯井的扶梯上，黎洵使劲浑身力气手拽在推车扶手上，而佩螳就像是被蛛网住的猎物卡在电梯井上方，什么忙也帮不了，只能给黎洵祈祷。

　　黎洵死死抓住推车扶手，冷汗不停捶打他的眉睫，他死死地盯着小推车推进器：

　　“快！放开我！！！”

　　伯林果断放开了翅膀。

　　抓到了！

　　——咻。黎洵极限够到了推进键，小推车推进器启动，黎洵连车带人被恨恨地创进了电梯井，虽然隔着浑厚的防护服，但是他觉得他浑身骨头都要碎了。

　　人车对抗了小一小阵后，终于，在电梯井也飞出去之前，他拉回了小推车。

　　就在他飞进来的下一刻，一片巨大的钢皮碎片划过原来他所在的位置，但凡慢一点，但凡伯林犹豫一下！他现在就分不成两半在宇宙中漂泊了。

　　黎洵下意识地想要擦汗，却压到了厚重的玻璃面罩上。他喉咙干涩，整个人又聋又哑，隐约间，他听到了高频蜂鸣声，一些黑色的碎片飘过他面前。

　　铜片？

　　他呼吸一滞，随即想到了什么，他果断锤下小推车推进器一手拽住佩螳就往上冲。

　　伯林跟的很快。

　　在他们冲上去的下一秒内，寂静的宇宙中闪过一点白光。

　　没有声音，只是在漆黑的宇宙中闪了一闪。紧接着零零散散的光点继而出现，像是圣诞节的小灯泡串。火光夹杂着气流从他们脚下席卷而来，带着能将人瞬间蒸发的热浪。

　　遥远的星空深处，带着眼镜的男人放下望远镜，深深地抿了一口咖啡。他脚噗噗地跪着一群人，有几个已经脑袋开了洞，没有生气地躺在了地上。

　　“看到指令被改的时候我可是吓到睡不着觉了呢，害我抓了一整天的叛徒。”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提起铁观音，淡淡吹了口气，拂去上面的白气：

　　“这场烟火秀你不是挺喜欢的么。”

　　“诶，不要拆穿人家嘛~。烟火秀很好看，下次别办了。”

　　坐在对面的女人眯眼细品了口茶，幽幽道：

　　“嗯，公事公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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