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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
简璨低着头翻着手中的路引,刚想抬头比对一番,就在商人后面看到了几个眼熟的人。
竟然是京城郡主府的下人们,虽说男人已经有些瘦脱相了,可简璨绝不会认错。而且那男人慌乱的避开了他的眼睛,又满怀歉意的重新看向他。
简璨已经听过荣昭郡主把娘家的下人都打发回来的事情,但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他们重逢。世事境迁,双方都已经经历太多。
他想问的太多,想回避的也太多。他有些懂为什么他们会躲在人群中静默着,就像他也收回了视线,把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等待检查的商人身上。
“咦?小简镖头?”面前的商人本来还畏惧边军而不敢乱看,可越看越觉得面前的年轻人他认识的。“我们先前一起上京过的,还是请镖局护送的嘞。”
简璨这才打量对方,好在商人还穿着灰袍,实在好认。“柳老板,好久不见了。我以为你早就回镇北城了,怎么这会才回来?”
提起这个商人就叹息道:“商人逐利,当初镖局提前返回山南不还派人告知了么。偏我担心,想再等等南边快运来的布料。这一等就等乱了套,之前说好的镖局也都不接手了,我颠簸着只盼着能平安到家,这货都只剩半车了。”
简璨点点头,当初他们提前返程,把所有客人都通知了。也只有两位连订好的货都不要了,要跟着一起回去。剩下的客人都引荐给熟识的镖局,往外推生意哪有不要的。只是没想到京城乱起来之后,镖局都不接单了。
灰袍商人感慨完了,才热情道:“如今小简镖头从军了么?这派头好威武,我从此只能称呼您简大人了。”
简璨把路引递还给灰袍商人道:“刚打完鞑子,已经是奔着做将军去咯。我是没法走镖了,不过我家的生意还在,柳老板要是走镖记得还找福安镖局啊。”
灰袍商人一听简璨说话还是这么和气,非常放松的说道:“好好,咱镖局还走镖就行。唉,这回可知道没有镖局护着的苦了,各地关卡就跟蜱虫一样,不吸饱了血不放你走的。”
他跟简璨打个招呼就驾着马车往前走去,作为本地人,他知道顺着大道再走个两里地就到城门口了。
“康叔,几月不见,怎么觉得你瘦了这么多?”简璨接过路引翻了翻,头却没抬起来。
叫康叔的消瘦男人也难得扯出笑来说道:“璨哥儿,看起来你已经打了胜仗,是个有模有样的男人了。”
简璨总算抬头点了点后面的人,又问道:“怎么就几个人?其他人呢?我听老太太说车队都在新云县休整,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
康叔张了张嘴,搓了搓脸开口道:“其他人确实还留在那里,有染上疫病没康复的,还有没缓过来的。我们几个是最快恢复的,想着赶紧回禀府里。”
“真是辛苦你们了,赶紧进城回府休息吧。十几年没回过镇北城了,肯定近乡情怯。”简璨嘴上说得轻松,可心里却沉甸甸的。
“是啊,近乡情怯。我们到了山南真是吃不下喝不下。远远的看着镇北城,只看到一块大石头。真陌生啊,我都有些忘了之前的城墙是什么样子了。”康叔吸了吸鼻子,接回路引揣进怀里。
“这样啊,那回府先洗澡吃饭吧,收拾干净才能去回禀老太太。现在的镇北城就是块谁来都啃不动的大石头,不觉得很安全吗?”简璨也顺势转过身指着镇北城笑着说道。“从前就是普通的城墙,不会有人记得的。”
“对了康叔,涵易这次跟你们回来了吗?就是几月前刚送去京城的那个男孩。”简璨话转得快,康叔还来不及表达情绪,只得转头征询其他同伴的回答。
有个年轻男人犹豫着说道:“哪个?那个叽叽喳喳的小斥候吗?他?我们还真没关注过。”
另一个男人突然想起来了,说道:“我知道他,他在府里每天都跑出去玩。然后那天大家都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去叫他。他屋子插着门,跟我说他染疫病了,让我们离他远些。”
说起没成年的孩子去世,男人的声音也低沉了很多。“我去给他找了府里的大夫,可等我们去敲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没动静了。疫病要命的很,谁也不敢就这样打开门进去。我只能告诉看院的人这屋子要清理掉,就去忙别的事了。”
