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

　　“不是啦，真的只是没睡好，黑眼圈有些重”，洛梦躲开安妮的手，朝着她笑了笑。
　　“你当我眼瞎吗”？安妮的狼耳抖了抖，接着就拉上洛梦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粗糙的手掌突然攥住她手腕，安妮拽着她往山顶走。洛梦踉跄半步，视线落在对方指节凸起的疤痕上——那是十二岁冬猎时替自己挡下血猎的箭留下的。
　　洛梦看着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对方掌心的茧子刮过皮肤，粗砺却干燥温热，自己如同被一阵温暖所包裹，她又抬头望了眼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安妮，她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记忆如倒灌的潮水漫上来。
　　——那是自己六岁的生日会上，小洛梦逃出了人群嘈杂的宴会，从洛宅后院的铁栅栏悄悄钻了出去，裙子上的白纱被铁丝勾住，洛梦就将其硬扯开来，没走多远她便在街道的角落看见了瘦小的安妮。
　　两个小女孩面面相觑，洛梦手里还提着刚才脱下来的白色小皮鞋，她看见对方下意识将其往身后藏了藏，似乎不想让人看见。
　　浑身脏兮兮的小安妮看见略微狼狈的洛梦，情不自禁问了一句：
　　“你家里人也不要你了嘛”？
　　没等洛梦作出回应，身后传来了父亲的呼喊声，洛梦心头一震，立马转身看向走过来的伊沃尔。
　　“作为宴会的主角，怎么能一声不吭地跑走呢”？伊沃尔语气有些严厉的斥责，但却透露出一丝丝的关心，他蹲下来摸了摸洛梦的脑袋，接着看向了对面的安妮。
　　“她是我的新朋友，”洛梦脱口而出，似乎和安妮已经很熟了一样，伊沃尔也没多问。
　　“既然是朋友，就带上她一起过生日吧”，伊沃尔朝安妮温柔地笑着，“小狼小朋友想吃蛋糕吗”？
　　已经挨饿受冻很久的小安妮听到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她高兴地疯狂点头，伊沃尔轻笑了一声站起身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宴会上，他看到了洛梦光着的双脚和提在手上的鞋子，略微皱了皱眉，“为什么不穿鞋”？
　　小洛梦听后十分不情愿的将那双精致的小皮鞋准备重新穿上，伊沃尔却被鞋面上的一个黑窟窿引走了注意，像是被火星子溅到后的灼烧痕迹。
　　洛梦也注意到了父亲的目光，“后院刚才起火了，不小心弄的”。
　　伊沃尔叹了口气，“已经吩咐人处理好了，你没受伤就好，鞋子待会儿重新换一双吧，怪显眼的”。
　　洛梦明显松了一口气，伊沃尔则是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小女儿。
　　生日会上一切都平常依旧，大人们在聊着工作，小孩子在庭院中嬉戏打闹，洛梦和安妮坐在宴会的一角聊天，虽然两个人都十分拘谨。
　　“为什么说我是你朋友”？安妮吃着手里的水果蛋挞，随口问向洛梦。
　　洛梦对视上安妮真挚的目光，“你看起来很累很饿”。她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安妮脸上的果酱，“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儿，但至少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
　　小安妮感激地双手握住洛梦拿着纸巾的手，“这样啊！谢谢你！你也是我的朋友！等我，等我到了摩山，我会再来找你的！到时候我要给你带好多礼物”！
　　“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罢了”，洛梦学着元老院里的那些大人说话一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她并没有将安妮的话放在心上，更是没有当真。
　　但奈何不住洛梦贪玩，在那之后，她总是去摩山找安妮，尽管安妮并没有像当初答应的一样送自己好多礼物，但洛梦也并不在乎，虽然她总会拿这件事开安妮的玩笑，
　　——“我的礼物呢”？洛梦踢开脚边碎石，惊飞林间夜枭。
