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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甲组的魁首出乎所有人意料,又似乎在某种诡异的默契下成了定局,落在了星一的头上。其余三组的角逐则毫无悬念,乙组白殊,丙组夜暮,丁组则杀出一匹黑马,是一位名叫肖肃的而立男子。
他武功路数刚猛霸道,内力深不可测,几场比试皆以压倒性优势胜出,然而此人此前在江湖中籍籍无名,仿佛凭空冒出,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只道是隐世不出的奇才。
最终四强对决的抽签结果很快公布:第一场,甲组魁首炽雪,对乙组魁首白殊;第二场,丙组魁首夜暮,对丁组魁首肖肃。
“舅舅!舅舅!”对决顺序一定,瞳瞳像只轻快的小蝴蝶,扑到白殊身边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仰着小脸,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与恳求,“等下和阿雪姐姐比武,你一定要让着她呀!不能用全力,要让她赢,好不好?”
白殊低头看着外甥女澄澈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杂质,只有纯粹的信任。他抬手揉了揉瞳瞳的发顶,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那个依旧戴着帷帽的纤细身影上,声音淡得像被晨风吹散的雾:“嗯。”
一个字,却让瞳瞳喜笑颜开,蹦蹦跳跳地跑回星一身边,献宝似的拉住他的衣角:“阿雪姐姐,我舅舅答应啦!他一定会放水的,你肯定能赢!”
星一其实对这场比试的输赢并不在意,可看着瞳瞳这副为自己上心的模样,眼底也漾起一丝柔和的笑意。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瞳瞳的小手,声音温和:“谢谢瞳瞳,有心了。”
擂鼓声催,第一场对决正式开始。
星一与白殊相继登上那最为宽阔的中心擂台。四周看台的喧嚣似乎在瞬间被无形的屏障隔绝,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两人相对而立,彼此颔首,算是见礼。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白殊果然如他承诺的那般,并未主动进攻。他甚至未曾拔剑,只是静立原地,周身气息内敛,如同一座覆盖着冰雪的山峦,等待着对方的攻势。
他不出手,那就只能星一先出手。星一手腕一翻,青钢剑出鞘,剑尖颤动着洒出一片清辉,朝着白殊攻去。
白殊身形微动,仅以衣袖拂扫,或是并指如剑,精准地格挡、牵引,将星一的攻势一一化解于无形。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不是在应对一场决定武林盟主归属的决战,而是在进行一场默契的演练。剑气掌风交错,衣袂翻飞,两人身影在擂台上穿梭,看似激烈,实则白殊始终守得滴水不漏,未曾有半分反击之意。
台下观众起初还看得津津有味,渐渐便觉出不对来。这哪里是生死相搏,分明是郎情妾意……呃,是单方面的喂招与包容。
“这白殊怎么回事?明明有机会取胜,偏偏只守不攻!”
“莫不是被那炽雪迷了心窍?”
“可这也太明显了!将武林大会置于何地?”
窃窃私语声渐起。
星一也觉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他心念电转,觑准一个白殊格挡后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间隙,故意将剑招用老,脚下同时一个踉跄,装作体力不济、身形失控的模样,朝着擂台边缘“摔”去。
他本意是就此落败,结束这场尴尬的比试。
然而,就在他身形倾颓的瞬间,白殊脸色微变,几乎是本能地,他体内那精纯浑厚的内力应激而发,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气劲涌出,本想将星一带回安全之处,却因星一此刻刻意卸去了所有力道,两相作用之下,反而使得星一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这股气浪轻轻震飞了出去!
“啊!”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白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身形如电疾射而出,在那抹纤细身影即将坠地的刹那,长臂一揽,稳稳地将人接入怀中。巨大的冲力让他抱着星一连转了两圈才卸去力道,停下时,他一手紧箍着星一的腰肢,另一手仍护在他脑后。
剧烈的动作间,只听“啪嗒”一声轻响,星一头上的帷帽被震落,翻滚着掉在几步外的擂台上。
霎时间,万籁俱寂。
所有的喧嚣、议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清晰地照亮了那张脸。并非倾国倾城、艳压群芳的绝色,却自有动人心魄之处。肌肤白皙胜雪,因方才的惊险而泛着淡淡的绯红,五官精致玲珑,组合在一起有种难以言喻的干净与灵秀。尤其那双眼睛,此刻因惊愕而微微睁大,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白殊瞬间凝固的面容。
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左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在阳光下仿佛一颗凝固的露珠,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台下在片刻的死寂后,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原来长得这般模样!为何要遮起来?”
