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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轮转动 3
“你好,我是苏青。”
“你好,我是林疏桐。”林疏桐伸手握住了苏青伸出来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苏青眼含笑意道:“我可是很早就认识你了哦~林小姐。”说着,苏青转过身,带着林疏桐向寺庙深处走去。
夜色深沉,时不时响起虫鸣。月光如薄纱般洒在青石板路上,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曳,寺庙的飞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香灰和潮湿泥土的气息。苏青的脚步轻盈却坚定,她微微侧头,声音压得极低:“林小姐,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但是我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能”
林疏桐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夜色里,苏青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但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
萧烬燃关切的看了林疏桐一眼,悄悄的靠近低声道“你可以问我,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林疏桐回头看了看萧烬燃,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中盛满了真诚,都快要溢出来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默默的快走几步追上了苏青。
虫鸣声越发密集,仿佛在为这寂静的夜晚伴奏。林疏桐思绪如潮水般翻涌,脚下的青苔湿滑,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边缘。
寺庙深处,一扇半掩的木门透出微弱烛光,苏青推门而入,低语道:“小心脚下。”林疏桐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整个房间,房间整齐有序的放满了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
苏青带着两人穿过房间,站在了最靠近里面的书架。
书架紧紧挨着墙壁。苏青站在了书架的一边,只见她手臂发力,一个狭窄到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走吧”
苏青率先弯下腰,钻进了洞口,身影在微弱烛光中迅速隐没。林疏桐紧随其后,洞口狭窄得几乎擦肩而过,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壁,湿滑的青苔气息扑面而来,甚至让她瞬间回忆起刚刚度过的搜捕。
但她明白,这一条道路。通往的。不再是绝望的未知之地。而是。充满希望的光明。
萧烬燃紧随其后,脚步声在幽闭的通道中回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古老的秘密之上。
通道深处,一丝微弱的光线摇曳着,勾勒出前方未知的轮廓,虫鸣声被彻底隔绝,只剩下三人压抑的呼吸在黑暗中交织。林疏桐的心跳如鼓槌敲击,思绪在寂静中翻涌得更烈,她默默攥紧衣角,目光紧锁苏青的背影,仿佛那是唯一能穿透这无边黑暗的锚点
终于能够直起身。
苏青站在一扇门前,很明显,只能从门内打开。她重重的敲击了一下,停顿后又敲击了一下。
门打开了。
林疏桐抬起头的那一时间,对上了许多双警惕的眼睛。她一愣,再仔细打量,破旧的房间里是寥寥无几的凳子,更多的人是坐在地上或者站着。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本书,正面带笑意的看过来。
“苏青……这几位是?”
苏青理了理凌乱的衣服,道:“这两位是林小姐与萧同志,来这里躲一躲。”
长衫男子目光在略显狼狈却眼神清亮的林疏桐和沉默伫立、自带一股锐气的萧烬燃身上快速扫过,那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沉稳。他微微颔首:“欢迎,林小姐,萧同志。我是陈文远。”他手中的书合拢,指尖在粗糙的封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苏青同志在信里提到过二位,久仰。”
他的话音落下,房间里那十几双眼睛里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但警惕之下,更多的是压抑的好奇和一种无声的、沉重的欢迎。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旧纸张的气息和人体聚集的微温。摇曳的烛光将人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更添几分压抑。
林疏桐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的重量,它们像细密的网,包裹着她因紧张而微微发烫的脸颊和攥紧衣角的手指。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里咚咚作响的声音,在这片突兀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萧烬燃则漫不经心的轻笑了一声道:“久仰”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动了半步,将林疏桐微微护在身后更安全的角度,含带笑意又不失锐利的目光则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评估着这临时避难所的安全性和眼前的每一个人。
没有说话,空气一时间竟有些许停滞。苏青连忙摆摆手道:“陈同志,你接着讲,我们在一旁听。”
