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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风吹裙角,心事未央
课间十分钟,教室内人声鼎沸。
林夕低声在归心耳边说:“你昨天收到了吗?”
“什么?”
“那封粉色信封,装的一定是情书吧!”
归心脸一红:“你怎么知道的!”
林夕神秘地一笑:“我们班男生打赌,你看了之后会不会当场撕了。”
归心没撕,那信她还藏在课本的页缝里,字迹笨拙,却有一行写得格外小心:“你笑起来像夏天。”
林夕忽然凑得更近一些:“你有没有那种时候,心里好像被一根棉花棒轻轻碰到?”
归心怔住,那真的是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心动”——不一定是对谁,而是一种对温柔的渴望。
第二天的语文课,窗外风吹得树叶哗哗响,教室里却静得只剩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窸窣声。
归心盯着课本,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总觉得左侧那只眼皮在微微发热,像是被某人悄悄用眼神“扫射”了一样。
果然,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团,被轻轻地从侧边推到了她的桌面上。
她侧眼看了一下林夕,林夕正假装专心致志地做笔记,眼神清白得像从没干过坏事。
归心小心拆开纸团,只见那张纸上写着:
“你昨天看到那封信时的心跳,是不是飙到一百二?”
——林医生友情问诊?
归心忍着笑,捏着笔回了一句:
“不告诉你。隐私权。”
——患者要求封档?
她把纸条折上,又推了回去。手指无意间轻轻碰到了林夕的食指,像是两个藏着小秘密的信号天线悄悄接通了。指尖那点细微的触感,让她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没笑出声,却在教室的空气里晃了一下,像春天里一缕轻风吹皱了心湖。
几分钟后,纸条又悄悄推回来,上面多了一行新字:
“你可要记得回信啊!”
归心咬着笔杆,一整节课心跳都没能回到正常值。
她有一个本子,夹满了她们写的小纸条,是她们青春课堂上偷偷分享的甜蜜心事,也是拉近归心和林夕的少女距离。不仅是少女友情的见证,更是归心日后回望青春的一扇情感小窗。它让“闺蜜间的八卦+青春里的爱恋”有了一个温柔、具象的承载物,也为成年归心留下了一个可以触摸的过去。
——
春末的午后,阳光斜斜地映在教学楼的窗台上,粉尘在空气中浮动,像无声的流年。
放学的铃声刚响,归心已经收拾好书本,习惯性地等在教室门口。林夕翻过课桌,校服裙摆飞起一角,引来几声起哄,她边跑边对归心说:“哎,走啦走啦,今晚去我家,我妈包饺子,酸菜粉条馅的!”又回头冲那几个起哄的男生一笑:“不请你们!”话音未落,两人就像风一样掠过长廊斑驳的光影。
“今天不去了,我妈可能又值夜班,我爸一个人在家,我回去陪陪他。”
校门口很热闹,车来人往,她们默契地错开人群,并肩而行。沿路槐树低垂,风吹动枝叶,在地上铺开一片细碎的光斑。林夕背着一只洗褪色的帆布书包,像极了她那个永远温柔、却总在为家人默默操持的母亲。
“我爸今天回得早,说要给我讲规范写作。”林夕撇撇嘴,“但我妈肯定会替我挡着,反正每次都是她出来打圆场。”
归心嘴角带着一丝揶揄:“你爸是不是很严厉?”
“他是严,但他爱我妈,所以我妈一句话,他基本上就鸣锣收兵了。”林夕晃晃书包,“你家呢?”
归心沉默了一瞬,“我妈最近调去急诊室,晚班多。我爸……还好吧,他回家就是坐着抽烟。”
林夕跟着她的脚步:“你爸是不是太闷了点?”
归心点点头,笑着说:“他好像活得总是小心翼翼。”
这短短的对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挑开了两人之间家庭背景的差异,也埋下了归心对“温暖家庭”的本能向往。
傍晚的街道热气蒸腾,归心推开家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父亲正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热水壶还在冒气。
“我妈今天又加班吗?”她问。
“是,又不回来了。”父亲头也不抬。
餐桌上摆着一碗没动过的饭菜,归心坐下,吃了两口,忽然没了胃口。看见厨房的水池里还有母亲早晨留下的餐具,一股洗不尽的冷清漫上心头。
林夕家的夜晚却是另一番光景。厨房里炖汤的香味飘满屋子,母亲一边收拾一边问林夕关于学校的事。父亲从书房里走出来,轻咳一声:“吃饭吧。”
一家人围坐餐桌,林夕笑着把饺子往母亲碗里夹,父亲一边吃一边讲学生的“奇葩作业”,一家人其乐融融。
饭后林夕拨通了归心家的电话:“今天你还好吗?”
