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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整整十日未来了
近我宅内室,薄帐轻垂,药炉尚温。林枫侧卧榻上,身上覆着柔软的云丝锦被,衾中手炉已微凉。
他脸色苍白,唇色略淡,喘息绵弱,双眉紧蹙,睫羽轻颤,眼皮之下,眼珠正飞快地左右转动,像在躲避着什么可怖的景象。
细密的冷汗不断从林枫光洁的额角渗出,汇聚成珠,沿着鬓角与脸颊滑落,浸湿枕上丝缎。
他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连带着覆盖在圆隆孕腹上的锦被也微微抖动,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间发出细微而压抑的、受伤幼兽般的呜咽,似已陷入无边的梦魇之中。
眼前茫茫浓雾,天地昏昧,寒气迫人,仿佛有什么人从遥不可及之处,声声唤着“阿枫”。
一抹玄衣人影背向而行,林枫一眼便认出那是灵萍,一边踉跄追去,一边焦急呼喊,可嗓音犹如淹没于水中,发不出一点动静。
他拼命奔跑,想穿过雾气、冲破虚空,却一步踏入泥沼,腿脚愈陷愈深,几乎没顶,而那人影却渐行渐远,回头望了他一眼,眸中没有丝毫柔情,只有漠然与决绝。
她背对着他,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萍儿……别走……”
林枫眼睁睁看着灵萍的身影隐没在那片苍白雾海中,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给他,好似从未存在过。
巨大的恐慌与孤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张口欲喊,却见天地倾覆,雾色翻涌——
“呃——!”林枫身子一震,猛然惊醒,乱发贴在额角,鬓边尽湿,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充满了未散的惊悸与茫然。
他脸色惨白,短促喘着,气息紊乱得像风中灯烛,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透,单薄的绫罗寝衣冰凉黏腻地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因怀胎而更显清瘦的脊背轮廓。
林枫圆隆的孕肚起伏不定,腹中胎儿似感知他梦中惊怖,不安地躁动起来,小小的肢体用力顶起、滑动,带来一阵牵扯的闷痛。
他轻抚孕肚,指尖微凉,掌心覆在腹顶,反复摩挲,安抚着孩儿,也安抚自己翻涌不息的思绪:“不怕……爹爹在……”
“唉……”一声几不可闻、却饱含着无尽疲惫、忧虑与难以言说心事的叹息,羽毛般飘落在寂静的夜色里。
林枫略阖眼眸,梦魇残留的冰冷触感、灵萍决绝离去的背影、以及腹中那无法忽视的躁动与隐痛,如同无数细小的荆棘藤曼,紧紧缠绕着他的心神。
夜色深浓,烛火微晃,映出他清瘦、倦怠、孤寂的侧影。
眼皮沉重,意识却无比清醒,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此刻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囚笼,林枫只能半睁双目,望着帐顶模糊的承尘,听着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和窗外偶尔呼啸、更显寂寥的风声,再也无法入睡。
他手按后腰,费力地尝试着稍稍转动身子,缓解腰间积聚的酸麻,可身子空乏,力气似从骨血中被抽空了一般,试了两次,肩臂连带着孕肚轻颤,竟始终翻不过去,勉强侧动了半寸,便再纹丝未移,那虚软、滞重、闷窒之感几乎将他压垮。
林枫细细地喘息了一阵,喉中带着微不可闻的哑音,像是叶片在风中抖动的低响,仿佛难以真正舒展一口气。
他颤着手伸向枕侧,指尖所触,是一片空空如也,锦被平整,枕褥冰凉,手指不由僵住,心头愈发紧绷,似被什么无形之物重重压着。
那冰冷如雪之处,已几乎感受不到一丝灵萍的气息。
她整整十日未来了。
他日日夜夜望着廊口,静听脚步,辨识每一缕香风,却始终不见她身影。
林枫缓缓闭上眼睛,胸中泛起一阵又一阵酸涩与苦楚,如潮汐翻涌,层层卷过心头。他紧紧攥住衣襟,指尖嵌入掌心,却仍无以排遣那渐生的痛意。
他日日思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灵萍定是国事缠身。
她是否为政务奔忙不休?是否为重修南陵之事烦忧?是否遭遇朝堂波折,诸事牵绊?这些念头方过脑海,却又被更深的苦涩淹没。
他不敢再往下想。
可越不敢,越是止不住去想。她是否另有倚重之人了?是否虞采伴她身侧,谈笑温存,以解忧思?是否她在后宫流连,渐渐淡忘他这府中孕困之人?是否她已觉得他这般虚弱多病、怀胎拖累的样子令人厌烦,不愿再来?
