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总爱摇尾巴

　　“因为我好像看得到他的记忆。”善善认真地说道，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周小若不知道他们一人一狗还能产生这种联结，只觉得这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神奇。

　　“他记忆里的家庭……你也看得到吗？”周小若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好像看到过。”善善点点头，“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身边没有亲人，他从小一直是一个人，在社会福利院长大。”

　　周小若听完后，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其实有料到像金子善这样的混混，原生家庭都不会太好，但没想到他是个孤儿，成长环境可想而知有多糟糕，他会做出那些极端举动，也是情理之中。

　　周小若垂下睫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的边缘，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善善察觉到他的情绪，轻手轻脚地朝他凑近，像幼犬般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闷闷的声音从颈侧传来：“小若，你不开心吗？我不说给你听了，好不好？”

　　男生的声音很轻很轻，温柔又带着一份小心翼翼，像是担心眼前人会受惊一般。

　　周小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听到有关金子善的事，都会开心不起来，就当他是同情心泛滥吧，他是真的心疼金子善这个人。

　　不想让关心自己的善善担忧，周小若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善善毛绒绒的脑袋，说：“没事，我没有不开心。你饿了吧？我妈还等着我们出去吃饭呢。”

　　善善慢慢从他的颈间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睛里似乎藏匿了千言万语，但他什么也没说，听话地跟着周小若走出了书房。

　　餐桌上早已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看起来丰盛又美味，周小若妈妈正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子，见两人从书房里出来了，忙招呼他俩来吃饭：“快来坐吧，今天你爸从菜市场买回了五斤小龙虾，不知道你朋友吃不吃辣，就做了一盆蒜蓉的和一盆麻辣的。”

　　说完她把身上沾了油渍的围裙取了下来，随手挂在了墙上。

　　“哎哟，早知道你朋友要来就多准备点好菜了，阿姨和叔叔今天就随便做了点，不要嫌弃哈。”

　　“不会的，阿姨！”善善凑近桌上升腾的热气猛地吸了一大口，朝周小若妈妈露出了一个开朗又期待的笑容，“哇，闻起来就很香呢！叔叔阿姨的手艺也太好了，肯定很好吃！”

　　周小若妈妈被善善的夸奖哄得心花怒放，脸上止不住地笑：“这孩子嘴真甜哈哈……小若，你别愣着呀，去给你朋友拿副碗筷过来。”

　　“啊，好的妈妈。”周小若朝善善抿嘴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客厅暖黄的灯光落在色泽鲜艳的菜肴上，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只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对金子善来说，这些平凡家庭的日常却是他从来不曾奢求过的存在，如果他的童年能有一点点这样的回忆，是不是就不会成为现在人人嫌恶的问题学生。

　　周小若默默看着和他爸妈聊得开心的金发男生，心中忽然有种很强烈的愿望——

　　要是真正的金子善在这里，就好了。

　　要是善善没有占据他的身体，而是以自己的模样出现，就好了。

　　说不定他们三个还能成为朋友，金子善也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可以趁早拉他一把，就好了。

　　可惜……

　　周小若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剥了一只虾放到了善善的碗里，笑道：“我妈做的蒜蓉小龙虾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金发男生乖乖地把剥好的虾肉放进嘴里，下一秒，琥珀色的眼睛突然睁得溜圆。

　　他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金色的发梢随着动作欢快跳跃：“真的超级好吃！阿姨的手艺太棒了！”

　　“你喜欢就好，阿姨还怕今天招待不周呢。”

　　“是啊子善，以后你住我们家，叔叔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周小若听到爸妈的话，故作惊讶地说道：“爸，你可从来没对我说过这种话呢，到底谁是你亲儿子啊？”

　　“咋啦，不兴家里多一个陪你的弟弟？”

　　“不是，”周小若忍不住笑了，“这才多大点功夫就把人家名字年龄都问清楚了，别把人家善……金子善吓到了。”

　　“没有没有，”善善笑着接过话，“叔叔阿姨都很好很亲切，我没有被吓到呀。”

　　“这孩子真实诚哈，阿姨是越看越喜欢。”周小若妈妈的目光里满是慈爱。

　　善善不说话，只是笑。

　　晚餐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

　　周小若和善善帮忙收拾完餐桌后就回房间了。

　　临近盛夏，连带天气都变热了不少，即使是晚上，空气里也弥漫着散不去的温度。

　　周小若把房间的空调打开后去洗了澡，洗之前还不忘叮嘱善善要记得完成今天的作业。

　　等周小若出来时，他就看见善善正趴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周小若好奇地凑到了善善的背后，想看看他写的怎么样了。

　　练习册上已经写满了演算过程，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周小若感到很意外。

　　他说：“善善，你学习能力好强啊，才上了几天课就都能写出来了，好厉害。”

　　善善“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这些题脑子里就自动想出答案了，可能把金子善的学习记忆也继承了？”

　　周小若感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金子善原本应该是个挺聪明的同学吧。”

