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不可能是顶级通缉犯

　　城东的清晨总是比城西来得更喧闹一些。

　　老旧居民楼挨着新建的商品房，早点摊的油烟混着通宵网吧的泡面味，在狭窄的街道上弥漫。

　　送孩子上学的电动车铃铛声、菜市场早市的吆喝声、远处工地的打桩声。

　　都是这座城市的呼吸。

　　直到那声尖叫划破晨雾。

　　尖叫来自团结巷37号楼后的垃圾堆放点。

　　负责该片区清洁的老王头正推着三轮车过来，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的手电筒光扫过那堆黑色塑料袋时，看见了一只苍白的手从袋口滑出，五指张开。

　　不，不是五指。

　　老王头揉了揉眼睛，手电光颤抖着重新照过去。

　　只有四根手指。

　　---

　　秦风接到电话时，正在市局食堂咀嚼着凉透的包子。

　　一夜未眠。

　　“秦队，城东团结巷，发现一具女性尸体。”赵铁柱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技术队已经先过去了，小林法医也在路上。”

　　他放下只咬了一口的包子：“我马上到。”

　　电话那头顿了顿：“头儿，受害者少了东西。”

　　秦风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少了什么？”

　　“手指。右手食指不见了。”

　　二十分钟后，秦风的车碾过团结巷坑洼的水泥路面，停在早已拉起的警戒线外。

　　巷子太窄，警车和勘查车辆已经把入口堵得水泄不通，几个早起围观的居民被民警劝退到远处，但依然踮着脚朝里张望。

　　赵铁柱小跑着迎上来，递过鞋套和手套:

　　“头儿，在里面。垃圾堆最靠墙的位置，用黑色加厚垃圾袋包裹，外面还缠了好几层透明胶带。”

　　秦风弯腰钻进警戒线。

　　空气中全是垃圾的腐臭味，现场已经被初步清理出一块工作区域。

　　几个黑色大塑料袋摊开铺在地上，作为临时勘查垫。女尸就躺在上面，身上盖着蓝色无菌布。

　　林青舟蹲在尸体旁，正用镊子小心地检查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放大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

　　显然，他也一夜没睡。

　　“秦队。”

　　林青舟的声音有些沙哑。

　　“女性，初步判断年龄在22到28岁之间，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10点到凌晨2点之间。”

　　“尸体被发现时呈蜷缩状，被塞在垃圾袋里，但现场没有挣扎打斗痕迹，应该是死后被抛尸至此。”

　　秦风走到近前，蹲下身。

　　蓝色无菌布被轻轻掀开一角，露出死者的脸。

　　她很年轻，甚至可以说漂亮。

　　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长发染成时髦的栗棕色，只是此刻毫无生气地贴在额前。

　　嘴唇微微发紫，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扩散成无神的黑洞。

　　最刺眼的是她的右手，被小心地放置在腹部上方。四根手指自然弯曲，唯独食指的位置，空荡荡的。

　　切口在指根处，异常整齐，像是用极锋利的工具一次性切断的。

　　奇怪的是，伤口周围没有明显的喷溅状血迹，只有少量渗血。

　　“死后切掉的？”

　　秦风问。

　　林青舟点头:“大概率是。如果是生前切断，伤口周围应该有生活反应，肌肉收缩、出血量也会大得多。”

　　“但这个切口太干净了，几乎没有多余的组织损伤。而且……”

　　他顿了顿，用镊子轻轻拨开死者右手腕部的皮肤:“秦队，您看这里。”

　　秦风凑近。

　　在死者右手腕内侧，有一个微小的针孔，周围有轻微的淤青。

　　“注射痕迹？”秦风眉头紧锁。

　　“对的。已经采了血样送检，看是不是麻醉剂或毒物。但如果是麻醉后再切指，伤口应该更乱一些。”

　　“这个切口专业得可怕。”