归心手里握着电话线,眼神飘向窗外:“我妈还没回,爸在看电视。”
“那你来我家住吧。我妈说了,她多填了一副碗筷给你,你住多久都行。”
归心轻轻笑了:“我怕一赖上就不想走了。”
她没去。但那晚,她把林夕的来电记在了日记本上,还在后面加了一句:“我想,有人等着你吃饭,真的很好。”
——
周末傍晚,两人窝在林夕家阳台,竹帘微晃。
“你将来想干嘛?”林夕咬着话梅问。
“我想去很远的地方,有自己的琴房,没人逼我练琴,没人告诉我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林夕支着下巴:“我就不想写作业,只要在家有风铃、阳台和花茶足以。”
归心笑了,心里却有些空落。
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我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一边走一边逃。
风吹过,阳台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林夕忽然转移话题:“先别做梦了,这次语文期中考试咱俩都考砸了。我这分数要是让我爸签字,我爸绝对拿我当反面教材讲半个月。”
她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小刀,低声说:“我把最后一道阅读题的分数涂掉,你帮我把总分改高一点点。然后我也帮你改分数。”归心笑着反问:“你爸可是老师,我的小伎俩能瞒过他的火眼金睛吗?”说完,她眼里闪过一丝调皮。
林夕看着她:“你只要手不抖,改的分数不是离我的实力差太远,我爸应该发现不了。”
她们都知道这事不对,但她更清楚,没有说破,那是因为我比对错更在乎你。
不是一起做对的事让人亲近,是做错事的时候,你没让我一个人扛。
她接过小刀,轻轻一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
后来班主任没发现,她们顺利逃过了家长签字那一关。
很多年后,归心都还记得那个晚上,晚霞烧红半边天。她们头挨着头,两只微微发抖的手,压着一张划掉分数的试卷——青春的秘密,就藏在那张没揭穿彼此,也没背叛的纸上。
———
很快就迎来了期末考试,最后一科一结束,天也跟着晴了起来。归心整理了下校服领口,书包甩在肩上,踩着人行道上的细碎光线跑向林夕:“快点,不然又得排队。”
照相馆还在老地方,蓝底招牌斑驳脱落,玻璃门上的胶贴也已经有点褪色。老板还是那位穿着背心、咬着牙签的中年人,看见她们两个进门时,连眼皮都没抬,只说:“坐那儿,等前面那组拍完。”
林夕站在角落里对着镜子抿嘴补唇膏,小声说:“留下一张我们十四岁的模样吧!你以后一定会感谢我。”
归心笑她:“你也太会制造纪念意义了。”
林夕扭头,笑得明亮:“当然了。如果以后在某个糟糕的日子里,掏出这张照片,提醒我——原来我们曾经这么轻盈过。”
照片洗出来后,她们笑着站在一起。林夕的笑很明亮,归心的笑有些拘谨。
林夕把照片分给归心:“你拿一张,我拿一张。底板就放我这,以后不管去哪儿,我们都要记得今天的笑容。”
归心接过那张的照片,回家后默默将它藏进钢琴凳下。
多年后,她仍记得那天下午林夕说:“你一定会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她没回答,但心里回了一句:“如果哪天我什么都失去了,我至少有你。”
那份少女时的依靠,成为她往后人生里最温柔的注脚。
林夕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记住的女孩。
哪怕在冬日寒风里,她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足以让人驻足。那是一双清澈又灵动的杏眼,眼尾自然上扬,睫毛浓密纤长,笑意盈盈,像一张不动声色的明信片,写满了青春的明艳。
归心记得有一回,两人放学回家的路上,在小卖部门口遇到隔壁高中的几个男生。那是个雪天,林夕手揣在棉衣兜里,口罩外边裹着哈气,却仍挡不住一个男生像着了魔似的,执意请她喝汽水。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那双眼。那天回家后,归心在镜子前看了很久自己的眼睛,觉得眼尾太平,睫毛太短,连鼻梁都不够挺。
林夕漂亮,是那种一出生就能赢在起跑线上的漂亮。她轻易就能收获异性的关注,哪怕成绩不拔尖,哪怕偶尔上课开小差,她依旧是老师偏爱的学生,是年级广播站最爱用的“天气预报女生”。而归心呢,拼命背书、练琴、记生词,把母亲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一分一分用在文化课和钢琴课上,她靠的是努力换来一点点的存在感。
她们的感情也正是建立在这“互补”之中。
林夕常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踏实,不用想着讨好谁。”
归心则喜欢林夕眼里的善意,像太阳,不像她家那口老式煤炉,时不时冒烟。
归心和林夕,是巷子里最亲密的一对女孩子。她们穿着一样的牛仔外套,那是市里百货商店限量进的一批,洗过几次后布料柔软下来,肩头自然垂着,相比她们稚嫩的骨架,显得有些不合身,却刚好衬得出少女初长成的模样。
那天晚上,屋外下着小雨,窗台上搁着一罐刚刚洗干净的钢笔头,滴答滴答和屋里灯泡的嗡嗡声打起了节奏。归心拿着绣针,坐在床沿,一针一线地缝着牛仔外套的左胸口袋。
林夕趴在床上,咬着铅笔头看漫画书,忽然问:“你真打算绣字母啊?不怕被笑‘学外国人’啊?”
