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无常惊奇录

　　十一
　　“之前她兄弟还来我们办公室，让我们给她送防寒物资呢。”孟识明说“不过她本来就在名单里面，好歹是打发走了。”
　　其实她兄弟在大家眼里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毕竟他们也有家庭和孩子，在为自己的家庭和孩子疲于奔命的时候，再去照顾一个时不时会发病的姐妹，要妥妥帖帖是不可能的。
　　我妈妈有病吗？王溪在孟识明脑子里面的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对啊，我算算，你出生的时候已经有病了。孟识明点点头，然后回应罗书记“过去看看吧，她最近还有吃药吗？”
　　“我们都盯着她按时吃药的，而且差不多时间就会带她去医院取药。”罗书记说“她近来好了些，还自己找了两垄地种东西，她兄弟偶尔会给她送鸡蛋和肉，社区里面也出点钱给她定期买米和油。”
　　“她其实年纪也不大，五十岁上下。”孟识明回忆着，但是显然想不起来，扭头看向班羚“你记得她多大不？”
　　“四十九周岁。”班羚出发前还看过资料，记得很清楚“是年纪不大。”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生了孩子，最小那个还没有上小学。
　　不对啊，我妈年纪这么大吗？其他人的妈妈都是二十多岁生孩子的。王溪觉得这个人可能不是自己的母亲，毕竟这边的女性生育普遍就是二十多岁。而且精神分裂，那就是个疯女人了，那等下她的样子该有多恐怖？
　　“王溪是哪次结婚的孩子？”孟识明心里有数，但是还是问了一句。
　　“第三次。”罗书记说“等下你们进去不要说话，我来跟她说。”
　　王溪沉默下来，她呆在孟识明的手机里面，似乎是一片真的纸片。
　　“到了。”罗书记指了指面前的一排平房，然后看了看，走向其中一间，敲了敲铁门。
　　哐当哐当，铁门的响声在平房之间游荡。
　　里面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铁门咔哒一声打开，一个矮小，头发灰白，衣着干净的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面目普通，表情温顺。
　　“宁妹，来看看你哈。”罗书记脸上带笑“还带了两位镇里的干部来，你看看有什么意见想要提的。”
　　“没有意见。”黄宁未笑起来，现在她看起来和王溪变得相似了，尤其是嘴角弯起的弧度“没有意见。”她重复了一遍。
　　小小的平房是由四面水泥墙和铺着水泥的地面组成，不能说精致，但是至少通水通电，有单独的厕所和浴室，附近还有监控和一扇能反锁的门，是个完整的住处。
　　“上次给你拿来的米和油放好没有？”罗书记看着她问。
　　“我现在住在这里挺好。”黄宁未说“你们送来的东西我也够用。”
　　“最近种出来的东西够不够吃？”罗书记接着问“之前你不是去种了两垄地吗？种了豆角和青菜吧？”
　　“吃了。”她伸手指了指，厨房里的篮子放着青菜，一些焯过水的豆角放在簸箕里面。
　　“做干豆角啊？”罗书记接着问“冬天的时候让你兄弟给你送点肉，豆角干炖肉好吃。”
　　黄宁未听到罗书记的话，只是笑，也不做声，但是眼神是跟着他的，时不时点点头。
　　“药还够不够吃？”罗书记继续问“给你留了电话的哈，有事要打电话来，知道不？”
　　黄宁未拿出还没有拆开的药给他看，罗书记点点头，然后继续絮絮叨叨的和她说话。
　　孟识明将手机从包里取出来，拿在手上，透明的手机壳里面，纸片人王溪看着这个平房，只觉得压抑。
　　因为只做了防水，没有刮腻子的缘故，所以房子显得昏暗，阳光从唯一的窗户和大门进入，灰色的水泥地面不能反射阳光，反而显得房子像是个黑洞，只吸收光，因而十分压抑。
　　这里好暗。王溪这么说。
　　不是收拾的挺干净的吗？孟识明看了一下周围，水泥地面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浮尘，家具很旧，但是也没有杂物堆放，放在另一边的床铺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空气里面也没有奇怪的味道。
