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世界的回响

　　日子像溪流般平静地向前流淌，秦阳几乎快要忘记具体的日期意味着什么。直到这天傍晚，莫朗没有像往常一样系上围裙准备晚餐，而是神神秘秘地拉着他的手，说带他去个地方。

　　“去哪里？”秦阳有些疑惑，窗外天色已近黄昏。

　　“到了你就知道了。”莫朗眼里含着笑，带着一种罕见的、孩子气的期待，细看之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没有开车，而是牵着秦阳的手，步行去了小区附近那家他们常去的、环境安静的西餐厅。餐厅今天似乎格外安静，灯光调得比平时更暗一些，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支新鲜的白色郁金香。

　　侍者将他们引到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落座后，秦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餐厅似乎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这里……”他迟疑地开口。

　　“我包下来了几个小时。”莫朗说得轻描淡写，为他铺好餐巾，“不想被别人打扰。”

　　秦阳的心轻轻一跳，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但又抓不住头绪。他安静地看着莫朗点餐，听着他低声和侍者确认菜单，目光落在莫朗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的侧脸上。

　　晚餐很美味，气氛宁静而融洽。莫朗没有说太多话，只是偶尔给秦阳夹菜，聊聊食材的味道，或者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但秦阳能感觉到，莫朗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完全在食物上，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当最后的甜点被端上来——不是菜单上的款式，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装饰着新鲜莓果的奶油蛋糕，上面没有任何字样，只在顶端插着一支小小的、燃烧着的数字蜡烛“1”时，秦阳彻底愣住了。

　　“这是……”他看着那跳跃的微弱火苗，又看向莫朗。

　　莫朗的笑容在烛光映照下温柔得不可思议。他轻声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纪念日快乐，阳阳。”

　　“纪念……日？”秦阳喃喃重复，眼神里充满了茫然，“纪念什么？”

　　“纪念你出院回家，整整三个月。”莫朗的目光牢牢锁着他，里面盛满了深沉的爱意与骄傲，“也是纪念你第一次愿意独自下楼去便利店买牛奶，整整两个月。你想怎么定义这个纪念日都行。”

　　秦阳彻底怔住了。他从未想过，这样平凡流逝的日子，竟然会被莫朗如此郑重其事地记住、并赋予意义。出院……独自下楼……这些对他而言曾经艰难得如同翻越山岭的步骤，在莫朗那里，都成了值得庆祝的里程碑。

　　心脏像是被温热的液体浸泡着，酸酸胀胀，却又无比充盈。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眶微微发热。

　　莫朗没有期待他的回应，只是从身旁的座位上拿起一个包装素雅的长方形盒子，递到他面前：“送给你。”

　　秦阳接过盒子，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丝带，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本厚重的、封面是柔软麂皮质的空白相册。颜色是温暖的大地色系，触手生温。相册的扉页上，是莫朗亲手写下的几行字：

　　「给阳阳：愿此后的每一天，都值得收藏。我们一起填充它。朗」

　　寓意新生的礼物。空白的相册，代表着等待被共同书写和记录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秦阳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抚过空白的、略微粗糙的内页纸张。他仿佛能看到，未来的某一天，这些空白的页面上会出现他们一起去过的公园，养好的多肉植物，某次失败的烘焙成果，或者仅仅是阳光下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模糊身影。

　　这不是昂贵的礼物，却比任何东西都珍贵。它承载的是展望，是承诺，是莫朗对他能够拥有一个丰富而平凡的未来的全部信心和期待。

　　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他低下头，不想让莫朗看到自己失控的情绪，只是用力地、紧紧地将那本空相册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某种坚实的希望。

　　“……谢谢。”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我……很喜欢。”

　　莫朗隔着桌子，伸出手，轻轻握了握他冰凉的手指：“喜欢就好。”

　　回到家，温暖的灯光驱散了夜间的微寒。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但一种强烈的、想要回馈的愿望却在秦阳心里越来越清晰。莫朗给了他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他也想告诉莫朗一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正在泡茶的莫朗轻声说：“你……你先坐一下，我……我去拿个东西。”

　　说完，他有些匆忙地转身走进了卧室。

　　莫朗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在客厅沙发坐下，心里猜测着秦阳要去拿什么。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秦阳来说，每一秒都像是在跨越千山万水。他再次走出来时，脸上带着明显的红晕，眼神躲闪，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莫朗面前，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怎么了？”莫朗放下茶杯，柔声问。

　　秦阳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猛地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飞快地、几乎是塞地递到莫朗面前——那是一张微微有些褶皱的A4纸。

　　“给……给你的。”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脸已经红到了耳根，根本不敢看莫朗的表情。

　　莫朗惊讶地接过那张纸。当他的目光落在纸上时，整个人瞬间凝固了。

　　纸上是一幅铅笔素描。

　　画的是他。

　　是某个傍晚，他坐在客厅窗边的沙发上看书时的侧脸。线条有些生涩，甚至偶尔能看到修改和犹豫的痕迹，比例或许也不是完全准确，看得出绘画者功力的稚嫩和小心翼翼。

　　但是。

　　但是那每一笔勾勒，那明暗的过渡，那专注的眉眼，那微抿的唇角……都充满了无比认真的、几乎要溢出纸面的情感。作画的人显然观察了他很久，很久，才能捕捉到那样一个自然而又专注的神态。

　　画的右下角，用更轻、更稚拙的笔迹写着一个小小的日期，正是几天前。旁边还有一个缩写的“QY”。

　　莫朗的心脏像是被最柔软却又最有力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麻与狂喜交织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秦阳，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有些沙哑：“……你画的？”

　　秦阳胡乱地点着头，声音带着颤音和浓浓的羞窘：“我……我偷偷画的……照着你的照片……画得不好……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莫朗已经猛地站起身，一步跨上前，将他紧紧地、紧紧地拥进了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很好……”莫朗的声音埋在他的颈窝，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和哽咽，“画得非常好……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他从未想过，秦阳会偷偷为他准备礼物，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形式。不是购买的物品，而是倾注了时间、观察和笨拙却真挚的爱意的创作。

　　秦阳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但那份拥抱里传递出的巨大喜悦和激动，像暖流一样冲刷掉了他所有的不安和羞涩。他迟疑地、慢慢地抬起手臂，回抱住了莫朗。

　　两人就这样在客厅温暖的灯光下紧紧相拥，无声胜有声。

　　过了许久，莫朗才稍微松开他，珍重万分地捧着那张画，看了又看，眼底的笑意和爱意浓得化不开：“我要把它裱起来，就挂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

　　秦阳的脸更红了，心里却像炸开了一小朵一小朵甜蜜的烟花。

　　这一晚，没有盛大的庆典，没有喧闹的派对。只有一份寓意未来的礼物，和一份倾注心意的回赠。

　　他们坐在沙发上，头靠着头，一起翻着那本空白的相册，计划着第一张照片可以放什么——或许是那盆劫后重生的静夜，或许是下次荡秋千时的抓拍，又或许是绘画课上的第一张作品。

　　未来还很长，空白很多，但此刻，他们心中充满了填充它的期待和力量。

　　“明天想做什么？”莫朗合上相册，轻声问。

　　秦阳靠在他肩上，想了想，回答：“……想去买画画用的笔。然后……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看一部电影。”

　　平凡，简单，却值得期待。

　　这就是他们共同拥有的，最好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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