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光入君怀

　　她放任自己的思绪飞散，那些忧虑纷纷涌上心头。

　　温泉池水汽蒸腾，不过眨眼功夫，另一个身影若隐若现。

　　随即，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方才他来，你怎么不用阵法将他困住？”

　　白色雾气中，只露出那双格外清晰的眼睛。

　　“困住他，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心魔改变了做法，不再要许棠月杀人，而是蛊惑她困住南流景。

　　好似嫌刺激得不够，心魔继续道：“如今你还有希望困住他，等他修为精进，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许棠月心绪也忍不住波动了一瞬。

　　她与那双眼睛对视，并不否认自己的欲望，只是道：“我要他心甘情愿。”

　　心魔还想说什么，许棠月直直看着她：“我要完完整整的南流景。”

　　心魔消失了。

　　许棠月冷静地看着心魔幻象烟消云散，确认心魔的出现确实跟自己的心绪有关。

　　她回到室内，盘团在蒲团坐下，一边静心凝神，一边思考后路。

　　等到心境完全平和下来，她再次来到书桌前，提笔画符。

　　心魔能限制她的修为进展，却不能限制技艺精进。

　　一路不通，就试试另外的路。

　　许棠月恢复日常作息，每日静坐、画符、练剑，心魔幻象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一直耐心等到南流景宣布闭关，才去往藏书楼。

　　腰间属于自己的身份玉牌光芒一闪，许棠月踏入楼内。一楼看起来很朴素，各式书册安放在书架上，一排排铺展开去。

　　许棠月没有急着上楼，她先是一排排书架看过去，遇到可能相关的，就打开看看。一楼的书册大都浅显，偶尔才能看到只言片语，或者在某本札记里看见畏惧之词。

　　许棠月没有气馁，反倒借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些日子她平心静气，心魔也减缓了侵蚀的速度。如果离南流景远一点……

　　仅仅是这般想，她的心绪就开始起伏。

　　缓缓吐出一口气，许棠月摒弃杂念，专注寻找书册。

　　修仙之人神识强大，许棠月很快找完前三层的书，收获寥寥。

　　用身份玉牌刷开第四层楼时，许棠月下意识往向上的楼梯看了一眼。

　　再往上，就要刷师兄的身份玉牌了。

　　师兄……现在怎么样了？突破顺利吗？

　　视线透过重重书架，往东方看去。

　　像是受到了什么激励，许棠月双手紧握，连日来的疲惫好似不存在，又埋头入书海之中。

　　从这一层楼开始，书架上已经是书籍少，玉简多了，意味着记载的内容更为珍稀。

　　许棠月将一个个玉简往额头一贴，迅速掠过内容便放下，继续拿起下一枚玉简。

　　突然，许棠月的动作顿住，目光凝在刚刚看见的那句话上。

　　“心魔入体，或勘破顿悟，或爆体而亡。前者不见一二，后者十有八九。”

　　若是勘不破，就只有死亡吗……

　　许棠月面色苍白，又拿起下一枚玉简，只看到一句“人人得而诛之”。

　　“啪”一声，玉简掉到地上，激发阵法，自动浮起，回到书架上。

　　许棠月定了定神，再拿起细看，才发现，原来说的是“魔”。

　　“魔，为天地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

　　许棠月细细看去，却没见介绍“魔”是什么。她刚刚一晃眼，还以为说的是“心魔”。

　　好在没听说“心魔”者，对旁人有什么妨害，不过是自己走向灭亡而已。

　　只是，她一路看来，只见到说“心魔”之害，还无一人说如何处理“心魔”。

　　勘破心魔之言倒也有，无非就是放下、看开。

　　可许棠月一样也做不到。

　　她在无人的角落坐下来，自储物戒中摸出师兄的身份玉牌，在手中一遍遍摩挲。

　　“师兄……”

　　她小声唤了一句，眼里尽是茫然。

　　我该怎么办呢？

　　手中的玉牌忽而发热，许棠月心头一跳。

　　“师兄？”

　　她随即想起什么，顾不得心魔不心魔，匆匆忙忙离开藏书楼，往大师兄洞府赶去。

　　飞到半路，外界已然风云变幻，是有人晋升的征兆。

　　这动静自然不只她一人看见，许棠月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师兄闭关的洞府。

　　尚未接近，一股灵力将她一阻，牵引而下。

　　许棠月定睛一瞧，原来是几位亲近的师叔。

　　“再靠近就危险了。”有人与她解释了一句。

　　许棠月收敛心神，行礼道：“棠月莽撞了。”