　　这已经比很多困难户的居住环境好了。
　　十二
　　我想出去。王溪建议，这里让她觉得压抑。
　　你先忍一下，要等罗书记。孟识明摇头。
　　“宁妹，记得王溪不？那是你女儿。”罗书记说“记不记得？你三十岁出头的时候生了个女儿。”
　　“记得。”黄宁未的眼睛抬起，看了一眼罗书记，又低下去，不知道在看着自己的脚尖还是手指。
　　“她爸最近会回来，你不要和他起冲突哈。”罗书记接着说“要不要去住院一段时间？我们送你去三院？”能不看见就不看见的好。
　　“没事，我装不在。”黄宁未摇摇头“我找我兄弟帮忙。”
　　“去三院住一下吧，反正医疗费用可以报销的。”罗书记说“锁一下门，当做是出去一下。”
　　为什么他要建议这个女人去住院？王溪觉得不舒服，她不来送一送我吗？毕竟她还说记得我呢。
　　你先听着。孟识明说。
　　“那你不要像上次那样开门哈，告诉你的兄弟，就说你出去住院了。”罗书记叹气“我去跟你的兄弟说算了，你也不会麻烦他们的。”
　　上次开门是什么意思？王溪觉得难以理解，是什么意思？
　　等下你就知道了。孟识明还是这样劝着。
　　罗书记交待了很久注意事宜，这才离开了平房。
　　黄宁未跟在一步半的位置，将他们几个送了出去。
　　王溪看着那个瘦小的女人，她脸上笑容也已经消失，表情恢复到他们刚来的时候那样十分温顺的状态。
　　哐当，铁门关上。
　　“还是要想办法将她送去住院。”罗书记说“还记得上次吧。”他扭头看着孟识明。
　　“记得，那个人回来抢了宁姨的东西，还打了她。”孟识明小声说“宁姨半夜发病，差点去跳河。”
　　“哪个混账？”班羚皱起眉头。
　　“第二任。”罗书记说“真就是个人渣。”又不是不知道对方是二婚，娶了就要好好对她，过不下去就离婚，嘴上说过不下去，还和人家生孩子，还虐待她就是毫无疑问的人渣。
　　溪溪，被男人说是人渣的家伙一般都是非一般的渣滓哦。孟识明悄悄跟王溪说明，然后放出一个炸弹“跟第三任是兄弟来着？”
　　“不然我为什么不让宁妹和他见面啊，当哥结婚把老婆搞到精神病，离了婚还去抢前妻的东西，当弟弟的非要……”罗书记的脸色都难看起来“总之就是人渣，你们找老公的时候擦亮眼睛，发现男朋友有这种情况的时候，一定要分手！结了婚就很麻烦了，但是必须离婚，尽快离婚，知道吗？他们的兄弟姐妹也必须远离，绝对不能和这样的人有任何瓜葛！”
　　“罗书记好绝对哦。”孟识明打哈哈。
　　班羚听到他的话之后沉思了一下，问“也不是每个都是这样的吧。”
　　“陈文亮还是可以的。”罗书记冷静下来，开始推荐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男孩子给班羚。
　　班羚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搭话了。
　　他们在提议自己觉得好的人的时候，是凭第一印象的。孟识明提醒王溪。
　　你好可怕，是年纪到了吗？王溪觉得孟识明应该是被坑过。
　　没事，你活不到我这个岁数。孟识明忽然攻击，王溪当场闭麦。
　　忽然攻击力这么强？一定是被什么人在设么时候骗过。王溪心里不忿。
　　我可没有被骗过，只是当无常的时候见多了这种情况，现在有点生理性的恶心。孟识明似乎猜到了王溪在想什么，居然还解释了一句。
　　所以啊，早死有时候并不是什么不幸的事情，因为前面的陷阱太多了。孟识明捂了捂嘴，将恶心的感觉压下去，还是那副平静友善的样子。
　　“罗书记，还要去几家啊？”孟识明提醒当“红娘”的罗书记不要忘记本职工作。
　　“很快很快，还有两家。”罗书记停住自己的介绍，赶快将人带去下一家宣传，然后开始说起下一家的情况。
　　班羚从兜里取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孟识明。
　　“吃点？”班羚问，她察觉到孟识明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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