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

　　南疆这帮人的脑子可能确实是不太好吧，也可能是有收集癖什么的，和京都里那些人交流的信件居然一封都没有销毁，哦，寒玘想，也可能是打算留着威胁京都那群人的吧。
　　寒玘随随便便的翻了几下，就没了接着看的兴致，拿他和昭阳两个人特意准备的信鸽寄了回去，要想处理世家，这点东西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他毕竟不在京都，有心无力，这点事情，还是交给昭阳自己去做吧。
　　寒玘把信件加密送了出去，就坐在南疆衙门的主座上把玩着自己的骨扇，也懒得去地牢里看那些蠢货，处理干净就好了，南疆世家的戏唱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毕竟造反这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谁还保得住他们呢。
　　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听起来离他这儿还很远，寒玘突然起了点兴致，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有自不量力，想要来好好争论一番的人类么。
　　他几乎有点好奇了。
　　“郑夫人？”
　　这个来人是寒玘没有想到的，他不禁皱了一下眉，他提醒过郑家的人，这次那群人也算听话，没搅进去，郑素芬的那个脑子不清楚的丈夫也给她料理了，郑素芬这个时候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他耐性不多，这会儿可没有兴致处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郑素芬却不是为了这些事情来的，经此一事，南疆只剩了郑家一个旧有的“土皇帝”，他们本来也都是安分人家，这会没了杨王两家搅局，自然是要并回一家和平共处的，她是来和寒玘辞行的。
　　“这段时间有劳大人照顾民妇了，”郑素芬笑了一下，“只不过还是得大人帮忙联系一下殿下和‘景姑娘’，民妇就先行一步了。”
　　寒玘不会留人，就笑着应了一声，叫云竹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了，还特意吩咐多给了她们一点盘缠。
　　云竹送完人就回来了，站在寒玘身边研墨，“主子，杨王两家……咱们怎么办？”
　　“上次叫寄出去给陛下的信寄出去了么？”寒玘没回答他，却径直问起了另一件事“陛下回了么？”
　　“主子，刚到，没多久，暗卫已经回来了，密令估计会晚一些，因为殿下也跟着寄了一封。影三说了，陛下吩咐，要把殿下的信看完了，才叫把密令给您。”
　　昭阳？
　　寒玘接过昭阳的信件，也没什么，很客套的话，大概是咸平帝觉得两个人有戏，叫着一起送过来的。
　　寒玘没回，毕竟一直折腾就很没意思了，叫云竹去取了密令过来。
　　拆开看了，密令简洁，御笔朱批，仅仅一个字。
　　准。
　　“云竹，”寒玘的眉眼间似乎是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把杨王两家都处理了吧，光明正大一点。”
　　云竹愣了一下，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要……要这么激进吗？
　　“对了，那个叫杨德的，”寒玘一时没看云竹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吩咐，“凌迟，叫人不必给他太痛快。”
　　寒玘等了好久没听见动静，有点不耐的看了云竹一眼，见那人愣着，不由得轻蹙了一下眉。
　　“怎么？”寒玘大概是会错了意，“不必想着遮掩，如实汇报给先生就是了。”
　　他还怕先生找不过来呢。
　　云竹可不敢叫这人知道自己实际上是走神了，赶紧应了，做事情去了。
　　寒玘处理南疆世家的手段果然不好看，人都处理的干干净净的，一点根都没留下。
　　此人不仅没遮掩，做事还甚是张扬，行刑那天居然还叫了百姓来观刑，这点消息瞒不住，很快就传回了京都。
　　京都世家大惊。
　　南疆居然没有动乱，那之前那些动静到底是寒玘自己折腾出来的，还是南疆那群人打定主意了觉得寒玘好欺负，自导自演的？如果是前者，那这件事情就很值得怀疑了，如果是后者……
　　寒玘这种做法还是让他们觉得多少有些不妥了。
　　南疆世家的那群人再怎么蠢，废物，不是东西，那也是沾了世家的名号，哪能这样就处置了？全家数百口人一个都没留下，是寒玘自己的意思，还是龙椅上那人的意思？
　　当时处理那群人的罪名是谋反，据寒玘所说，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世家贵族却不信，寒玘没事怎么可能去查世家到底有没有武器装备呢，即便是南疆闹出那么些动静来了，也没道理查到世家的院子里去。
　　除了皇宫里的同谋，没有人知道寒玘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连亲自把他养大的凌玦也不知道。