陈文远闻言,极轻微的扬了扬下巴,指尖在书脊上轻点。道:“好,那我们继续。”
“目前国际上的局势……国内的事件中政府……而苏联社会主义政权则……”
陈文远在上面讲着,林疏桐视线一扫,不难发现有的人时不时低头记录陈文远的话;有的人则认真的听着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角落里的一位青年则眉头紧锁,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思虑,仿佛在心底反复权衡着那些话语的分量;还有一位中年妇女,不时用指尖轻触额头,像是在捕捉每一个关键的信息,却又难掩疲惫之态;几位身着校服的年轻女子与青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文远,有时还会探头讨论几句。
林疏桐的视线扫过这些面孔,心跳依旧撞击着耳膜,她注意到萧烬燃站在身后半步之遥的位置,他一直都保持着微笑,仔细看眼底没有丝毫笑意。评估着每一个人的可信度。
烛光摇曳间,潮湿的霉味与旧纸张的气息愈发浓烈,混合着人体散发的微温。
林疏桐视线一顿,她看到陈文远的身旁放着的书,还有学生手上的书,无一不是当下政府明令禁止的禁书。
林疏桐重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知道她触碰到了以往的她所不知道的世界。
就这样到了下课,房间里只剩下了林疏桐三人。苏青拉着林疏桐坐下道:“林小姐,你知道吗,我曾经是一个工厂工人,是洋人工厂。”
苏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夹杂着回忆的苦涩,她握着林疏桐的手微微发颤。"我们那里有一个小妹妹,才几岁的年纪,就死在了那里。工头说是机器操作不当,但我们都知道,她是因为过劳死的,她死在了那害人的工厂,死在了为了钱将孩子送到工厂的父母手里……"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但嘴角却倔强地扬起。"后来,我读到一本禁书,讲的是工人团结起来反抗的故事。那书像一束光,照亮了黑暗。我偷偷组织姐妹们罢工,结果被抓进牢里关了半年。出狱后,我就逃到这里,跟着同志们学习真理。"
林疏桐听着,心头一阵揪紧,她看到苏青粗糙的手背上还留着旧伤疤,仿佛每一道痕迹都在诉说着无声的呐喊。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将苏青坚毅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空气里弥漫的霉味似乎也沉重了几分。
林疏桐深吸一口气,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她突然明白,这禁书的世界并非遥不可及,而是由无数个像苏青这样血肉之躯的牺牲堆砌而成。
“林小姐,洋贵人身上的布,是我们用鲜血织就的。”
“林小姐,”苏青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力量,“你看这些书,”她指了指桌上摊开的禁书,“它们不只是纸上的字,是活生生的命换来的路。我们读它,学它,就是为了有一天,让这世上不再有那样吃人的工厂,不再有被机器吞掉的孩子,也不再有人穿着用别人性命织成的绫罗绸缎,还觉得理所当然。”
林疏桐感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那蜷缩的弧度里,是震惊,是悲悯,更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真相的重量所攫住的茫然。一滴滚烫的烛泪悄然滑落,在烛台上凝成暗红的印记。
【所以,这就是父亲不让我触及的另一个世界吗?】
【父亲,你又为什么不给我选择的机会呢?】
萧烬燃跨步走过来,蹲下,与林疏桐平视道:“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萧烬燃很明显熟悉这里的布局,他向林疏桐伸出一只手道:“走吧,今天回到这里,很晚了。”
苏青轻轻的将手放到林疏桐手上:“去吧,林姑娘,明天见。”
“好。”
“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小队的人,抓不到一个小姑娘?”轻飘飘的音调下是藏不住的危险:“陈老刀,好样的,你真是好样的,”
局长交叉十指放于身前,躺在椅子上:“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老刀站在局长面前,低着头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陈老刀的姿态,局长直起身目光如炬地逼视着陈老刀,声音还是那么的轻,好似情人间的低语:“最后一次机会,把那位林太太请过来,注意,要闹大。”
“我要全城的报社都知道林太太到了警局。”
“明白吗?”
陈老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抬起眼皮,声音沙哑地挤出几个字:“明。白了。”
局长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好好干。”
陈老刀僵硬地点头,转身离开办公室,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仓促。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室内令人窒息的空气。
局长独自留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如同从未出现过。
他放松身体,重新靠回椅背,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扶手上无意识地、缓慢地轻点着,一下,又一下,像在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窗外,探照灯冰冷的光柱缓缓扫过,短暂地照亮了庭院里光秃的枝桠,那光如同某种巨兽的舌头,舔舐过黑暗,转瞬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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