　　秦风直起身，环视四周。

　　这是一个典型的城市死角，两栋六层居民楼的后墙夹角，堆满了附近住户的日常垃圾。

　　虽然社区每天清理，但总有一些垃圾会在这里堆积。

　　抛尸者选择这里，显然熟悉周边环境。

　　“身份确认了吗？”

　　赵铁柱翻开笔记本:“还没有。死者身上没有手机、钱包、身份证件。衣着……”

　　他看了一眼尸体，“上身是一件米白色针织衫，品牌标签被剪掉了，下身是深蓝色牛仔裤，普通品牌，鞋子不见了。”

　　“指纹呢？”

　　“正在采。但右手缺了食指，可能会影响比对。”

　　林青舟补充道，“已经报告给陈法医了，还没有回复，但是应该可以重点采集其他手指和掌纹。”

　　秦风“嗯”了一声，没有过多反应。

　　走到垃圾堆旁，技术队员正在小心翼翼地翻查每一个塑料袋。

　　腐臭的气味更加浓烈。

　　“抛尸用的垃圾袋和胶带，有什么特别？”

　　“垃圾袋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加厚黑色款，十个一捆卖的那种。胶带是透明封箱胶，也没什么特殊。”

　　王成刚抬起头。

　　“不过，胶带的缠绕方式有点意思，不是随便乱缠的，而是很有规律地十字交叉，最后在袋口打了个很工整的结。”

　　“监查周边监控了吗？”

　　赵铁柱点头:“巷子两头各有一个治安摄像头，但一个上周就坏了，报修单还在社区压着；”

　　“另一个角度不好，拍不到这个死角。我们已经调取了巷口主路和附近几个商铺的监控，时间跨度从昨晚8点到今早6点，正在筛查。”

　　秦风重新走回尸体旁，目光落在那个缺失的食指位置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从胃里慢慢爬上来。

　　太整齐了。

　　整齐得不像一般的报复、抢劫或激情杀人。

　　这种精确的、仪式感的切割——

　　“铁柱，”

　　他缓缓开口，“钱百万案现场，宾客们说的如果，如果那些不是幻觉，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在饕餮阁出现过……”

　　赵铁柱抬起头，眼神复杂:“秦队，你是说——”

　　“我只是在想，如果饕餮阁，真的在拍卖人体器官的话，那么……”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远处居民的议论声、街道的车流声，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了。

　　只剩下风吹过巷子的呜咽。

　　赵铁柱吞了口唾沫:“头儿，你的意思是，这案子可能和饕餮阁有关联？”

　　“只是直觉”秦风诚实地说，“但两个案子都发生在同一天晚上。”

　　“钱百万在城西以最离奇的方式死去，而这个年轻女性在城东被精准地切掉手指后抛尸。”

　　“太巧了。”

　　他转向林青舟:“尸体尽快运回去，做全面解剖。”

　　“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还有那个切口，我要最详细的显微镜照片和断面分析。”

　　“好的秦队。”

　　“铁柱，你带人走访附近居民。这么晚了，如果有人搬运大件垃圾，或者听到异常声音，可能会有人注意到。”

　　“还有，查一下最近报失踪的年轻女性，特别是昨晚到今早这个时间段的。”

　　“已经在做了，头儿。”

　　秦风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年轻却已毫无生气的脸，转身朝巷口走去。

　　晨光已经完全铺开，城市在苏醒，但对于这个躺在垃圾堆旁的女孩来说，新的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

　　他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区号是本市的。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紧张的女声:“请问是市局刑侦支队的秦队长吗？”

　　“我是。您哪位？”

　　“我……我叫李晓雨，是市第三医院急诊科的护士，贸然找到了您的电话，因为我真的害怕…..”

