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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潮平两岸近
崩塌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天空如同破碎的琉璃碗,裂痕处仍不时有混乱的能量逸散,带来阵阵刺耳的尖啸和地面的轻微震动。城市边缘的废墟之上,一个临时的医疗点被紧急搭建起来,能量护盾勉强隔绝着外界的危险。
医疗点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江添尘躺在中央的生命维持舱内,身上插满了各种管线与传感器。他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心电图上的曲线起伏微弱得令人心焦。数名医疗人员围在周围,紧张地进行着各种操作,试图稳定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机。
江叙白坐在舱旁,一动不动。他身上的伤势和精神力的反噬同样严重,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但他拒绝了所有针对他自己的治疗,只是固执地守在这里。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生命监测仪的屏幕上,那上面每一个细微的波动,都牵动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李肃站在稍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身上的制服沾满了灰尘,脸上带着疲惫与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他刚刚指挥完成了初步的危机管控和人员疏散,但更大的混乱,显然还在后面。“伊甸”的崩溃带来的影响是全局性的,这个世界需要面对一个没有“守护神”(哪怕是虚假的)的未来。
然而此刻,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被舱边那个几乎失去灵魂的身影所吸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医疗主管终于直起身,走到李肃和江叙白面前,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沉重的神色。
“情况很不乐观。”主管的声音低沉,“江添尘先生的身体机能严重受损,多处脏器衰竭,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致命的是……他的生命本源,或者说精神核心,似乎遭受了某种……近乎掠夺性的透支,导致其自我修复能力几乎丧失。常规医疗手段,只能暂时维持,无法逆转……”
江叙白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他都毫无所觉。掠夺性的透支……是了,最后关头,添尘将他的生命本源分给了自己……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滔天的自责,几乎要将他吞噬。
李肃眉头紧锁:“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主管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如同石雕般的江叙白,低声道:“或许……有一个理论上的可能。他的损伤本质是生命信息的缺失与混乱。如果能找到与他生命信息同源、且具备高度活性的‘载体’,进行定向的信息补充与引导,或许能激活他自身的修复机制。但这需要近乎完美的匹配度,而且……风险极高,对‘载体’而言,可能是不可逆的损伤。”
同源……高度活性……
江叙白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一种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近乎偏执的疯狂。
“用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我和他,生命信息同源。我们的‘连接’就是证明。”
“江博士!”李肃和医疗主管同时出声阻止。他们都清楚江叙白此刻的状态同样糟糕,精神力枯竭,身体虚弱,再进行这种高风险的操作,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别的选择。”江叙白看向李肃,眼神平静得可怕,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决堤的情感,“他是因为我才会这样。如果不能救他,我留着力气又有什么用?”
他转向医疗主管,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告诉我该怎么做。”
李肃看着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想起在会议室里,江叙白为了江添尘不惜与他对峙;想起在“彼岸花”的湮灭下,他们彼此支撑创造奇迹;更想起刚才,江叙白那声嘶力竭的“救他”。他明白,这对兄弟(或者说,超越了兄弟的某种存在)之间的羁绊,早已超越了生死。
“……你需要进入深度冥想状态,尽可能恢复一部分精神力,然后……通过你们固有的‘连接’,主动引导你的生命信息,去填补、去唤醒他的。”主管艰难地说道,“这个过程,你会清晰地感受到他所有的痛苦和混乱,你的精神力会再次被大量消耗,甚至可能……被他的损伤同步侵蚀。一旦开始,无法中断,直到……一方支撑不住。”
“我知道了。”江叙白没有丝毫犹豫。他重新看向生命维持舱中的江添尘,目光变得无比柔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
他不再理会旁人,直接在舱边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精神海的干涸,开始凝聚那微乎其微的、残存的精神力。
李肃示意医疗人员做好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然后默默地退开几步,将这个空间留给了他们。
江叙白的意识,沿着那从未真正断绝的“连接”,再次沉入那片熟悉的、此刻却充满了死寂与破碎的领域。
他“看”到了。那不是具象的景象,而是江添尘生命本源的状态——如同一个被暴力撕扯过的、布满裂痕的黯淡光团,光芒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无数代表着痛苦、混乱、绝望的黑色絮状物缠绕其上,阻碍着任何修复的可能。
江叙白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没有退缩,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同样残破、却带着勃勃生机的精神力,化作最柔和温暖的光,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那片黯淡之中。
接触的瞬间,江添尘所有的痛苦、恐惧、以及濒死带来的冰冷孤寂,如同海啸般沿着连接反涌回来,冲击着江叙白的意识!
“呃……”江叙白身体猛地一颤,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但他没有中断,反而更加坚定地引导着自己的光芒,去驱散那些黑暗,去温暖那冰冷的核心。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痛苦的过程。江叙白感觉自己像是在用砂纸打磨自己的灵魂,每一分力量的输出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和感同身受的剧痛。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开始微微摇晃,但他输送过去的光芒,却始终稳定而温暖。
他“听”到了江添尘意识深处无意识的呓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对失去的害怕,还有……对他(江叙白)名字的、微弱而执拗的呼唤。
“我在……添尘,我在……”江叙白在意识中一遍遍地回应着,用自己残存的一切,传递着这个信息,“坚持住……我在这里……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是永恒。
那黯淡的光团,在持续不断的温暖滋养下,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丝微弱的、却属于江添尘自身的、顽强的生机,如同早春破土而出的嫩芽,从那光团的中心,挣扎着,探了出来!
它主动地,缠绕上了江叙白输送过来的光芒,如同迷路的孩子终于抓住了亲人的手。
生命维持舱内,监测仪上那条近乎平直的线,猛地扬起了一个清晰的、有力的波动!
“有心跳了!生命体征在回升!”医疗人员惊喜地低呼。
江叙白感受到那缕新生的、微弱却坚韧的生机,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伤势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身体一软,向前倒去,意识陷入了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那片破碎的生命光团,正牢牢地、依赖地,与他的光芒交织在一起。
风暴或许尚未完全过去,但两岸的距离,已在生死之间,被拉至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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