归心没抬头,笑了一下:“怕什么,我缝在里面,只有你和我知道。”
林夕歪过头,看她指尖在粗布上走针:“你绣啥?X?”
归心“嗯”了一声,又停顿了一下,手指在布上轻轻一按,“我给你绣个Y。”
林夕一下坐起来:“啊?不是说好你是X,我也是X吗?我们是X和X,多酷啊!”
归心低头盯着兜口那块布,像在找字母的走向,轻声说:“Xin是我,Xi是你。Xin比Xi多一个n,你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你……Y,就像英文里的you。”
林夕没说话,只看着她的侧脸,那双细细长长的眼睛盯着针脚,睫毛下是说不出口的认真和藏得很深的温柔。
“所以我绣X在自己衣服上,把Y留给你。”归心抬起头来笑了笑,“你以后穿这件衣服,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
林夕轻轻“哼”了一声,鼻尖有点发酸,故意转过身去:“真肉麻,归心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她没接话,只在心里默默想:要是有一天我们长大了、散了,还能靠这两个字母,记得那个夏天坐在一起绣衣服的晚上。
外套左胸的口袋上,一个“X”,一个“Y”。这两个字母既像是她们名字的暗号,又像某种青春里的“变量”,在那个对未来懵懂又充满期待的年纪,她们用最朴素的方式,把彼此藏在心口——就像谁也不知道X+Y会等于什么,但只要站在一起,世界就完整了。
每逢周末,她们骑着相同颜色的小坤车。那种车是街边修车铺老板从南边贩来的“洋货”,带着一点点日式设计感,是那个年代女孩们心中最时髦的象征。
她们骑着一模一样的蓝色小坤车,去郊外有花的地方,车铃叮铃叮铃地响着,像是为她们特地配的伴奏。夕阳从头顶洒下来,把影子拉得长长的,两个剪影一前一后地晃动在小路上,像两只在田埂上追逐的燕子。
路边是盛开的油菜花,一大片一大片黄灿灿,风一吹,花浪翻滚,香气扑面而来。归心骑得快一点,林夕就跟着追上去;林夕故意拐个弯,归心又笑着绕回来。两个女孩一会儿唱歌,一会儿抢着谁骑得快,一会儿为了谁骑在前面假装生气,下一秒又笑得前仰后合。
风吹起裙摆,头发在空中打着卷,连风都能感受到她们的友情是甜的。甜得像玻璃瓶里的橘子汽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盛满了青春的无忧,也带着青草香、阳光味和甜甜的汗意。
她们在田埂边坐下,脱下塑料凉鞋,晃着脚丫拆一包玻璃纸包着的山楂卷,一人一半。录音机里放着林夕姐姐借来的磁带,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和《甜蜜蜜》随着风飘进田野里。那是她们最早接触流行音乐的方式。归心记得,有一次她还偷偷用红灯牌录音机录下广播里的整首《又见炊烟》,两人听得出神。
青春的岁月里,她们形影不离。一起吃烤地瓜、一起在晚自习后的厕所里偷偷抹口红,还一起在雨天用一件雨衣裹着逃课去逛街。林夕是归心最亲密的儿时玩伴,也是那个归心明明很爱,却始终追不上节奏的朋友。
那时她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命运分岔”,更不懂“各奔前程”的意思。她们只知道,在这条通往郊外的土路上,有风,有花,有一模一样的小坤车,还有两颗贴在一起跳动的少女心。
林夕的美丽是她的命,而归心的坚持,也是她的命。
只是命运这场长跑,归心明白得太早,林夕却一直不用明白。
而少女之间真正能拴住友谊的,不是一直在一起,而是长大后,有那么几次,在最需要被理解的时候,只有她听见了你没说出口的话。一句“我知道”,拴住的不是语义,是心口被读懂的感觉——少女的友情往往一瞬间就筑起、一辈子也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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