　　“我听说城东发现了一具女尸，是不是……是不是一个二十多岁，栗棕色头发，右手……”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秦风立刻停下脚步:“右手怎么了？”

　　“右手食指……是不是没有了？”

　　巷口的风突然变冷了。

　　秦风握紧手机，走向相对安静的警车旁:

　　“李护士，你现在在哪里？我们需要马上见面。”

　　---

　　市第三医院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里，秦风见到了李晓雨。

　　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便服，但挺直的坐姿和干净利落的短发还是透露出职业特征。

　　她的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奶茶，双手紧紧握着杯子，指节发白。

　　“李护士，感谢你联系我们。”

　　秦风在她对面坐下，赵铁柱则坐在旁边的位置，打开了录音笔和笔记本。

　　“应该的。”

　　李晓雨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我……我昨天上夜班，凌晨一点左右，急诊科来了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年轻女人，说她突发急病，昏迷不醒。”

　　秦风示意她慢慢说。

　　“那个女人就是栗棕色头发，二十多岁，穿米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

　　“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我还想，这么晚了，她会不会有危险，需不需要帮助。”

　　李晓雨咽了口唾沫，“但最让我注意的是她的手。”

　　“右手？”

　　“对。她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但血还是渗出来了。那个男人说她是做手工时不小心被切割机伤到了手指。”

　　“我们当时要检查伤口，但男人很激动，说已经在家简单处理过了，只是需要打破伤风针和开点消炎药。”

　　“你们检查了吗？”

　　“没有。”

　　李晓雨摇头，“男人坚持不让，说病人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很怕医院，一碰就会惊醒然后失控。”

　　“他看起来非常着急，一直说能不能快点，他还有急事。”

　　“然后呢？”

　　“然后……医生开了药，男人去取药，我负责给病人量血压。就在那个时候，我注意到她的状态不太对。”

　　李晓雨的声音低了下去，“昏迷病人有昏迷病人的体征，但她……她的呼吸太浅了，脉搏也很微弱。我掀开她的眼皮看了一眼，瞳孔已经不对了。”

　　“你怀疑她当时已经……”

　　“我当时就怀疑她可能不是昏迷，甚至可能已经……”李晓雨没有说下去。

　　“但那个男人回来了，拿了药就立刻抱着她离开了，我想拦都拦不住。”

　　“时间？”

　　“凌晨1点20分左右离开的。”

　　“男人长什么样？”

　　李晓雨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大概一米七五，偏瘦，戴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点乱，穿一件灰色的夹克。”

　　“长相很普通，就是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但说话声音有点特别，有点沙哑，像是嗓子受过伤。”

　　“年龄呢？”

　　“三十多岁？可能四十？不太确定。”

　　秦风与赵铁柱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描述太普通了，几乎没有任何辨识度。

　　“李护士，你为什么没有当时就报警？”

　　李晓雨苦笑:“我当时确实犹豫了。但那个男人看起来太正常了，就是那种着急家属的样子。”

　　“而且他全程都很配合挂号、缴费，只是不让碰伤口。”

　　“我甚至想，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毕竟夜班时间长了，人容易疑神疑鬼。”

　　她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泪光:“直到今早听到新闻，说城东发现女尸，年龄外貌都符合，还少了手指……我才……我才意识到我可能放走了一个凶手。”

　　“这不怪你。”

　　秦风温和地说，“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现在，我们需要你尽可能详细地回忆每一个细节。”

　　“那个男人说话有没有口音，开的什么车，往哪个方向走了，任何你觉得不正常的细节都可以。”

　　李晓雨点点头，重新闭上眼睛，开始艰难地回溯那个凌晨的每一个瞬间。

　　窗外，城市继续运转。

　　早高峰的车流涌上街道，人们匆匆赶向各自的目的地，对发生在黑暗中的罪恶一无所知。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只缺失了食指的年轻女性的手，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等待着揭开死亡真相的刀锋落下。

　　法医中心的灯光永远明亮，仿佛想要驱散所有阴影。但有些黑暗，是连最强烈的光也照不透的。

　　林青舟戴上手套，拿起解剖刀。

　　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摄像机的红灯亮着，记录着每一道工序。

　　开始吧。

　　刀锋落下，划开苍白的皮肤。

　　真相，往往藏在最深处。

　　而在这个城市里，真相似乎总是与更深的黑暗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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