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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契忘昔
君墨对喝止声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沈逾白心中大急,连忙追了上去。他生怕君墨被绝望冲昏了头脑,真的对无辜村民下手。
村子里的村民都是没有法力的凡人,君墨哪怕只是随手一挥,也能轻易取其性命。而以君墨对君遥的感情,加上君遥此刻危在旦夕的状态,他保不齐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之情!
哪怕只比君墨慢一步冲出房门,沈逾白的心也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甚至已经预见到了血腥的场面。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猛地停住脚步!
预想中的村民惨状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空阔的院子中央,君墨正背对着他们,手中握着一柄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样式古朴的长剑,而剑锋并未指向任何村民,而是稳稳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昏黄的天光下,他挺拔的背影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决绝与苍凉,那副引颈就戮、慷慨赴死的模样,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君墨!你干什么?”沈逾白惊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抬手,一道凌厉的灵力激射而出,“铛”地一声,精准地将君墨手中的长剑打飞出去,远远地落在尘土之中。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揪住君墨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提起来,愤怒地低吼道:“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后头的温以然、林素心等人也追了出来,看到院子里这诡异的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心中五味杂陈。
君墨被沈逾白揪着衣领,面色却依旧平静得可怕,那双琥珀色的狼眸里,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暗。他看着沈逾白,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回答道:“给哥哥找具尸体啊。”
他惨然一笑,笑容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深入骨髓的遗憾与不舍:“本体回不去,新的尸体找不到,用我的,不是正好吗?”
“胡闹!”沈逾白气得浑身发抖,怒吼道,“那也不能用你的!你这是自寻死路!”
“为什么不能?”君墨反问,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用别人的,你们说滥杀无辜。可我用我自己的,我是自愿的,自愿将这副身体给哥哥,这也不行吗?”
“你自愿?君遥他会接受吗!”沈逾白赤红着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用的是你的身体!你让他后半辈子怎么办?活在无尽的愧疚和痛苦里吗?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君墨眼神闪了闪,却依旧固执道:“那就不要告诉他,告诉哥哥,我是被其他修士杀了。”他偏过头,似乎也觉得这个谎言站不住脚。
“你当君遥是傻子吗!”沈逾白恨铁不成钢,几乎是在咆哮,“他会看不出你在撒谎?到时候他发现真相,你想让他痛苦一辈子吗?”
“那你说怎么办?”君墨猛地抬高了声音,一直压抑的绝望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他双目赤红地看着沈逾白,声音里带着走投无路的嘶哑,“你告诉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哥哥的灵体一点点消散,魂飞魄散吗?我做不到!我宁愿用我的命去换!”
沈逾白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揪着他衣领的手也松了些力道。
君墨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他失魂落魄地推开沈逾白,踉跄着走向那柄被打落在地的长剑,弯腰,将它再次捡了起来。
这一次,沈逾白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番激烈的争执和巨大的无力感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而不远处的众人,包括温以然,看着君墨再次捡起剑,心中虽然不忍,却也没有人上前阻止。在他们内心深处,一个冰冷而现实的念头悄然浮现,一只妖兽的性命,换取他们昆仑派天才弟子、也是目前唯一有可能带领他们找到生路的君遥的存活,这交易,似乎并非不可接受。
没有沈逾白的阻拦,这一次格外顺利。
君墨双手紧握剑柄,剑尖再次抵住了自己的咽喉。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与君遥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极北之地的初见,昆仑山上的相依,泉水边的亲密,还有君遥恢复记忆后那冰冷的疏离……
对不起了,哥哥,今后的路,墨墨不能陪你了。
他眼神一厉,手上用力!丝毫不畏惧死亡。
然而,预想中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的感觉并没传来,只有“哐当”一声脆响,长剑再次脱手,落在了地上。
君墨愕然睁眼,只见灵力前方,扶在门框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却强撑着站立的那抹红。
“哥、哥哥?”君墨惊慌失措的唤了一声。
君遥没有应他,只是冷冷收回施法的手,眼神冰冷地扫过君墨的脸,然后落在他身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与难以言喻的……厌恶?
“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占用你身体的地步。”君遥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微微偏头,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体,那眼神极其复杂,并非珍惜,也非感动,反而透着一股浓浓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那眼神,仿佛并非在看自己的身体,而是在透过这具躯体,凝视着别的什么。
君墨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发寒,脸色瞬间黑沉下来,一股莫名的愤怒与酸楚涌上心头。他上前一步,试图扶住摇摇欲坠的君遥,语气带着不容置喙:“哥哥!出来做什么?快去休息!我们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然而,君遥却再次避开了他的触碰,甚至向后微微退了一小步。两人之间,无形的隔阂与疏离,比之前更加明显。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怀疑的种子。似乎从君遥恢复记忆之后,他与君墨之间那种亲密无间、彼此依赖的关系,就彻底变了。现在的君遥,对君墨的抗拒与冷淡,几乎不加掩饰。
不待他们深思,君遥的目光落在君墨身上。他伸出手,直接对君墨道:“忘昔剑给我。”
君遥不说众人都快忘了秘境中的那把剑,君墨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储物空间将忘昔剑拿出来递了过去。
君遥接过忘昔剑,握住剑柄,另一只手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指尖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古朴的、仿佛由无数碎片拼接而成的剑身之上。
血珠迅速渗入其中!紧接着,忘昔剑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剑身那些碎片缝隙间,骤然流淌出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华,与君遥身上微弱的灵光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更令人惊讶的是,随着这共鸣的持续,君遥原本惨白如纸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几分血色!连眼底都带着一丝暗红。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灵体即将溃散的飘忽感,却明显稳定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素心忍不住凑上前,好奇又惊讶地问道。
君遥垂眸,看着手中光华流转的忘昔剑,指尖轻轻抚过剑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骨血相连罢了。”
骨血?众人面面相觑,更加摸不着头脑。剑和灵体,如何骨血相连?