　　一抹暗光在善善的眼底流过，他扬起眉毛，嘴角咧开一个笑：“可能吧。”

　　“时间也不早了，你写完就去洗澡吧。”周小若温柔地拍了拍善善的肩膀，“这次可不要像上次那样光着身子出来了。我还给你换了一套睡衣，这套你应该穿着会舒服一些。”

　　善善点点头，朝周小若投去真诚感激的目光：“谢谢小若，你放心好啦。”

　　金发男生离开座位后，周小若无意间瞥见了一张被善善压在练习册下面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黑色的文字，不过周小若有点近视眼，没怎么看清，他以为是善善做作业时打的草稿，便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然后放在了一旁。

　　这次倒没有让善善睡客房了，一是他妈妈悄悄跟他说过“懒得再多洗一张床单”，二是周小若也不忍心再看到善善上次那样委屈的眼神，于是他决定在善善借住期间，就和他睡一张床吧。

　　反正他床挺大的，一个人睡太宽敞，两个人睡刚刚好。

　　当善善从浴室出来，乖乖地抱起枕头想像上次一样去客房睡的时候，被周小若叫住了：“善善，你以后就跟我睡一起，不用去客房的。”

　　闻言，善善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他抱着枕头三两步跪上了床沿，语气里是难以压制的兴奋：“真的吗？”

　　周小若笑着点点头：“嗯。过来躺下吧。”

　　说完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善善立马听话地在那里躺好，躺下之前还不忘把枕头摆在了正确的地方。

　　“好开心，终于可以和小若一起睡了。”善善心满意足的声音传来，周小若听了觉得可爱又想笑，“我睡相不好，要是半夜不小心把你吵醒，可能你就开心不起来了。”

　　“怎么会！”善善立马反驳，“小若明明睡相很好，我以前就看见过。”

　　善善还是狗狗的时候半夜爬过他床吗？周小若好像没印象，也可能是自己睡太沉了没注意。

　　“好好，”周小若忽略了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笑着摸了摸善善毛绒绒的脑袋，“明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可不要怪我。”

　　“当然不会，”善善舒服地眯起眼睛，“反正我本来就是一直睡地上的。”

　　这倒也是。周小若笑了。

　　关了灯后，屋子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还在锲而不舍地敲打着玻璃。

　　周小若躺在床上，却没有多少睡意。他闭着眼睛，思绪正在漫无目的地飘远。

　　说来，他已经好久没和朋友同床共枕过了。

　　上一次还是在小时候，当时他最好的朋友来家里玩，玩到天黑都不愿意回家，他就让朋友留下来在他们家借住一晚。

　　周小若记得很清楚，因为是第一次和朋友睡一张床上，两个小孩子兴奋得睡不着，叽叽喳喳地聊些天马行空的话题，聊着聊着就困了，困了自然就都睡过去了。

　　可惜那个朋友现在也没有联系了，周小若搬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零零散散的回忆叮铃哐啷地在脑袋里碰撞，却拼凑不出儿时玩伴的模样，只有一张逐渐模糊的笑脸融入破碎的片段，最终风沙成无言的遗憾。

　　周小若在回忆里睡着了。

　　房间里很安静，就连窗外的月光也垂头丧气地飘去了另一家的窗户，宽敞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起伏均匀的呼吸声。

　　周小若睡颜安恬，显然已经陷入了熟睡之中，而他身旁的金发男生，此时却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他轻轻转过头，目光像某种黏稠的液体，缓慢地、一寸寸地爬上周小若柔和的侧脸。黑暗中的琥珀色瞳孔微微扩张，将身旁人的轮廓刻进眼底，烙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周小若颈侧随着脉搏轻轻跳动的血管，近到能嗅到他发丝间残留的洗发水气味。

　　男生慢慢支起身子，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从缝隙间漏了进来，落在了他苍白的指尖上，男生伸出手，悬在了周小若的脸颊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用目光从上至下侵犯着对方的身体——

　　从微张的唇，到起伏的喉结，再到睡衣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小若。”

　　男生低低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得见，却像是含在舌尖反复品尝的蜜糖。

　　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贴上熟睡之人的颈侧，绵长的气息悄悄绕上白皙的皮肤，蛇一样缠住了毫无防备的脖颈。

　　“我好想你。”

　　只有一个人能听见的话语从薄唇中轻轻吐出，夜色中变得暗金的碎发遮住了男生的眉眼，投下的阴影蒙住了琥珀色瞳孔，无法看清其中深藏的情绪。

　　然而月光却捕捉到了每一个字中所包含的意义，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捧在弯钩里，等待第二个人来探寻被某人刻意藏起来的秘密。

　　指尖最终蜷缩着收回，男生挨着周小若的肩膀躺了回去。

　　半长的金发丝丝缕缕地落在了肩头和颈侧，毛绒绒的脑袋贴在旁边，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庞。

　　星月流转，晚风呢喃，裹挟着炽热吐息的话语此刻融进了无边的黑暗：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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