　　寒玘做法让凌玦觉得恐慌，这个小家伙，自从去了南疆之后，就和他印象里越来越不一样了。
　　凌家是四大世家之首，寒玘到底是凌家养出来的，他这个凌家主自然是不可能逃脱“罪责”的。
　　这些日子的世家会谈，凌玦已经被攻击了好几回了。
　　凌玦本人其实也还是对寒玘的心思一无所知，他决定，亲自去南疆看看。
　　凌玦告假了。
　　为期两个月。
　　咸平帝没拦着，毕竟这件事情昭阳和寒玘早就和他通过气，这人毕竟把寒玘捡回去养了不少年，对寒玘也一直不错，虽然说拉拢过来不太现实，不过挣扎还是可以挣扎一下的，万一呢。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一点也不现实。
　　“阿姐，”雍明面上有点担忧，“这个寒玘真的……”
　　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定吗？
　　他处理起那群人并不手软的作风，并不像是给了谁面子的。
　　他真的能和凌玦合理谈判还……全身而退吗？
　　“他确实是给我面子了，就那个家伙，能考虑到百姓还是要活命的，就不错了。”昭阳看着自己的弟弟，姐弟连心，她很容易就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至于他和凌玦，这就不关咱们的事情了，凌玦养大了他，这是事实。”
　　毕竟那家伙的原计划就是打算直接牺牲一批庄子的，打算嫁祸到世家的头上的。
　　就这样吧，比起认识那会儿，寒玘已经对感情有数不少了。
　　昭阳没有和雍明他们说，寒玘最初的计划，是直接把凌玦……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改了主意，还想着要拉拢一把。
　　终于开始向“人”的方向上靠了吗，寒玘。
　　昭阳想起自己很久之前在寒玘书房无意间看到的，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日记，眼神微微闪了一下。
　　凌玦要来南疆的事情，寒玘当然也是知道的。
　　意料之中。
　　他倒不是一开始就想争取一下凌玦的，虽然这个人养了他很久，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这具皮囊的父母还是因为他才没的呢，但是……
　　寒玘垂着眼，他只是想起来很久之前听到的一句话：“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想到了这些东西，总之心思一撇，就想着先拉拢一下，万一成了呢？
　　寒玘有点烦闷，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哪来的，只是无端的，有点心软。
　　这种没用的心软会害死人的，寒玘垂着眼睛，面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却是淡漠又锋利的。
　　“主子，家主来了。”
　　“嗯，”寒玘面上那一点只有在南疆才能见到的漠然和锋利收的一点也不剩，声音却还是过去那般，轻柔的有点吓人，“仔细些，别露馅了。”
　　“先生来啦，”寒玘好久没装这种乖巧的几乎有点懦弱的模样了，写点字撒娇倒是还好，这会儿要是叫他装成这幅样子，还真是多少有点膈应，“怎么想到到我这儿来了？京城里的事情……”
　　“寒玘。”
　　哦吼，叫他全名了诶。
　　“先生？”寒玘面上无辜，偏着头看着凌玦，“怎么了么？”
　　“你在做事的时候也这幅样子么？”
　　那当然不是，只不过，云竹寄回去的信是寒玘亲自下场指导出来的，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凌玦那边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面上还是端着几分无辜的模样，似乎还是不敢顶撞凌玦，嘴里不住小声的嘟囔，和之前在京都的模样一样，“先生都来了，还装什么稳重的样子嘛。”
　　凌玦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失了声。
　　寒玘还和没出京都的时候一样孩子气，在南疆两年多，好像除了样貌长开了点，就没什么别的变化了。可是想起来之前传回京都的那些流言蜚语，再加上这次的事情，凌玦还是多少有了点防备的意思。
　　“小玘。”凌玦静了静，还是这样叫了他，“先生有话单独和你讲。”
　　“云竹，去请陛下派来的那些暗卫大哥们休息休息吧，我和先生有点私房话讲，”寒玘很快就听明白了凌玦的意思，“晚上和江大人他们约的那顿饭，就先往后移吧，帮我和诸位大人说句抱歉。”
　　凌玦看着云竹出门的背影，“他倒是听你的话。”
　　“先生派来的，自然是要听我话的。”寒玘的眉眼垂着，声音很低，“先生是为了南疆世家那件事来的吧。”
　　寒玘聪明，这是凌玦一直知道的，来了南疆一段时间，好像更敏锐了。
　　“小玘，你这件事情做的不妥。”
　　这话不知道让寒玘想到了什么，垂着眼帘遮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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