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

　　“她”的气息消失得悄无声息，毫无预兆地淹没在倾盆而下的暴雨中。

　　我抓住“她”瘫软的身体，那湿滑的感觉好像一贯粗野的渔夫抓住了一条来自于深海的巨型章鱼。

　　我情不自禁地想圈起“她”柔软的腰肢，懊恼着为何这时候在想“她”的骨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我更情愿看到“她”非人的眼神，冷白色脖颈处往下黏连着隐隐约约的闭合口一呼一吸。

　　“她”下颌处漆黑的复眼现在也了无声息。

　　我原本想的是我迟早要被“她”吞吃进腹，用獠牙或者臼齿，再不济也是吞咽。

　　现在倒好了，我要一个人搬运一头“驴子”和一只巨型两栖类了。

　　“你可真是……”
　　可惜“她”听不到我的抱怨，万幸的是“她”听不到我的抱怨了。

　　我把她放在了浴室的浴缸里，我的浴缸装下一个人的大小刚好可以养一头“她”那么大的深海鱼。

　　明明快到凌晨了，我却久久卧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实在是忍不住跑去打开了浴室的灯。
　　我用手蹭了蹭“她”依靠在浴缸一侧的头发，突然觉得“她”安静下来其实蛮可爱的。

　　我去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又想着拿一些吃的。
　　只是偶然的一次，我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冰箱里的一角，鲜红的某处，完好的包装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挤压而被断裂的骨头戳破了，赤红色的血浆一点一滴地留下，沾湿了下方的巧克力面包。

　　“咕嘟……”
　　鬼使神差的，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对它产生了一丝食欲。

　　有时候欲望很奇妙，不是浓烈，不是狂风呼啸般的，仅靠一丝，但那一丝丝的食欲就好像一根发丝一般，巧妙的钻进了你的心房。

　　让你无从设防。

　　我烹饪了它，并且美味地吃掉了它。

　　我违背了上帝定下的准则，犯下人类偷吃禁果一般的禁忌。

　　过了一个月之后“她”依旧不见转醒，我偶尔会在下班的时候伸手去摆弄“她”的身体，在“她”的头上贴满了纸条。

　　「压迫了我那么久，也该让我报仇雪恨了。」
　　我对着“她”画满丑萌图案的脸拍了些滑稽可笑的照片，并感觉到很有趣，觉得找回了些饲养者的快乐。

　　「都这么久了，尸体也不见腐化的吗？」
　　冰箱里的“驴肉”早已经被食用完了，我便又去找了些人。

　　但是在这期间“她”被人发现了。

　　我的朋友李春风是个略显天真的人，一头卷毛因为经常不好好打理而盖住了他那双水灵灵的圆眼睛，遮住了将近一半的脸。

　　我平常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他一张嘴便喜气洋洋地问我“你家又做什么好吃的啦？”“让我吃一口呗。”

　　听起来很没礼貌，但是每次看着他都有一种养了一条可爱但是没心没肺的宠物狗一样的感觉。

　　所以他一进了我的家门就显得好像一条剪着滑稽造型的棕色小泰迪摇着尾巴来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熟稔。

　　他自然而然的认为我们二人没有不可以谈论的话题，但是朋友之间也是需要一点恰当的距离感的。

　　比如紧闭的浴室，他的头发因为坏掉的喷头而淋湿塌陷，瞪大的双眼，以及克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刘烨，这……”
　　他打开浴室时的无措感到现在我都还记着，但是我现在已经不能留下他了。

　　他紧紧抱着我的腿，哭的不能自己，弄花了他那张精致女气的脸。
　　“不要杀我啊，刘烨，我们不是朋友吗？！”

　　原本锋利的水果刀忍不住有了几分犹豫，说不定原本他该对向的不是他而仅仅是一颗普通的苹果。

　　“现在不是了。”

　　我拿着抹布一点一点擦拭着顺着水流冲向排水口的血迹，突然有些疲惫，有些麻木。

　　生活中的冒险和刺激动人心魄，但是不论电影上再怎么宣扬恐惧和惊悚，对普通人来说，杀人终归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它需要谋划、隐秘、和事后清理，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有的时候像一颗随时就引爆的定时炸弹。

　　人在疲惫的时候的劳动就像一台老化的机械。

　　“刘烨”
　　迟钝

　　“刘烨！”
　　虚弱

　　“刘烨！！”
　　苍白

　　“刘烨！！！”
　　无力

　　“啪！”
　　遇到巴掌扇到刘烨措不及防，眼前一黑只看到慌张的人群和呼叫救护车的声音。

　　—————————
　　“病人没有事，只是有点疲劳过度了，让他注意休息。”
　　“好好好，谢谢医生，谢谢啊。”
　　来者连连点头，挥挥手与医生告别，医生点头走出远离了病床。

　　病号房隔着一张床的位置走进窗户，能发现外面的太阳刚好，大大的窗户能把一整个屋子照亮，又不会太晒。

　　站在树梢的鸟儿跳跃枝头窃窃私语，亲昵的声音乘着阳光传送到了刘烨的半张脸上，原本苍白的脸上甚至有了一丝红润的人气。

　　“刘烨……”
　　快点醒醒啊。

　　整座房间静悄悄的，不知谁拉上了幕布，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轻轻的，像蝴蝶路过。

　　来者匆匆的走了，病床上的人眼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自己便已经在病床上了。

　　“谁把我送来的？”
　　刘烨暗自疑惑，起身就要出去，却被缴费窗口告知他的费用已经被交过了。

　　“回去吧。”
　　刘烨想，他仰头看了看天上的云，一片蓝中渡着少许的白，一排大雁从远处归来，又迂回来，又飞向了远处。

　　刘烨开门回到家，突然觉得家里变得比平时要空旷许多。

　　他一如既往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的某些“饲料”已经放的太久了。

　　“吃掉吧。”
　　刘烨想，搞不好其实是他自己想吃，自从第一次进食之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变得格外容易。

　　不如说即便是很早的时候就有人吃人的历史了，饥荒、心理疾病、习俗、绝境……

　　不论什么理由他都纯然的接受着这一存在，就像现在正被慢条斯理地切开的肉排，鲜嫩多汁，软烂可口，内里的颜色就像红柚的果肉一般剔透。

　　刘烨有预感，再无束缚，总有一天，他会因此慢慢步入更深一步的深渊吧？

　　说不定在某个夜晚，他会发现四周都是红白相间的带血丝的肉块，现在的他眼框周围都已经染尽了血红色。
　　一步步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手握着见到的跑到了某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餐盖。

　　像老鼠一样在四周嗅了嗅，掀开一看，上面赫然是“她”，无神的类人眼景向前看着，只有嘴角处的复眼却了无生气地闭着。

　　“啊啊啊啊啊！！！！！！！”
　　因此吓到后退几步，像一只炸了毛的灰老鼠一样吱哇乱叫，胡乱挥舞着手臂。

　　再睁眼时，便已天亮了。

　　就这样，醒来的人心如鼓擂，揣揣不安，隐隐的有些相信了这样荒诞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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