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逐光

　　下过场大雨后的傍晚天际，意外地挂起了条彩虹，医院里却仍跟印象中一样满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顾程延对于外婆的说辞感到有些错愕，一旁吃着点心的方酥娇也停下了动作，季游还满脸问号游离在状况之外。

　　季子歌率先回神问出心底疑虑：“见面红包？”
　　方酥娇也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妈？”
　　外婆神情认真：“见面礼呀，礼数都是要讲的。虽然小顾是男孩子，但人家也是很好的呀！”然后又冲顾程延，“小顾，来，拿着。”

　　顾程延迟疑了一下上前双手接过：“谢谢外婆。”转身又把红包递给了季子歌，“但红包还是先放子歌这吧。”他看着方酥娇和季游，“我很尊重这段关系，也很尊重你们每一位长辈的想法，所以现在的我还没法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份礼。”
　　外婆板起张脸去问方酥娇和季游：“难为人家？”
　　季游弄清了状况，但他啥也没干，于是只一味地摇头。

　　方酥娇蹙起了眉头：“两个男孩子搞什么呀？”
　　“你怎么比我这个老太婆思想还保守？你是觉得小顾不好吗，还是怕人指点，还是说怕他季家无后啊？”
　　“妈……两个男生这对吗？”
　　“爱也有对错吗？行为才又对错，他们没有血缘也没有犯法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方酥娇没说话，外婆又摸着她的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心这么多做什么？他们选的路他们自己会面对。”外婆的眼中好像突然看到了很多，“而且人就活那么几十年，不让自己痛快不就是来渡劫了嘛，那有什么意思呀。”
　　外头的路灯到了定时亮起的时间，还未暗下的天色笼起暖黄的晕影。
　　“你爸走的时候，嘱咐我不要操心太多，要为自己而活，连着他的那份一起，要过得开开心心的……后来我才逐渐明白，人各有命，你为人家就算操碎了心也不一定有用的，说不定还落得一地鸡毛来……”外婆给方酥娇别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所以啊，子歌都大了，你爱他也不一定再是管着他了，你得让他自己去体会体会各种滋味的……”

　　方酥娇沉默半响，看了看两个小辈，伸手扶上额头：“妈，你让我缓缓……”
　　季游在旁边掏了掏口袋，突然难为道：“你们这也太突然了，我啥都没准备。”最后摸了本驾照出来。

　　季子歌趁着氛围还算平和，赶紧带着顾程延出去丢垃圾了。
　　然后就听到后边方酥娇在问：“你要准备什么呀？”
　　季游说就：“礼数啊，妈不是说要讲礼数吗？”
　　接着是一声拍在手臂上的巴掌。
　　季游：“你跟妈不是都同意了……”

　　季子歌和顾程延丢完了垃圾，到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喝的，他灌了一口饮料问顾程延：“你跟我外婆说过我们的事？”
　　“没有，我们只聊摄影的事情。”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我以为瞒挺好的。不过没想到她居然站我们这边，老太太真是太紧跟时代了。”季子歌把口袋里的红包拿出来，“我妈看着态度迟早会松动，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回去？”
　　“我已经接过，这就够了，你收着吧。”
　　“要不我们银行开个共同账户？”
　　“好。”

　　众人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季子歌仗着反正家里人都知道了，便直接说要跟顾程延一路走。
　　方酥娇看着挺无奈，招着手说：“走走走走，注意着安全，别回太晚了，明早还要去机场。”
　　季游在一旁倒是还惦记着顾程延的文件：“手册记得发我一份，叔叔是真感兴趣。”
　　两人双双应下，脱了身，附近又补了一顿晚饭，才到快递柜取了娃娃朝最终方向走。

　　“你说我要怎样才能知道哪个账号是我外婆？”季子歌胡乱翻着微博的粉丝界面。
　　刚刚他悄悄问了外婆怎么知道两人关系的，外婆狡黠一笑：“他是顾老师呀。”
　　“什么意思？”
　　“我去江林找你时候，你正跟他在一起吧？”
　　“诶？”
　　“而且，你微博不是叫豆眼鸟吗？上面啥都写了。”
　　季子歌瞬间震惊得不行。

　　顾程延一手抱着一袋娃娃，一手揽着他肩，带着他走：“你优先从经常互动的粉丝里考虑呢？”
　　“经常互动……”季子歌抬起头，故意道，“light？”
　　“不会。”顾程延很果断。
　　“是不会，人本来就摄影师，行动轨迹跟我外婆也没重合。”季子歌抓着他搭在肩上的手，抬头枕到他手臂上看他，“跟你倒挺重合的，会不会是你们公司的人呀？”

　　“……不排除这个可能。”顾程延目视前方，没有低头看他。
　　季子歌突然绊到一块不平的砖，踉跄了一下，顾程延赶紧把他扶住了，却什么也没说。
　　“你是不是真不乐意我提light呀，感觉一提你就挂脸。”季子歌站稳了，又去看顾程延的脸。
　　“没有。”
　　季子歌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好啦，好啦，我不提，我取关，从此我心里只有你。”

　　今晚季子歌要回家收拾行李，便没再去顾程延的房间耽搁，而是直接回了家。
　　顾程延送他至单元楼下，两人在建筑物的隐秘处交换了一个湿吻，约定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