“虽非绝色,却也清丽脱俗……”
“搞不懂,遮遮掩掩的,还以为有多难看呢!”
但这些议论,白殊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的世界在帷帽掉落、看清怀中人容颜的刹那,已然天崩地裂!
那张脸……那张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无数次在午夜梦回痛彻心扉的脸!是清儿!真的是清儿!
他以为早已随着那一掌湮灭的心跳,此刻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和几乎让他晕眩的狂喜。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能分离。
“清……清儿……”他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是你……真的是你……你没死……”
星一眸光一顿,一掌推开白殊,轻巧落地。他捡起地上的帷帽,正要开口认输,却见白殊突然捂住胸口,唇角渗出一丝血迹。
“我败了。”白殊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这一场的胜者,是炽雪。”
裁判面面相觑,台下议论声更甚。白殊明明只是被震退,怎会突然受伤?然而他亲口认输,又确实面色苍白,裁判只得宣布星一获胜。
星一戴上帷帽,头也不回地走下擂台。
——
武林盟广场西侧有一片竹林,平日里少有人至。星一刚走到竹林边缘,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清儿!”白殊追了上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既然是你,为何不与我相认?”
星一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他。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掀开了帷帽前的轻纱,露出了那张让白殊心魂俱震的脸。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眼神不再似方才擂台上的冷静,而是染上了一种深切的、难以言喻的哀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白殊,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相认?”星一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白殊心上,“你想让我变成哪个清儿?是那个被欺骗,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你,然后被你一掌打死的清儿吗?”
白殊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踉跄着上前一步,猛地将星一紧紧抱住,手臂用力到几乎要将他融入身体,声音是颤抖:“对不起……清儿,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每天都在后悔……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星一任由他抱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白殊肩头的衣料,声音却带着一种心死的平静:“可是……对不起并不能弥补我所受到的伤害。”
他轻轻推开白殊一些,仰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当初我明明求你,求你恢复武功后带我离开的,我明明求你不要伤害小姐的……可你还是一意孤行……”
他的声音渐渐带上了控诉的颤抖,积压的委屈和痛苦仿佛在这一刻决堤:“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一直在利用我,在欺骗我!你心里只有你的仇恨!”
“不!不是的!”白殊急切地否认,捧住他的脸,指尖冰凉,“我爱你!清儿,我是爱你的!我……”
可是,“利用”和“欺骗”这两个词,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心中,让他所有辩白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的确利用了清儿拿到化功散的解药,即便他后来确实想过放下仇恨带他走,可在看到姚元德和沈净月时,在那强大的恨意和仇恨冲击下,理智彻底被疯狂的杀意吞噬……他忘记了对清儿的承诺,满心只想着复仇,最后……却误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追悔莫及。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带给清儿的伤害,无法改变那个血淋淋的事实。
“晚了。”星一抹掉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淡漠,“清儿已经被你打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炽雪。白殊,你可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毕竟……”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试图斩断一切的决绝,“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了。”
“不!不可能!”白殊如同五雷轰顶,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话语。他不能接受清儿忘了他,不爱他。
巨大的恐慌攥住了他,他猛地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攫取了星一的唇瓣。
这个吻,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眼前人的存在,唤醒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情意,找到清儿还爱着他的证据。
星一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清儿没有拒绝。这一点认知,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瞬间点燃了白殊濒临绝望的心。他缓缓松开星一,呼吸有些急促,眼底重新亮起微弱的光,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你还爱着我,对不对?你只是在生气,对不对?”
星一:“……”照他这个逻辑,自己怕是得博爱到包罗万象了。
就在他思考该如何彻底断绝白殊的念想时,一个戏谑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
“这位白公子,炽雪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纠缠不放,未免太过胡搅蛮缠。”
下一刻,巫九如同鬼魅般出现,一把将星一从白殊怀中拽了出来,护在自己身后。
白殊怀中一空,温暖的触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失落和骤然升腾的怒火。他看向巫九,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杀气弥漫:“我和清儿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滚开!”
