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山林4

　　2027年6月6日，落地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真皮沙发上投下斑驳的光晕，周勇的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几道焦虑的弧线。他忽然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电子报告都同步到云端了，纸质版过两天给你送过去。”
　　晓枫正低头在折叠屏手机上翻看文件，闻言头也不抬：“宁夏的入学手续就差这份体检报告了。我过来拿吧，骑摩托车方便……”话音未落就被爸爸打断。
　　周勇用智能家居系统将室内光线调亮30%，柔和的白光漫过茶几，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晓枫条件反射般锁了屏，抬头望过去。
　　“关于文枫的心脏病……”周勇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只有心跳能听见的凝重。
　　“怎么了？”晓枫的心猛地一揪，感觉手腕上智能手环的心率曲线正猛地向上蹿升。
　　“那个病有遗传倾向。”说完，周勇将触控板反转过来，屏幕正对着晓枫。
　　晓枫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的诊断规范、分型治疗规范、长期管理规范上，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像针一样扎进眼里。
　　她瞬间急了，声音发紧：“是卢卡斯、奥斯卡需要来做筛查，是吗？”
　　“还有文清……”周勇补充道，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的遗传概率数据表。
　　“那乔治和嘟嘟呢？”
　　“现在最紧要的是给他们做全基因组测序，”周勇调出医院的预约界面，“你签个字就行了。”
　　晚上聚会结束后，晓枫身上像挂了个“人型挂饰”——文清整个人赖在她身上。她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回家冲杯蜂蜜水给你喝……”
　　“要老婆抱……”文清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慵懒，像个撒娇的孩子。
　　“姜先生，您今年四十六了？”晓枫故意拖长语调。
　　“四十六跟老婆撒娇犯法吗？”他把脸往她颈窝又埋了埋，理直又气壮。
　　“你就没有个百亿总裁的样子？”
　　“百亿总裁该怎么样？”
　　晓枫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指尖戳了戳老公泛红的脸颊：“至少该自己走进电梯吧？”挂在身上的男人却变本加厉，把脸埋进她颈窝深深吸气，带着微醺酒气的呼吸烫得她耳尖发麻。
　　电梯镜面映出滑稽又温馨的画面——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像树袋熊般缠在娇小的老婆身上，领带歪斜地挂在女人肩头。
　　“要是让孩子们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话音未落，文清突然直起身子，瞬间切换成精英模式，只是泛红的耳垂和微微摇晃的脚步，还是出卖了他的醉态。
　　晓枫连忙扶住差点撞到电梯墙的“醉猫”，文清趁机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胸口。隔着衬衫传来急促的心跳，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她忽然想起十七年前相遇的那个晨间，那个高高帅帅的男人，此刻正温顺地倚在自己肩头。
　　“蜂蜜水要加柠檬……”文清嘟囔着又开始往她肩上靠，晓枫无奈地又摸了摸他的脸。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他得寸进尺地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老婆，背我……”
　　晓枫启动汽车，副驾的文清正在小憩。
　　车载音响传来小七的声音：“一屋老小给你们送到家了哈，我和周洋先撤了。”
　　“谢谢你们，我和文清也快到家了。”
　　通话刚结束，电话又响了起来。“爸，到家了？”
　　“嗯，文清还好吧？”
　　“喝醉了，家里有解酒药和护肝药，没事的。我们也快到家了。”
　　“那我把检查时间调后三天吧，酒精可能导致转氨酶等生化指标升高。”
　　“好，又让你操心了。”
　　“什么检查？”刚挂断电话，晓枫被文清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晓枫迅速瞥了他一眼：“吓死我了……”她将视线重新收回到正前方，轻声说，“爸爸说文枫的那个心脏病有遗传风险。”
　　“遗传的概率有多大？”文清的声音瞬间清醒了不少。
　　“如果是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的类型，孩子有50%的概率会遗传；如果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因为我没有这个问题，孩子不会有，但同父同母的兄弟有25%的概率会患病。”
　　“我和孩子们都去做检查。”文清的语气异常坚定。
　　“嗯，不会有事的，文清。”晓枫侧过脸，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检测报告出来前的一天，家里的时钟仿佛被调慢了齿轮。
　　文清在厨房准备早餐时，忍不住多煮一份杂粮粥——晓枫最近总说睡不安稳，他查了食谱，说小米能安神。晓枫接过碗时，指尖在他手背上多停留半秒，“今天车队的事我让小昕盯着，上午和你一起带乔治、嘟嘟去公园喂鸽子？”晓枫精准捕捉到他皱眉的瞬间，用温柔的提议驱散他眉间的凝重，仿佛在说“你的心事，我都懂”。
　　夜里孩子们都睡熟后，客厅的落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文清蜷在沙发上翻医学手册，晓枫坐在旁边处理工作，键盘敲击声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等她揉眼睛的时候，会发现肩上多了条毛毯，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这段说显性遗传的外显率不高，”他指着某页的注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就像种下的种子，不一定都会发芽。”
　　“万一呢？”晓枫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文清放下书，把她的手掰开，一个个揉开她蜷起的指节。“没有万一，”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温度烫得像承诺，“就算有，我们也不是十七年前的我们了。那时候我连你皱下眉都慌得手足无措，现在——”他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现在我们有五个小战士，还有彼此。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窗外的梧桐叶被晚风掀起轻响，晓枫忽然想起下午整理储物间时翻出的旧物——2010年文清送给她的两个小黄鸭，橡胶表面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就像他们之间越揉越软的感情。她抬头时，正对上文清含笑的眼睛，他好像总能看穿她的心思，“明天去医院前，先去买块你爱吃的提拉米苏吧？”
　　“想吃你做的。”晓枫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那就做两个。”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像逗个孩子，“你看，我们连庆祝的流程都想好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晨光爬上窗帘时，晓枫发现文清把卢卡斯奥斯卡素描的七人全家福画贴在了冰箱上，最顶上用马克笔写了行字：“姜家小分队，一个都不能少。”
　　诊室的玻璃窗滤进斜斜的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晓枫捏着报告单的指尖微微发颤，直到周勇翻到姜文清的那页，清朗的声音漫过来：“未见异常。”
　　这四个字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漾开涟漪。晓枫猛地转头，撞进姜文清含笑的眼眸里——那笑意里藏着与她同款的释然，他伸手将她耳际的碎发别到耳后，掌心的温度熨帖得恰到好处。无需多言，悬了数日的焦灼便在四目相对的瞬间融成暖流，顺着血管缓缓淌过心底。
　　周勇又陆续翻开孩子们的报告，镜片后的目光渐渐松快：“孩子们的基因组测序也没问题，往后每年常规体检就行。”
　　“那文枫的病……”晓枫轻声问，思绪不自觉飘回初见姜文枫的那天——他停在非机动车道上，骑车的样子透着莫名的吃力，自己差点撞上他。
　　“大概率是获得性的，”周勇解释道，指尖轻点桌面，“可能与心脏外伤、电解质紊乱有关，成因比较复杂。”
　　晓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文枫那次骑车时的异常，原来早有端倪。
　　“所以啊，定期体检很重要。”周勇合上报告，语气里带着长辈的郑重，“尤其是家里有过心脏问题的，更不能大意。”
　　“文枫，也不过是一个被疾病困住的可怜人。”阳光又往前挪了挪，恰好落在晓枫的手上，暖融融的，像在为这场跨越空间的对话，盖上一枚温柔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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