　　大家的目光皆集中在洞府方向，也无人在意这些。

　　许棠月冷静下来，先悄然将师兄的玉佩收好，而后略微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裙。

　　她刚做完这些，林熙、燕羽飞、叶蓁蓁陆续赶到。

　　三人自觉站到她附近，叶蓁蓁满心满眼盯着洞府，燕羽飞朝许棠月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只林熙悄然问了句：“你不是去了藏书楼？我还说传讯通知你。”

　　“我挂心这边，尽早出来了。”

　　林熙点头，面露了然：“也是，那可是大师兄。”

　　是的，那是大师兄，是南流景，是百世不出的天才。

　　许棠月望向洞府，只见天边金光铺展、紫气弥漫，大师兄这次突破，依然很顺利。

　　许棠月的眉心也舒展开来，脸上不觉露出骄傲的笑。

　　不多时，天际风雷滚滚，一道道电光倏忽而下，皆被一剑斩断。

　　南流景的身影自雷电中踏出，卓然如玉。

　　“很好！”

　　一道含笑的声音当先道，许棠月侧首，才发现是掌门亲至。

　　余下的长老也纷纷出言道贺，言语间添了几分恭敬。

　　许棠月站在一边，等南流景的目光转过来，正准备说话，叶蓁蓁已抢先道：“恭喜大师兄！”

　　她脸颊绯红，眼睛闪亮，周围长老也只发出善意的笑。

　　许棠月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等南流景视线追来，才用口型道“恭喜”。

　　掌门拍了拍南流景的肩膀：“师兄若是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南柯子还在闭关，南流景破境前便说了，不必打扰他。

　　掌门拉住南流景，和几个长老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起晋升仪式的事来。

　　云踪山又添一位大能，其他宗门必是要来贺的，仪式如何安排，以彰显气度，都是需要思考的事。

　　许棠月见南流景游刃有余一一应答，自然而然被众长老拱首其中，就仿佛宗门弟子围绕着他一般。

　　“你们先下去吧。”掌门往这边看了一眼。

　　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好似随手划下的一道堑，将他们分开两边。

　　许棠月心中一沉，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慌乱攥紧她的心脏，令她无法呼吸。

　　心魔的声音瞬间响起，逐渐涨满心头。

　　许棠月以最快的速度飞回居所，她自长剑上落下，院落阵法自动运转，开了最高禁制，将她周身泛起的黑气掩盖住。

　　心魔又一次出现，抚摸她脸颊的手好似有了温度。

　　“看吧，你不抓住他，就只有失去他了。”

　　“你会离他越来越远，他身边再也没有你的位置。”

　　心魔的声音密密促促，道出许棠月最恐惧之事。她心中思绪纷乱，逐渐动摇。

　　若是被宗门知晓，她已心魔缠身，无可救药，她一定又会被放弃的。

　　小时候的梦魇再次袭来，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无能为力的许小丫，她拼命往前跑，拼命修炼，还是追不上那轮温暖的太阳。

　　“师兄……”许棠月脸上浮起魔纹。

　　她脑中浮现出越来越多关于南流景画面的——南流景的话语，南流景的教导，南流景抚摸她头顶的温度……那些暖意涌入胸口，许棠月脸上的魔纹慢慢消失了。

　　“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南流景是她的心魔，亦是她的救赎。

　　三件佛修法器齐齐运转，菩提的清香，甘露的凉意，还有阵阵空灵的梵音。

　　许棠月盘膝坐下，一遍遍默念清心诀，心魔又一次被压了下去，沉入意识深处。

　　门口的阵法被触动，南流景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棠月？”

　　许棠月一惊，连忙低头审视自身，确保没有问题，才敢起身相迎。

　　“师兄怎么来了？”

　　阵法一闪，南流景走了进来，目光先是在许棠月身上逡巡了一圈，确定她没什么事，这才拿出一盏古朴莲灯来。

　　许棠月只看了一眼，就确定是一件佛修法宝，她心头一跳，抬眸看南流景。

　　“师兄？”

　　“你不是在找静心凝神的法器吗？”南流景轻描淡写，“这盏莲灯应该比菩提子好用。”

　　岂止是应该，那串菩提子勉强够得上高级法器，这盏莲灯，一看就是法宝。

　　师兄哪来的佛修法宝？

　　要是他之前有，肯定早就拿出来了，这必定是他新得的。

　　新得的……

　　“师兄，你的晋升奖励选了这个？”

　　许棠月忍不住抬高了声线，她呼了口气，将莲灯推回去。

　　“我不要这个，你换成其他对你有用的法宝吧。”

　　但她明明是推，那盏莲灯却还是到了手中。

　　南流景淡淡一笑：“我不需要这些。”

　　许棠月一梗，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南流景看她一眼：“就当是提前给你的，日后你若看到适合我的法宝，与我换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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