“炽雪的事就是我的事。”巫九扬着下巴,理不直气也壮,丝毫不惧白殊的杀气。
眼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星一只觉得头疼,“你们要打,去别的地方打,别把人都引过来了。”
他现在可没空和他们闹。
“我才不和他打,浪费时间。”巫九立刻变脸,笑嘻嘻地凑到星一身侧,表明立场,“我跟你走。”
说完,还不忘回头,冲着脸色铁青的白殊做了一个大大的、极其挑衅的鬼脸。
白殊气得拳头紧握,指节捏得发白,胸腔剧烈起伏,几乎要克制不住冲上去与巫九决一死战的冲动。
星一懒得再理会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转身朝着擂台方向走去。巫九立刻像条尾巴一样,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将白殊独自留在那片压抑的竹林中。
路上,巫九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没停过。
“原来你叫清儿啊,这名字挺好听的。”
星一没有回应。
巫九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个白殊这么过分,居然还想让你和他在一起,真是太厚颜无耻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拉住星一的手臂:“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
星一回头看他:“什么?”
在星一尚未反应过来时,巫九突然俯身,轻轻吻上他的唇瓣。这个吻很轻,很快便结束了。
“好奇你对白殊是不是还有感情。”巫九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现在我知道了,按照白殊的逻辑,那你也是爱我的。”
星一被他这清奇的脑回力和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语气敷衍地说:“对对对,我谁都爱,行了吧?”
“啊,这么淡定?”巫九装作失望的样子,随即又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那好吧,这可是我的初吻,你可要对我负责哦。”说着,他装作小鸟依人的样子虚靠在星一肩上。
“我也是初吻,我们扯平了。”星一一本正经道。
“初吻?”巫九瞪大眼睛,“刚才白殊可是亲了你哎。”
“但我和你就是初吻啊,怎么就不算初吻了?”星一义正词严。
巫九被他这重新定义初吻的强大逻辑震撼得张大了嘴,半晌,才哭笑不得地摆手:“行吧行吧,初吻就初吻,你说了算。但我们还是不能扯平,你还是要对我负责,不然……我对你负责也行!”他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没个正形的样子。
星一没空再和他插科打诨,因为最终的决赛擂台已经近在眼前。
最终对决,炽雪对夜暮。
两人相立于擂台之上。夜暮依旧是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脸上覆着那张精致的银色面具,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他身姿挺拔,静立如山,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与对面身形纤细、戴着帷帽的星一形成鲜明对比。
“铛——!”
擂鼓声响,宣告着决定武林盟主归属的最后一战正式开始。
全场观众屏息凝神,期待着一场龙争虎斗。
然而,擂台上的一幕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夜暮没有动。
星一也摸不准对方的意图。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擂台两端,隔着一段距离,无声地对视着。风吹过,卷起擂台边缘的些许尘土,拂动两人的衣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
台下从最初的寂静,渐渐变得躁动不安。
“怎么回事?怎么不打?”
“他们在干什么?用眼神交流吗?”
“该不会是中了什么幻术吧?”
“快打啊!等什么呢!”
催促声、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淹没整个广场。
星一也被这诡异的僵持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也搞不懂万俟无暮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这气氛几乎要凝固的时刻,一直沉默如磐石的夜暮,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金属质的冰冷,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内容更是石破天惊:
“我认输。”
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接连劈下,炸得全场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裁判,包括其他参赛者,包括星一自己。
认……认输?
在最终决战,争夺武林盟主的擂台上,一招未出,直接认输?!
这比之前巫九的“脚滑”和白殊的“内伤”更加离谱!简直是对武林大会规则的赤裸裸的蔑视和践踏!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哗然!
“他说什么?认输?!”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武林盟主之争!”
“凭什么?就因为这个炽雪长得好看?还是因为她身上有翦羽的内力?”
“胡闹!简直是胡闹!把我们当猴耍吗?”
群情激愤,质疑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然而,相较于巫九和白殊那还勉强算是有“过程”的放水,夜暮这干脆利落的“认输”,反而让那些愤怒显得有些无力。毕竟,规则并未规定不能直接认输。
裁判也有些懵,迟疑地看向夜暮:“夜庄主,你确定要认输?这可是决赛,一旦认输,盟主之位便归炽雪姑娘所有了。”
“确定。”夜暮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裁判无奈,只能高声宣布:“本届武林大会决赛,炽雪胜!炽雪姑娘当选新任武林盟主!”
而台下,那名身着紫色劲装的女子,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简直是暴风雨前的阴沉,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剐着擂台上的星一,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一定会出问题!
从主子破天荒下水救这个女人开始,她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这下好了!连武林盟主之位都能如此儿戏地拱手相让!
再让主子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多待一段时间,怕是真的要什么都不顾,连身份、责任、谋划统统抛诸脑后,不顾一切地跟她走了!
她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强忍着才没有立刻冲上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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