　　安妮的胳膊烦躁地扫过灌木：“等着！等我把山顶那窝银狐端了，皮毛够给你缝十条围巾。”
　　洛梦听后不屑地冷哼一声，两个人已经来到了一处低矮的木屋跟前。
　　“哎呀，会有的，总会有的”，安妮每听到这句话都会不知所措地搓搓鼻子，“这么多年还没忘呢”？她一脚踹开木门，摆手扇着灰尘。
　　“怎么会忘？你当时看着我的表情可可爱了，语气又十分坚定”。洛梦不经意间在脑海里回忆起当年生日会时的情景。
　　“手头有点紧，你要不给我再拨点款，我给你买个礼物”？安妮欠欠地回头看了洛梦一眼，见洛梦没有回应，她依靠在门框上，“真要礼物”？
　　安妮见势用爪尖勾起了洛梦的一缕头发，“族长前段时间提醒我也到了该联姻的年纪，没有种族限制，你——”。
　　“我家门口有尊石像，你看狼型的雕塑可以不”。洛梦笑着拍开了安妮的手，“或者咱们商量商量拨款的事”。
　　“靠”。安妮低声亢骂了一句，“想吃软饭就这么难”。
　　安妮走进房屋拉开了窗帘，室内一下变得亮丽了起来，洛梦也看清了桌上的各种瓶瓶罐罐的草药和一些银质的小型武器，
　　而安妮则靠近洛梦，打量了一会她脖子上的红痕嗅了嗅，“元老院的屏蔽器？那帮孙子找你麻烦”！
　　洛梦耸着肩，悠然自得地拉开一把椅子，“杀掉了两个人，拘留了十七天，然后无罪释放”。
　　“就这”？安妮随手抛给了洛梦一瓶啤酒，然后又打量了洛梦身上的伤痕，“你这明显还是吃亏了吧，要我带几个兄弟去元老院门口撒泡尿示威吗？我保证近几年他们都不会用那扇大门了”。
　　“别发疯”，洛梦将手上的啤酒放在桌子上，“我明天去加迪尔亚，看海”。
　　安妮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你现在走文艺范了？你半年前来我这时欺负你的那个妮可呢？你杀的就是她吧，要我说你应该把她的骨头磨成粉，再泡进她爸的下午茶里”。
　　“挺有想法啊”，洛梦从背包抽出泛黄的地图，指腹摩挲着海岸线褶皱，“有时候真不应该把什么都告诉你”。
　　“这个时候嫌我多嘴了，当时让我帮你调查那两个人时怎么不嫌我话多”。
　　狼人少女沉默片刻，突然扯开兽皮腰包，一堆千奇百态的草药一一罗列，月光苔藓的荧光洒出来，混着碾碎的夜荧草糊上洛梦手腕淤青和疤痕：
　　“带着这个，魔山露水泡的疗愈草。”她恶狠狠拧开玻璃瓶，“每天敷两次，再敢带着满身伤痕来我这，我就把你绑到山顶泡药浴！”说罢又给了洛梦一些其他的草药。
　　洛梦抬起手闻了闻那墨绿色的药膏，苦味中混杂着一丝松针香，“闻起来像你小时候熬的毒蘑菇汤”。
　　“那是意外”！安妮的耳朵激动地立了起来，“这次我改了药方，你们血族只能自愈伤口和止血，但依旧会留疤，这可是我专门给你量身定制的”！
　　说罢，安妮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她俯下身对洛梦悄咪咪地说，“要是遇上找死的血猎，涂在指甲上挠人比刀刃好使”。
　　“这么全能？”洛梦重新打量起了胳膊上的药膏，“没有副作用”？
　　“有啊，如果你用量过度，它的毒性就大多了，”安妮一手撑着脑袋，眯起眼睛笑了笑，“你要是半路毒发了……记得死我领地外”。
　　“关心我呢”？洛梦把药袋塞进背包暗层里，“还是舍不得我”？
　　“都不是，我怕族长找我麻烦，说我这块风水不好老死人”安妮一口气喝完了手上的啤酒，“上个月我这儿死了三个来探险的人类”。
　　天色有些暗时，安妮将洛梦送到了魔山脚下，狼爪撕开最后一道荆棘时，她又递给了洛梦一块木质的护身符，“你要是真遇到血猎了，就亮这个，他们闻不出来你是血族的”。
　　洛梦放在手里掂了掂，“你上次说狼人的护身符是求偶用的”。
　　“那是逗你玩呢”，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高了音量，她摆了摆手，“赶紧滚，我还等你回来给我带鲨鱼刺身呢”。
　　洛梦转身走到山下小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安妮的喊声追着她的背影响彻山谷，“喂！那堆草药里的紫蓟草要配龙舌兰酒吞——你他妈别干嚼啊！”
　　“知道啦”！
　　夜晚，洛梦在温加斯的码头附近找了一家旅馆，简单度过了一晚后，便在第二天清晨乘坐加迪尔亚的轮船踏上了这片第二大繁华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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