简璨本来想说话,可惜声音却发不出来。他只得清清嗓子,压住情绪说道:“这里也不是多聊的地方,你们先进城吧。”
沈墨霭敏锐的隔着人群把目光锁定在简璨身上,虽说他听不到也看不到那里发生了什么,可他感觉到简璨的悲伤。
真是很难用语言表述的感觉,如果他还是失忆的北辰,一定会不顾一切上前搂抱安慰他。可他们之间现在隔着人群,隔着责任。
“沈公子,像这种一大家子希望能住一起的,怎么处理?分开他们就哭的好像我们欺压百姓似的。”负责登记难民的书生捂着嘴小声跟沈墨霭诉苦。
“左右男女分开的屋子间隔也就二十米,除了晚上不能睡到一处,白天出个屋子就能见面。这都有抱怨,是照州比我们安置难民的待遇好还是看出我们镇北城是软柿子?”沈墨霭还是温声细语的说道。
他继续对书生说道:“你去跟照州来的差役说,让他们帮忙把人分开。今天劳烦他们帮忙,每人都会给二两银子作为辛苦费。要是有连差役都敢反抗的,直接叫边军来拖走。”
书生还是第一次觉察到沈墨霭温柔下是冰块似的冷酷,很快应声去了,多的一句话都不问。
二两银子的激励可比任何东西都大得多,哭嚎的难民家庭很快擦干眼泪分别站到不同的队列。能被照州踢到边关镇北城的难民都是筛选过的,虽说会闹,可毕竟没有敢硬着反抗差役的。
康叔一行人慢慢驾着马车朝城门口前行,他侧着头盯着人群中穿着火狐皮大氅的贵气公子,却实在对此人毫无印象。
极白的肤色看上去倒像是南方生出的温润,虽说是一直笑着的,可康叔只看到他眼下的泪痣,是薄情相。
陈璇帮忙照顾患病的难民,她染疫自愈后脸上身上都或多或少留了些疤痕。脸上不严重,细看像雀斑。患病后她又窜了截个子,也胖了些。
陈材原本不想带女医来治难民的,毕竟危险。陈璇坚决要去,并且表示自己长胖后力气都大了。
陈材犟不过陈璇,更何况陈璇的哥哥弟弟都在安置难民,倒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尤其看到表妹在患病难民的屋子里,一巴掌把嚷嚷着骂她不成体统的男人打偏头,又强摁着给他把药灌下去,又见屋子里其他人大气不敢吭,还是放心的走出了屋子。
切了大块的老姜和葱段煮了大锅的水,登记完的所有难民都领一碗热葱姜水喝,喝饱了暖胃出汗。
喝完热水的难民都安静不少,说什么就做什么。屋子正中间的空地上除了摆着落叶树枝秸秆之外,还放着不少晒干的马粪牛粪。
这堆燃料就是温暖的象征,人人都看得见。进了屋也能看到结实的土墙和铺在炕上的草编席子。
难民们本来以为到边关是吃苦受冻的,甚至已经做好了妻离子散的准备。可镇北城备好的一切还是美好的让他们以为在做梦。
陈材把分配葱姜水的任务交给了一个喝完热水跟他道谢的难民,自己则溜溜达达走到沈墨霭身边道:“沈公子好,我就是陈材。您说这难民营地就交给我负责是真的吗?”
“陈大夫好,交给你负责是真的。你之前在照州抗疫,管理了四五个村子。能把村民们都安排好,那也肯定能把难民们都安排好。璇姐儿一个人照顾病患忙不过来,你医术精湛,正好跟她一起。”沈墨霭终于见到了黑瘦干练的陈材,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成,交给我吧。之前在村子里差点没给村民打死,这次有璨哥儿和边军在,我横着走都行。”陈材背着手,也是个爱开玩笑的,又背着手溜溜达达去看登记难民的书生和典簿了。
璨哥儿,沈墨霭紧了紧大氅。人人都叫的璨哥儿,自己再叫就好没意思。
何家把捡的两个孤儿登记了,被抱走的时候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好在简禄找了镖局里的女孩帮忙抱着哄,何大娘心里舍不得,可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决定。
三人连连向沈墨霭道谢,沈墨霭笑弯了眼睛摇头表示没事,说道:“三位都姓何吗?我说怎么见这位小哥眼熟,莫非是何夫子的家人?”
何老爹愣了下说道:“夫子……我大儿确实是夫子,他叫何慷。莫非沈公子认识吗?”
沈墨霭笑着道:“果然是何夫子的家人,先前何夫子还同我说过家人寄信说要来看望他。只是一直不知道消息,正担忧呢。这可巧了,几位进城后直走找沉花胡同第三家就是何夫子的院子了。我跟镖局的人说一声,给何夫子带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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