林素心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问道:“君遥师兄,此剑剑灵十一呢?它还好吗?就是那个会发光、会说话的小光团!”
君遥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好半晌才缓缓道:“它、很好。很快就会醒来。” 说这话时,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怀念意味的弧度。
林素心听到十一没事,开心地笑了起来。君遥看着她单纯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动。没想到,除了君墨,还有人会记得他懵懂无知时期。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极小声音地嘟囔了一句,带着疑惑与不安:
“君遥师兄怎么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声音虽小,但在场都是修士,听得一清二楚。
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沈逾白和温以然心中一直隐隐存在的那点疑虑,被这句话瞬间放大、点燃!他们不约而同地回想起君遥恢复记忆后的种种“异常”。性格的突然转变,对君墨态度的冰冷,对许多事情的知情与掌控,以及刚才那“骨血相连”的诡异说法和提及剑灵十一时那微妙的神情。
似乎从天水城脱险、传送至此之后,君遥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既不像失忆时那样懵懂依赖,也不像失忆前那般清冷自持,他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全新的存在。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疯狂生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沈逾白和温以然的脑海!
难道现在的君遥,根本就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君遥?
难道在天水城那场传送中,君遥的灵体被什么邪祟趁虚而入夺舍了?
这个想法一出,两人顿时汗毛倒竖!
沈逾白和温以然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抬头,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与怀疑!
下一刻,两人毫不犹豫,几乎同时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剑锋寒光闪烁,直指站在院中的君遥!
“沈师兄!温师兄!你们干什么!”林素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惊恐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他不是君遥!”沈逾白声音冰冷,紧紧盯着君遥,“他被夺舍了!”
“不可能!”林素心立刻反驳,声音带着哭腔,“君遥师兄就是君遥师兄!怎么可能被夺舍?”
君墨也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君遥身前,眼神锐利地看着沈逾白和温以然,沉声道:“他就是哥哥!你们把剑放下!”
“人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天之内性格突变,还知道那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温以然也厉声道,虽然心中爱恋难舍,但若眼前之人真的是夺舍君遥的邪魔,他也绝不容忍!
两人剑锋依旧稳稳地对准君遥,或者说,对准挡在前面的君墨,不肯退让半步。特别是沈逾白,眼中甚至闪过了一丝杀意。
管他面前之人是谁,杀了他,以然师弟是不是就会死心了?就会看到他的好了?
这个阴暗自私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在他心中滋生。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在生死和爱恋的夹击下,他并不介意乘人之危。
被剑锋所指,君遥却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轻轻推开挡在前面的君墨,直面那冰冷的剑尖,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恶劣而轻佻的弧度。
他没有辩解,反而用一种慢悠悠的、带着戏谑的语气,开始说起了在场每个人的“糗事”。
“沈逾白,十三岁那年你偷偷在掌门的茶里放黄连,被罚扫了一个月山门,还嘴硬说是为了帮师尊清火。”
“温以然,十六岁时因为嫉妒小师妹夸我剑法好,半夜偷偷去刮花我的剑鞘,结果被雪隐峰的守夜灵鹤追得满山跑,鞋都跑丢了一只。”
“林素心,上次偷偷拿炼丹峰的废丹喂后山的锦鲤,结果锦鲤差点被补得翻肚皮,被丹峰长老拎着耳朵教训了半天吧?”
他语速不快,却精准地戳中了每个人的黑历史,有些甚至是极为私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糗事。
一开始众人还惊疑不定,但随着他说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具体,甚至连一些细节都分毫不差,沈逾白等人的脸色从怀疑,到惊愕,再到羞恼,最后全都涨得通红!
“够了!别说了!”终于,沈逾白忍无可忍,满脸通红地打断君遥,狼狈地收回了剑。其他人也纷纷讪讪地放下了武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些糗事,除了本人和极亲近之人,外人绝无可能知晓!这足以证明,眼前之人,的的确确就是君遥本人!
虽然放下了剑,但众人悬着的心却并未完全放下。君遥这突然揭老底的行为,虽然证明了身份,却也让他们更加困惑,失忆前的君遥,虽然清冷,但也恪守礼节,绝不会如此恶劣地当众揭人短处。
面前之人真的是君遥吗?看着嘴角微勾,仍旧是那副“揭老底”的邪恶表情的君遥,他们立刻胆寒,抛弃了脑海中的想法。
此刻哪怕君遥本遥站在他们面前,都没这个真。确认过眼神,是把他们握脸面之人,他们可不想闻名修真界,他们还想在修真界混下去。
来不及为君遥暂时脱离灵体溃散的危机而庆祝,异变突生!
原本只是些微阴沉的天空,骤然间风云变色!浓厚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墨汁倾倒,迅速遮蔽了本就黯淡的天光!云层中,隐隐有电蛇穿梭,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自高空缓缓降临!
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枯叶,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君遥抬起头,望向那不断翻涌、越来越低的乌云,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脸色惨白如纸!
只见那浓厚的乌云之中,几道散发着强大威压的身影,如同幽冥中踏出的魔神,缓缓地、清晰地显现出来!
为首的,赫然是一身月白道袍、面色冰冷如霜、眼神睥睨的月微仙尊!
这边焦急万分,另一边,一道身影趁四下无人,偷偷潜入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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