　　开了家门，方酥娇在厨房里烤着饼干，空气中还闻到一股盐水花生的香味。
　　“做点饼干你们明天路上吃，盐水花等下煮好了就拿门口卤味店让人家抽真空，再买点卤味带着，你到公司了也有东西分。”方酥娇带着一身奶香从厨房走出来，抽了张纸巾擦手又问道，“明天老爸送你去机场吗？”
　　季子歌从阳台收了衣服进来：“不麻烦了，我找顾程延一起走。他叫好送机了。”

　　季游不知道从哪里翻出台单反相机在那捣鼓，闻言抬起头来：“嫌我们太亮了是吗？”
　　“没有，是我们太亮了。”季子歌说。
　　他进进出出地收拾着东西，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方酥娇也在厨房装好了几袋东西等着下楼去打真空。

　　方酥娇招呼了季子歌一起下楼，母子俩便把季游留在了家里。
　　“你们明天从哪里出发？”
　　季子歌抿了抿嘴角：“他到楼下接我，叫的车到小区门口。”
　　“让他一起来吃个早饭吧。”

　　季子歌感到意外：“嗯？你同意我们了？”
　　方酥娇没看他：“一码归一码，我是看他那么照顾你，还给外婆忙上忙下的，人情往来还是要讲的。记得让他什么也别带，人过来就行，不然人情算不清了。”
　　“好吧，那我告诉他。”季子歌有些蔫蔫的，又问：“老爸是什么态度呀？”
　　“他能什么态度呀，他就没有态度！”
　　季子歌精神了些：“这样。”

　　于是在卤味店里等着店员打包东西的时候，季子歌就拿出手机给顾程延发消息。
　　【不咕咕咕：我老妈让你明天早上到家里来吃早餐[可爱]】
　　【G：好，你醒了告诉我，我过去。】
　　【不咕咕咕：你要两手空空过来哦，只带行李就好了！】
　　【G：嗯。】

　　卤味店的店员在抽真空前又来和他确认分装是否正确，他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出错，于是店员就离开了。
　　他又回到跟顾程延的聊天框中，顺着就想到个话题。
　　【不咕咕咕：顾老师，这回给你的同事朋友们都带了什么伴手礼呀？这几天好像都没有看到你买什么东西[疑问]】
　　【G：……】
　　【G：忘了。】
　　【不咕咕咕：啊 不是你不是】
　　【不咕咕咕：这】
　　【不咕咕咕：你妈咪】
　　【不咕咕咕：哎呦 】
　　【G：嗯，就是忘了。明天到机场了再说吧。】

　　顾程延其实也很惊讶于自己居然会把早已做习惯了的事情遗忘，他这次贸然跑来，考虑的就只有季子歌，其他的便都被他落下了。
　　冲完澡出来，顾程延拿出手机打开微博，把已经编辑好的微博发送出去。
　　又是回馈粉丝的抽奖。一般来说，每一两个月他都会发一条，已经成为了惯例。

　　他照例点开了和豆眼鸟的聊天框，然后进到对方的微博主页，又翻起了对方发的微博。
　　看着最近那些有关自己的微博，他嘴边带起了笑意。
　　他把那几条重生系列又看了一遍，同时还特别留意着发文时间，然后就能一边回忆起当时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来。
　　这对顾程延来说，可以算是挺令人心情愉悦的消遣。自从知道季子歌就是豆眼鸟后，他偶尔就会那么刷上一回。

　　豆眼鸟的细心忽然冒了出来。
　　【豆眼鸟：light老师，我们互删吧】
　　【豆眼鸟：当然你对于我来说还是光神，你的作品依旧非常的优秀。但有些现实原因让我不得不对你取关，实在抱歉】
　　顾程延犹豫了一下，给对方发去“没关系”，但却被拒收了。

　　聊天软件上季子歌的消息也跟着过来。
　　【不咕咕咕：[图片]】
　　【不咕咕咕：你看 我已经取关lihgt了你以后可不许再挂脸了哦！】
　　【不咕咕咕：[图片]】
　　【不咕咕咕：而且我还把他屏蔽了就算他还关注我他也看不到我微博了！[可爱]】

　　顾程延回到微博点开豆眼鸟的主页，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查看了。
　　不知道究竟是该懊恼还是开心，但最后他也只能把微博先关掉，暂不去管它。
　　虽然他可以马上挑明身份，但是他又十分顾虑季子歌的反应。

　　顾程延食指摩挲着手机边框，从前的他可不会这样踟蹰。
　　【G：你只是欣赏他的作品而已，我不会在意的。】
　　【不咕咕咕：[疑问]真的吗？】
　　【G：真的。】

　　但我还欣赏着那账号背后的人诶。
　　季子歌抱着被子，憋着笑。
　　他没把这心里的内容发出去，想着还是来日方长，打算等回到江林，找到一些切切实实的证据，再来掀对方马甲也不迟。

　　【不咕咕咕：嗷！知道了！】
　　【不咕咕咕：很晚了早点睡啦 明天你还要到我家来接我妈的招呢！】
　　【G：[思考]好，那我可得养足精神，晚安。】
　　【不咕咕咕：晚安安~】

　　那天夜里，月亮特别亮，城市的夜幕就跟徬晚一般。
　　于是愁绪的人轻易就被那片月光侵扰了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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