孕肚圆隆沉坠,压得林枫透不过气来,心头的酸楚更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丝,他不由慢慢地喘了一口气,可那口气仿佛被什么堵在胸口,未曾吐尽,又反噬回来。
内室地龙烧得极暖,温热如春,四角熏炉中流出淡淡沉香,氤氲弥漫,他却觉周身透着阵阵寒意,从脊骨向四肢漫开来,好似血脉也一并渐渐变凉。
思绪纷杂难抑,肚中胎儿仿佛察觉出林枫的焦灼不安,剧烈躁动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翻腾令他腹中一绞,胎气内冲,霎时引发一阵细密的闷痛。
“呃……”林枫身子一颤,眉尖微蹙,掌心忙覆上圆隆的孕肚,轻柔地抚着,低声呢喃:“莫闹,莫闹……”
可胎儿蹬踹愈发急促,他一手小心护住隆起的腹部,五指张开缓缓揉按腹顶以缓解隐痛,一手无力地攥着心口,指节泛白,似乎想将那一团郁结的苦闷压抑下去。
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林枫胸中发闷,心头如刺,气息紊乱,呼吸竟更加不畅,只得闭了闭眼,强作调息,却觉郁气越结越紧,像是囚着一团火在肺腑里烧,仿佛每一寸气息都与灼痛相连。
“咳……咳咳……”他一阵急促喘息,连带着断续的咳声——起初低低一声,好似不愿扰人,旋即便越咳越急,越咳越紧,如同线断珠坠,胸口郁气再也压抑不住地翻涌而出。
四壁寂静,林枫独卧榻中,双眼泛红,一边短喘一边闷咳着,肩头抖动不休,半边身子稍稍蜷起,试图以此减轻胸口的锐痛与腹中闷痛,强撑着不惊动他人。
谁知越是忍耐,反而咳得越发厉害,咳声沉沉闷闷,像是含着水的布条被不断绞紧。他时而低低喘息,时而哽在喉头,连翻身都无力,只能仰面躺着,让那一波又一波的咳喘肆意折磨,永无止息似的,从夜半一直延续到拂晓。
天色渐明,晨光隐隐透过雪雾而来,窗纱染上一抹昏昏浅白,杏三轻手轻脚地入室,更衣焚香,一转头便惊得心神俱震。
“殿下!”他失声唤道,疾步上前,跪伏在榻边。
林枫几乎整个人都沉陷在锦被中,青丝散乱,额发尽数濡湿,凝着冷汗贴在额角。他面色惨白,眉心紧蹙,眼神迷蒙,双颊潮红,手仍掩唇,喘息急促,低低咳嗽,似几乎不辨来人。
杏三大惊失色,趋前探向林枫额头,一触之下顿觉掌心灼热,颤声急道:“殿下起热了!”
他忙取来素帕,细细润湿后拧干,一点点覆上林枫额角、两颊,小心为他拭汗降温,动作极轻极缓,生怕惊动他分毫气息。
林枫额上密布的虚汗被帕子拭净,不多时便又悄然渗出一层,被冷水濡湿的发丝,凌乱贴在那苍白的面颊上,衬得他脸庞愈发消瘦透明。
他眉尖深蹙,隐现青筋,双目微张,眼神迷濛如覆薄纱,眸光仿佛无法聚焦,唇色泛白,唇瓣干裂,气息破碎浮沉,喉间不断传出细碎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一声未落,一声又起,轻得几不可闻,却带着透骨的虚弱,连肩背都震颤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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